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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老公爵关于亨·格迪米狄斯生死消息的来源和猜测,伊安娜又看了艾林一眼,没有过多评价。“格伊德玛什么想法?”她话锋一转,“贵族呢?”
“国王和维吉玛的贵族都同意促和。”
“格伊德玛这么干脆?”伊安娜惊讶道,“都不多思考几天,晾晾那些男巫?这可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老公爵的脸色不太好看了。
他冷哼一声:“森尼向国王们提出来的请求,是另一个版本。”
“森尼的原话是:倘若科德温和亚甸之间的战争继续下去,受创严重的班·阿德将不得不考虑迁移学院……”
“他还敢威胁国王们!”伊安娜奇道。
亨·格迪米狄斯在班·阿德赶走了狂猎,那按照常理,狂猎日后若是归来,大概率也会向班·阿德复仇。
可若是男巫学院挪走了,失去了目标的狂猎会怎么发泄怒火?
“他确实敢威胁,”老公爵道,“而且将促和战争与狂猎的威胁,放在天平的两端,必然是狂猎的威胁更重,而且要重无数倍。”
浮港、艾尔兰德,一个是富庶的大宗商品交易良港,一个是泰莫利亚国内税收的顶级大户。
狂猎的威胁,除了老公爵和其他艾尔兰德人,想必就属泰莫利亚的国王最能体会了。
而且促和战争损失的是亚甸的利益,和他们泰莫利亚又没有半奥伦关系。
为什么不答应?
“你的想法呢?神庙支持促和吗?”老公爵问道。
格伊德玛同意促和对杀疯了的亚甸有多大作用,其实还是个未知数,只是班·阿德需求的拼图一角,还需要北方大陆其他国家的王,一同拼凑,才可能有效用。
但梅里泰莉神庙态度的影响力,可就截然不同了。
无论是平民、士兵、商人、贵族还是国王,都会有妻子和母亲。
而梅里泰莉神教在女性信众的地位是无与伦比的。
这么说吧……
北方大陆至少有八成女性是梅里泰莉的信徒。
而且即便不是女性,因为神庙培养的医师和草药师遍及整片北方大陆,在男性,尤其平民和士兵当中,梅里泰莉的信徒也非常多。
因此。
伊安娜一人对科德温和亚甸之间战争的影响,便能抵得上北方大陆所有国王态度之和。
“神庙一向不掺和政局和战争,可……”伊安娜竟也有些犹豫了,蹙眉,抿了抿唇,才接着道,“可狂猎的威胁太大,在这个时候,内部战争于梅里泰莉的子女而言,太过危险……”
老公爵微微颔首。
他心里也是倾向促和的,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亲历五月节灾难的艾尔兰德人,不想复仇。
虽然他一直十分欣赏艾林,但也深怕伊安娜会因为偏爱,做出错误的判断。
幸好。
伊安娜总是顾全大局的。
老公爵刚松了口气,忽然发现伊安娜看向了低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的艾林,心道不好。
“艾林,你怎么想?”她话锋一转,轻声问道,“你觉得神庙应该参与促和科德温和亚甸的战争吗?”
“啊?”
艾林茫然地抬头,食指指向自己,“问我?”
“没错。”伊安娜笑着颔首。
“这是神庙的事情,我一个狼学派的猎魔人,不合适吧?”艾林呆愣了下,推拒道。
“想什么呢?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伊安娜呵呵笑了笑,“又没让你做决定,只是让说说你的想法。”
“怎么?”
“我们为你疗伤整整七天,莱莎更是寸步不离,现在你连一点建议都不肯分享吗?”
“当然不会!”艾林苦笑。
退路都被伊安娜挤走,再不说点什么,他似乎就成了忘恩负义之人。
沉默片刻,组织语言。
在老公爵复杂的目光下,他轻声道:“其实神庙应不应该参与促和,并不是问题的关键。”
“那什么是关键?”伊安娜追问。
老公爵和莱莎也好奇地看着他。
艾林深吸一口气,郑重道:“问题的关键是,即便亚甸和科德温的战争结束了,森尼领导下的男巫学院真的能挡住狂猎吗?”
