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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错了?”南尼克接过刀具,持握手中仔细观察了一番:“没错啊,这就是四号手术刀。”
“我没说型号不匹配,”伊安娜指着趴在治疗台上的艾林,猎魔人的后背上有一条食指长的白色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无意间划过,“而是这把刀是不是之前被哪个祭司或医师用过了,没有维护磨刀?”
“淤血必须被完全放掉,才能进行更进一步的治疗,可这刀却钝得连表层的皮肤都切不开。”
“可能是吧,”南尼克也没多想,从一旁冰冷的铁盒内又取出一把细长的手术刀,在跳动的焰灯上又烧灼了一会儿,“明天我会好好问问贝娜,肯定是哪个马虎鬼忘了……”
“嗯,”伊安娜接过刀具,冷着脸看向南尼克,“严肃地查一查,这不是小问题。”
“现在只是刀具忘记维护,以后呢?”
“会不会纱布忘了蒸煮,药膏加错了配方,接生错过时……”
伊安娜隐含怒意的话语骤然又是一滞,因艾林的背上又多了一条白色的痕迹。
这次的白痕甚至比上次还要更轻一些。
伊安娜皱了皱眉,立柄顺着肌肉的纹理又划了一刀。
“吱——”
钝刀切割牛皮的刺耳声,令人不适。
但即便加大了力道,也没有出现想象中的血口,而是在背部淤青发紫的光滑表面,又多了一道白色的痕迹。
“真是粗心!”南尼克厉声斥责了一句,“明天一定要好好整顿负责的祭司和学徒……”
然后又从取出一把刀,消毒、递给伊安娜。
伊安娜却没有立刻接过来,而是将手上的刀,平放在眼前,仔细观察了许久,才接过下一把刀。
“嘎吱——”
还是没破防,艾林却因淤血压迫肌肉断裂处,闷哼了一声。
这下就连维瑟米尔也看出来,哪里似乎出问题了。
“大祭司,铁盒里只有三把四号手术刀……”
“不是手术刀的问题。”
伊安娜摆摆手打断南尼克,垂目观察艾林。
除了那几乎遍布整个背部的淤青外,和些许试炼训练带来的伤疤……
艾林的身体是她见过的最匀称、健康的身体了,但即便如此,从外表上看,也只是人类的身体罢了。
没有长龙鳞、岩石巨魔的石块、皮肤甚至触手光滑得同新生儿一般无二。
为什么呢?
思考几秒后,伊安娜偏头向维瑟米尔招了招手。
“伊安娜大祭司?”猎魔人大师凑近,担忧地问道,“艾林没什么问题吧?”
伊安娜摇了摇头:“还不确定,你先把手伸出来。”
伸手?
维瑟米尔下意识抬起右手。
“不要躲……”
寒光一闪!
刀刃划过猎魔人大师的手背。
出于对梅里泰莉大祭司的信任,以及艾林的担忧,维瑟米尔动都没动。
何况那驽钝的古怪匕首,连艾林的皮都没擦破,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受伤。
果然。
维瑟米尔都没感觉到疼痛,刀就收回了。
手背上连一道细小的口子都没……
“嗯?”
猎魔人大师睁大了眼睛。
过了一秒。
刀刃划过的地方,才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血口,血珠倏忽间便渗透了出来。
这哪是驽钝?
这分明锋锐到了极致,才会产生这种延时伤口。
可他……可维瑟米尔明明看见,正是这柄“匕首”在艾林的背上用力划了一下,却只留下了白印。
“不应该啊……”伊安娜挥手召唤一道金光覆盖维瑟米尔的手背,瞬间令细小的伤口愈合,“四号手术刀连坚韧的牛皮都能割开,骨头都能片成薄片……”
“没理由一个猎魔人连皮都割不破啊……”
被称为四号手术刀的短刃,轻轻在艾林全身各处轻刺。
刀尖陷入了血肉,却未能划出一道创口。
收回后的没多久,皮肤便再次恢复了原状。
艾林倒是因为疼痛,下意识又叫唤了几声。
这才令伊安娜忽然意识到了莱莎、南尼克和维瑟米尔的古怪目光,和莱莎欲言又止的强烈不满情绪。
“咳咳~”
伊安娜尴尬地收回手术刀,犹豫了一秒,问道:
“你们狼学派又改良了青草试炼的配方?”
