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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百川的书信一旦送达他父王的手中,齐王会第一时间联系裴修年是理所当然的事。裴修年对于这封来的极快的信早有预料。
就是不知道这位老谋深算的亲王做出了何等决策。
裴修年揭开信纸,书信上算不得多长,只有寥寥几段:
“三殿下,臣已查实李砚的确买通了七绝谷,其毒特地用以青丘之毒,为的便是嫁祸。不过还请殿下放心,二皇子这边会有人给他添麻烦,使他暂时无暇顾及京师也无法再对殿下产生威胁。”
“另外,杭州之事殿下无需自责,虽本王亲自压了案子,此事于京师尚未传开,陛下还未知晓此事,但想来他即便是知晓了也不会动怒。”
“十月朝会,烦请殿下亲自上朝,臣将为殿下执言,拉拢党羽。还有,家有小女正巧年方二八,尚未有心仪之人,而如今殿下已开府,也到了谈婚论嫁之龄,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修年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封篇幅算不得长的信中蕴含的信息惊人。
李砚对自己下手的可能性很大,这裴修年早就猜到了,如今虽是经由齐王亲口证实,但那多半指的是飞舟上的蛛丝马迹,况且可不可信暂还不知。
不过李砚既然能够稳坐扬州封地,还能将手伸到京师朝堂里去,且成为这位如日中天的夺嫡大热,那他绝不可能拘泥于什么手足情深。
最是无情帝王家,裴修年已经威胁到他的地位了。
即便这次他没有动手,那他也不会真的放任裴修年肆意妄为。
如今能借齐王之手对付一下他当然是好事,裴修年对于坐享其成这种事没什么看法。
而两边不论输赢对他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都是好事。
而这封信上的第二段才是让裴修年真正得以重视的大事。
信上提及的杭州之事,指的当然是曹家庄的饲魔大案。
这事如今在杭州闹得沸沸扬扬,有自己试行的小报传开,哪怕是齐王刻意压藏了消息,要传遍京师依然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这消息的意思是指昭宁帝可能本身就心知肚明这曹家庄饲魔之事的?堂堂大周天子,竟暗中支持饲养魔物?
如果昭宁帝真的支持或者亲自推波助澜如此伤及国运之事,那他想要做的是什么?或者说,是什么让他要做出这种事?
是为了结束党争?还是他暗中沟通了邪道?亦或者这关乎于帝王最喜好追求的长生?
只是单从这一段话中还不能清晰地分辨出昭宁帝于曹家庄一案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但如今能够分析出来的就是原三皇子李修年也早就知道此事,可能是与齐百川交谈中得知,甚至更早在京师宫中便已知晓也有可能。
不然齐王绝不可能在今日就这样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
裴修年默默记下此事,还好没将手中的符箓交给外人,不然此事很可能彻底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下意识饮尽杯中那已经彻底凉透的茶水,继续看信,至于信上的第三段,就是裴修年最不用关心的事了,这种假借婚约的拉拢举措…
根本不用自己亲自出面回绝。
太后娘娘绝不会坐视这种影响她大计之事,她会出手。
裴修年收起信,他揉了揉太阳穴,再起身行至窗栏边,在那一阵捎带几分寒凉的雪风中渐渐平静了心绪。
他不再去想这信上的事,如今自己要面对的是几日之后的朝会,朝堂纷乱。
这一场夺嫡之争,自己终于要跻身入场了。
身为这场风暴之中的人物,裴修年却没有太过于紧张,因为自己能够走的每一步都已落下,至于变数如何,得静观棋局走向。
这一盘棋错综复杂程度绝非裴修年可以全权预料的,一步踏错,气数尽断。
因此他的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不可急攻心切,当要戒骄戒躁。
若是有可能,裴修年想借机拿到畅通文宗阁的手谕。
能够查阅大周近年史书,得知当年先帝伐妖,导致的太后娘娘垂帘听政、大周江湖正邪两道之争为何落幕…
等一系列事宜的细节才能帮助自己这无从了解大周事实的穿越者分析局势,才能让自己在这星罗棋布的棋局上透过云雾看到更多的路数。
——
承乾宫外的御道深处。
端着案盘的侍女将要与那凤冠霞帔的太后娘娘正巧迎面。
两人眸光交汇,前者微一欠身,轻声道:
“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瞥她一眼,袖中隔音符随之碎裂,淡然问:
“他已并非三皇子,是么?”