问题一出,老公爵的眉头立刻紧皱,双手捏紧了手杖。
“什么意思?”他问。
“梅森公爵刚刚才说过,是亨·格迪米狄斯释放了禁忌法术,赶走了狂猎。”
“没错。”老公爵点点头。
艾林接着解释道:“我不知道森尼和他的激进派实力如何,但既然亨·格迪米狄斯在狂猎袭击前,大部分班·阿德男巫都完好无损的情况下,都以不得不闭关疗伤修养的代价,才赶走了狂猎。”
“现在,在梅森公爵所说的‘亨·格迪米狄斯已死’,班·阿德不仅在狂猎的袭击中死伤惨重,学院内部有可能因此森尼一派的行动,产生剧烈的派系斗争的情况下……”
“班·阿德怎么可能成为北方大陆的盾牌?”
夜风穿过神赐的大道,穿过空旷的黑暗,与狭窄的烛光,发出微弱却刺耳的低吟。
“那又如何呢,艾林?”
一阵沉默后,老公爵蹙着眉:“即便现在班·阿德再弱,那也可以依仗为诸国之屏障。”
“因狂猎行在空中,除了男巫外,无人可敌……”
“请原谅我的直白,艾林。”他迎着艾林的眼睛说道,“你已经是我见过的最强大、最有智慧的猎魔人了。”
“你杀死凡人避之不及的鬼灵,比我狩猎时射杀无害的野兔还轻松……”
“大狮鹫、冰之王、独眼巨人、蛇尾女、巨食尸鬼……才刚成为猎魔人,如此多的大型魔物便已成为了你的战绩和荣耀……”
“可即便是你,艾林,当狂猎的铁蹄踏过浮港和艾尔兰德上空时,也只能慌忙躲避。”
伊安娜和南尼克眼神闪烁,悄悄对视了一眼,但没有说话。
“答应森尼的请求,我们还有可能获得一个锈蚀的盾牌,但不答应,班·阿德立刻就会分崩离析,谁都不知道那些畜生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未知的恐惧只会带来更大的麻烦,会让国家陷入混乱,森尼却可以为我们争取解决问题的时间。”
“只要我们答应他,即便其他派系的男巫走得走,逃得逃,但至少班·阿德最大、最有实力的一个派系,会留下来。”
“我们会用古老的契约约束他们,强迫他们成为我们的盾,为我们争取时间。”
“亨·格迪米狄斯已死,有一面盾,总要好过赤身裸体面对寒光闪烁的刀剑。”
老公爵的声音苍老又沙哑,却铿锵有力。
但艾林却能嗅到其中苦涩的绝望和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与伊安娜对视了一眼,轻声道:“要是亨·格迪米狄斯没死呢?”
“什么意思?”
老公爵的眉毛简直像湿漉漉的粗糙麻布被拧紧了,满是褶皱。
“你没听见我刚才的话吗?近二十个男巫一夜之间消失,森尼一派又对此支支吾吾,还不让其他男巫看到亨·格迪米狄斯闭关的地方,必然是起了冲突,亨·格迪米狄斯即便没有被杀害,也肯定受了重伤。”
站在这里的四个人,三个人的消息都是从他这里得到的,艾林凭什么得出“亨·格迪米狄斯没死”这个结论。
说实话,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要不是对艾林的印象一向很好,艾林也是为了艾尔兰德才千里迢迢赶来,甚至刚来就提前在夜里外出探查食尸生物的情况,导致无意间踩空坠崖受伤……
他早就让这个得到伊安娜宠爱的小子闭嘴,免得影响梅里泰莉神庙的立场。
也真是奇了怪了,伊安娜怎么就对艾林这么特殊!
“我并不是否定促和,”艾林道,“我也觉得应该促和,但什么时候促和,怎么促和却不应该如此草率。”
“这应该是一个能发挥更大作用的筹码。”
“更大作用的筹码……”老公爵喃喃着重复了一句,挑了挑眉,“你继续说……”
“首先,亨·格迪米狄斯的存在,抵得上一整个学院,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实力,换句话说,要是没了亨·格迪米狄斯,除非天赋与技艺协会的其他四个成员替换他的位置,否则现在的班·阿德最终必将分崩离析。”
“但亨·格迪米狄斯……”
“我知道,”艾林打断,“亨·格迪米狄斯死亡的概率很大,但也是有可能还活着的,他可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魔源,怎么会没有任何准备就闭关呢?”