维瑟米尔皱了皱眉。
“是秘密的话,就不用说了。”伊安娜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很好。
“倒也不是秘密,”维瑟米尔摇摇头,“试炼的过程有一些变动,不过这都是在艾林通过试炼之后发生的。”
“据我所知……”
猎魔人大师摸着黑色宽檐帽毛刺的檐边,回想起猫学派猎魔人袭击的场景:“与他同一批通过试炼的猎魔人,都会被正常的刀剑割伤。”
“那艾林呢?”伊安娜好奇地问道。
“艾林……”维瑟米尔紧蹙着眉,低声呢喃,“艾林……”
这么一回想,猎魔人大师忽然发现,虽然艾林并不是没有受过伤,前段时间在浮港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差点死了。
但说实话。
维瑟米尔还确实没见到过艾林被锐器所伤。
当初猫学派夜袭时,他一人就解决了猫学派的资深杀手,后来的学徒斗技大赛上,那些猫学派的可怜学徒甚至磕了猛药,几个人围攻都被轻松解决……
再后来,甚至连维瑟米尔自己和狼学派剑术排名前三的阿瑞斯托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啧啧!
他这个学徒可真是离谱!
“抱歉,”维瑟米尔摇摇头,“我还从未见过艾林被剑器所伤,不知道他……现在这是什么状态……”
“一次都没有?”
三个祭司年纪从大到小,个头却从矮到高,穿着同式样的灰色麻布衣衫,围在光着身子趴着的艾林身边,同时瞪大了眼睛。
看着很滑稽。
不过维瑟米尔并没有笑,而是又思考了一会儿,肯定道:
“青草试炼之前,我不太清楚,但青草试炼之后……艾林是我的游历学徒,大部分时间跟着我,至少我是真的没见过……”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南尼克轻声嘀咕,“难怪能成为艾尔兰德的英雄……蓝死神……”
莱莎没有说话,美目熠熠地看了艾林几眼。
“真是厉害啊,连索伊都做不到这一点。”
伊安娜也赞叹了一句。
但随后他想起了什么,低头看着手中寒光闪闪的手术刀,无奈摇了摇头:
“可若是切不开皮肤,该怎么引出淤血,治疗伤势?”
“虽然猎魔人的自愈能力很强,但淤血堆积,阻滞血液流通,肌肉生长恢复,对猎魔人而言,依旧是致命的……”
治疗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冥思苦想。
维瑟米尔根据几百年狩魔的经验,其实想到了一个方法,但太过荒谬,令他一时有些犹豫。
正当伊安娜手中冒出柔和的金光,准备再检查一遍时……
“I……”
“艾林说话了!”莱莎立刻站直了身体。
“什么?”
众人都屏住呼吸,伊安娜将耳朵抵在艾林的嘴边。
“埃……迩……杀……”仔细听了一会儿后,她抬头疑惑地问道,“埃迩杀是什么意……”
“是艾尔莎……艾尔莎……”莱莎急切地出声,打断,“是艾林那把剑,他亲自取名字,狩猎许多大型魔物的那把银剑……”
艾尔莎是艾林取名的吗?
维瑟米尔的想法得到当事人印证,刚兴奋地张口,听到莱莎的话愣了愣,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我也听说过,”南尼克微微颔首,“《北方来的死神骑士》,吟游诗人尤弥尔谱曲的,很多伤者都喜欢唱……”
“……十四岁艾尔兰德的年轻骑士,为他挚爱的银白长剑,取名艾尔莎……”
她轻轻哼唱了几句。
还有吟游诗人写诗作曲了?
维瑟米尔嘴唇一抿,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宽檐帽,帽檐都抓出了褶皱。
他张了张嘴,本打算说清楚,艾尔莎其实是他的剑,是他耗费半生积蓄打造的,名字也是他起的。
但想了想……
他该怎么解释,他的银剑居然在艾林那臭小子的剑鞘中?还因为艾林的事迹而扬名?
啊!
那是我的剑啊!
我的剑!
“银剑……”伊安娜挑了挑眉毛,看向竖在墙边的两个剑鞘中,银色剑柄,弧度最优雅的那一把。
“所以艾林的意思是用他的剑……”
“银剑能切开他的皮肉。”维瑟米尔脸色有些苍白,嘴角抽搐,经过一番挣扎,现在还是艾林的事情更重要。
“锵!”