小钦眸光飘忽,咬着唇瓣沉默片晌,却是没有正面回应这个话题,只是模棱两可道:
“我不会让他知道我的身份。”
“你当然不会。”两人的步履很慢,谈话间才是刚刚临面,太后娘娘微笑道:
“你不用慌,本宫不是要责怪你,他比三皇子好得多,聪明、果决、又有手段。”
“但同样的,这样的人极难掌控,他的信任也极难获取,而你们一路走来,历经不少事,虽不至于知根知底,但也有几分信任了,你且好好在他身边辅佐他。”
“若能将他骗入情网便是最好,人一动情,便如落万丈深渊,不管何等聪慧、何等冷静都会在一夕之间燃作灰烬,所以本宗向来追寻断情绝念之道。”
小钦眼睑微垂,低着螓首,眸光落在自己的鞋尖,她并未回绝,但却提及的依旧是另一个话题:
“但娘娘,您怎可行那般之事?怎也不提前同我说?”
“呵,说得好像你事事皆告知本宫了似的。”太后娘娘柳眉微挑,嗔道:“怎么?伱心疼了?”
小钦连忙摇头,“奴婢不敢,只是他生性多疑,恐他心生…”
太后娘娘嘁声道:“区区一介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儿罢了,真当自己是能够夺取江山的屠龙之子了不成?”
“哼…心生怀疑又如何?没了本宫他在这宫中寸步难行,且随他去。”
这位太后娘娘又在这夜间小雪中顿了顿,又道:“走之前,本宫还要问你可还记得本宗门规?”
“回禀娘娘,奴婢绝不敢忘。”小钦再一欠身,颔首道:“本宗门规便只有不可动情四個字。”
“不错。”
太后娘娘满意点头,与她擦肩而过,“虽你也并无男女之事的经验,但想要勾其心魄,想必也不难。实在不行,借以外力的法门也多的是。”
小钦努了努唇,却是再没有说话,她目送太后娘娘渐渐远去,而后忽然见太后娘娘回过头来,飘飘渺渺的传音进入她的耳中:
“你若不成事,那本宫亲自来,本宫虽然也没试过这等事,但他不过一介小儿罢了,本宫必然能耍得他团团转。”
——
须臾之后。
殿门适时轻轻叩响,小钦端着案盘候在门口,待至裴修年应答她才敢进门。
“殿下。”
小钦螓首上沾了不少雪花,案盘上却是一尘不染,她微一欠身,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将案盘放在桌上后,才是轻声问道:
“殿下已经谈完了么?”
裴修年靠在窗栏边,回头看了眼小钦,“嗯”了声,也没责怪她太后娘娘竟然亲临这么重要的事不早说的意思,只是递给她一块手巾,“头上擦擦,莫要受凉了。”
小钦轻轻接过裴修年手中的素白手巾,一时间又有些发怔,才是躬身道:“多谢殿下…”
裴修年看着这受宠若惊的小姑娘,笑了笑,坦然道:
“擦好了便陪本殿一同用宴吧,今夜一会儿早些休息了,又是文宗阁阅览功法,又是同大司命下棋,回了宫还陪太后娘娘攀谈这么久,今日真是一刻不得闲,颇有些疲乏了。”
小钦点头如捣蒜,而后乖巧道:“那我先给殿下放上一池热水,泡一会儿能舒心解乏,晚上睡得也好。”
裴修年没有拒绝,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他便揭开桌上的铜盖。
案盘上各式佳肴热气正升腾,大周御膳房的规格极高,没有吩咐,只是如此随意的一餐都能丰盛得让人应接不暇。
裴修年起身泡上茶水,冷不丁问:
“小钦觉得太后娘娘是怎样的人?”
小钦的心中忽然一滞,她背对着裴修年,一双美眸大睁,悄悄平复了一会儿才是边试着水温,边说:
“小钦不敢妄论太后娘娘。”
裴修年并未关注于她,只是淡淡道:
“如她这般曾经能够权御天下之人,岂会真的心系什么儿女情长?何况还是对于一位尚未见过的名义上的姐妹的儿子?”
小钦转过螓首来,微声问:“殿下的意思是?”
裴修年放下刚泡的热茶,看向小钦,直言道:
“小钦你不觉得驿站那一次的刺杀来的太快,太巧了么?以时间算,这事除非于当日早朝之后便要即刻开始谋划才来得及,而大周朝堂之中,又有几个人能有这个手段和果决?”
四眸相对,一时无言,小钦背后的双手在轻轻发颤,而裴修年则是一脸风轻云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只是我的胡诌猜想而已,事已至此,先用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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