“至于那近二十个突然消失的男巫……”
艾林当然知道他们的去向,一大半都成为了他的“记忆”和“宝箱”。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消失的,”无视两旁的古怪视线,他面色如常地摇摇头,“但一个北方大陆最强且击退过狂猎的亨·格迪米狄斯,加上更完整的班·阿德学院,我觉得值得我们赌一赌。”
老公爵低头沉吟了几秒。
山风从玛哈坎山脉吹来,风声呜咽。
“你想怎么赌?”老公爵淡淡道。
艾林道:“既然森尼说,亨·格迪米狄斯在闭关疗伤,那就用促和为代价,威逼他们让亨·格迪米狄斯现身,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而且要在班·阿德其他派系的视线中,让亨格迪米狄斯现身。”
“要不然一旦北方大陆诸王和伊安娜都同意了森尼的要求,为其在班·阿德的行动背书撑腰,令局势真的稳定下来后……”
“原本可能活着的人,也会真的死了。”
老公爵又沉默了几秒。
“这很容易血本无归。”他面无表情,“要是亨·格迪米狄斯已经被森尼杀了,国王贵族们的威逼可能令班·阿德的派系斗争彻底爆发,而且是以最血腥的方式。”
“就算亨·格迪米狄斯没死,也很有可能因此导致森尼一派,破罐子破摔杀了他。”
“赌博就是这样的,有赢就会有输。”艾林长出一口气,“但一个北方大陆实力最强,在术士兄弟会号召力也最强,甚至正面击退过狂猎的资历深厚的魔源,值得这个风险,不是吗?”
“何况……”
他直视着老公爵苍老的双目:
“直接威逼只是我临时想出的粗暴方式,我想国王和贵族的智囊们,一定有办法让风险降到最低。”
老公爵凝视着艾林的眼睛,艾林也分毫不让。
许久。
老公爵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摇摇头:“我竟从不知道我的骑士,是如此疯狂的赌徒。”
“每个猎魔人都是天生的赌徒,梅森阁下。”
艾林笑了笑:“每一场战斗我们都在命运的赌桌上,用生命下注。”
听到这话,老公爵看着艾林比自己最小的女儿还要稚嫩的面容,沉默了很长时间。
直到……
“两位是不是把我们给忘了?”
伊安娜微笑着打破了梅里泰莉圣像前的寂静。
“别忘了,在这张赌桌上,我们才是本钱最丰厚的赌徒。”
她用力揉了揉艾林的头发。柔和的温度从掌心按摩着头皮,很舒服。
随后被南尼克轻咳两声赶走,她眼含怜悯地突然给了艾林一个温暖的拥抱,让他都有些不知所措。
“本钱最雄厚的赌徒都上桌了,看来我也没有什么其他选择,”老公爵无奈地笑了笑,“只可惜这件事情,我说了并不算数。”
“不过……”
他看向艾林,郑重地承诺:“不过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将你的想法告诉泰莫利亚的王——格伊德玛陛下,至于其他国家的国王贵族愿不愿意上赌桌,我就无法控制了。”
“无妨!”艾林摇摇头。
以老公爵的语气,似乎能说服泰莫利亚的国王。
若是连整个北方大陆最强大的国家泰莫利亚都认可了他的想法,其他国家多半也会跟随。
“行了,”老公爵从泥土中抽出手杖,“时候不早了,艾林还是伤患,我就不多留了。”
语罢。
老公爵转身便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这时,艾林突然想起明天要做的事情,连忙问道:“梅森公爵,你知道维瑟米尔他们明天在哪吗?”
老公爵转身:“不多休息休息吗?”
“不了,我已经痊愈了。”
老公爵颔首,没多加思虑,脱口而出:“在艾尔兰德以南三公里的摩恩村,你明天可以直接过去,维瑟米尔大师似乎遇到一些困难。”
“困难?”
“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老公爵摇了摇头,“不过亚瑟和萨拉都昨天都赶过去了。”
“我知道了。”
老公爵看了艾林一眼,见他没有其他问题了,转身缓缓走向马车。
刚走出梅里泰莉神庙的大门,老公爵忽然停了下来。
“真是一场豪赌啊!”
他看着山下零星闪烁的灯火,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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