他走到墙角,熟练地抽出艾尔莎。
不知为什么,许久没有挥舞这把剑,他竟感觉手感有些陌生。
剑柄触感冰冷得像是在拒绝他。
“可银剑……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不是……”南尼克语气古怪地看着治疗台上的少年。
维瑟米尔看着银白的剑光沉默。
“试试吧,伊安娜嬷嬷,”莱莎出声打断了治疗室中的古怪气氛,“既然是艾林说的,一定没错。”
“那就试试。”伊安娜和南尼克对视了一眼。
猎魔人的长剑很重,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突变的力量,斩断猎物的骨头,甚至比一般的骑士长剑都要重得多。
而且越是剑术高明且年长的猎魔人,用的剑便也越重。
作为几百岁的猎魔人大师,维瑟米尔曾经的挚爱艾尔莎的重量,自然不是垂垂老矣的伊安娜挥舞得动的。
南尼克和莱莎也不行。
因此,只能由伊安娜标记位置、力量、深度,然后让猎魔人大师把控,像是在果核上雕花般,在艾林的后背,还是四肢的淤血处,划出合适的伤口。
幸好。
维瑟米尔不仅是用剑的大师,解剖魔物素材的大师,甚至长远的时间中,久病成医,受到过的各种轻重伤势,让他对猎魔人体内的结构了如指掌。
其实银质的匕首,梅里泰莉神庙并不是没有。
只是神庙内的银质匕首,都是仪式用品,要么纯银质软,要么根本就没开刃。
“嗤~”
“嗤~”
暗红坏死的血,仿若一道道血剑,自细小的创口喷出。
眨眼间的功夫,整个治疗室都弥漫着浓浓的铁锈味。
莱莎不忍地眼含泪珠,呼吸急促。
她下意识想要侧头避开这画面。
“猎魔人不是在战斗,便是在前往战场的路上,艾林更是其中最独特的一个,”伊安娜注意到了,语气淡淡地说道,“好好看,以后你总会要用到这份知识的。”
缓缓起伏的血肉上,几乎到处都是喷血的创口,白色的床单都被染得通红。
但莱莎只得强自忍着心脏忽上忽下,令人慌乱的失重感,颤着眼皮凝视着眼前血腥一幕。
因为她知道,伊安娜说的没错。
而认识到这一点,莱莎惶恐至极,不得不将眼睛瞪得更大。
她忽然发现,自父母故去之后,她最容易失去的人,竟然不是伊安娜嬷嬷、姑妈、南尼克和莎迪亚,而正是眼前这个年龄比她还小的少年。
即便被众人高举为艾尔兰德的英雄,可怕的妖灵的克星,最年轻的猎魔人大师,挥舞银剑散布死亡的蓝死神……
但死亡就是死亡……
正如父亲不会因为恪守仁慈忠诚的骑士美德,就能免于被死神的镰刀收割……
战无不胜的英雄,也会虚弱地躺在被染红的白布上,下一秒微弱的呼吸似乎就会停止。
猎魔人,是这个世界上靠近死亡的职业。
无论是哪个方面……
莫名的急迫感催促着她。
仿佛她只要错过眼前寥寥几秒钟,便可能在下次、下下次、或以后某一次,因她此刻的疏忽大意和胆怯彻底失去他。
虽然……
她从未真正拥有。
治疗以伊安娜释放的一道金色暖光结尾。
艾林的呼吸平稳下来,除了因大量失血,看着还有些惨白之外,已无大碍,剩下的只是修养而已。
“呼~”
伊安娜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孩子,”她向艾林嗔怪道,“大晚上的,扰人清梦,也不知道去哪打架了……”
莱莎正在给他涂抹绿色的治疗药膏,细致绑上绷带。
听到伊安娜的话,她替艾林辩解:“艾林不是这样的人,他肯定有正经……艾林,你说什么?”
话说到一半。
莱莎忽然听见被血液染红的膝盖上,突然传来了几声呢喃。
她俯下身。
治疗室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无声的寂静中,众人只听见——
“班·阿德,再也不会是威胁了。”
维瑟米尔和莱莎的心脏同时悸动地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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