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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怨朱元璋奇怪于谦的操作。此时的于谦可是兵部尚书、京城的精锐军队全都掌握在他的手里,完全可以制止这场兵变。
结果于谦丝毫没有动作,以至于被判处谋反罪砍头的下场。
最后行刑前留下的那首诗,更是让朱元璋久久回味。
再加上家无余财,连亲生儿子早就亡故,没有直系后代。
立下如此大功,还能克制自身,当真是在大明朝少见。
朱元璋是知道张居正的事情的,对比之下发现于谦当真犹如一个“圣人”似的。
倒是王布犁提醒道:“陛下,朱祁钰继位之前就有过约定,今后要把皇位归于朱祁镇这一脉,他死了自己的儿子也早死了。
皇位的继承人本该属于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但是被他爹拿走了,于谦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于谦的忠诚,不是简单地对某一个皇帝的忠诚,而是对整个大明王朝的忠诚。
于谦的忠诚,不是基于个人私利的狭隘的忠诚,而是对天下安定、百姓富足、皇统稳固、国家太平的忠诚。
不管谁当皇帝,都是大明朝的皇帝,所以他没有理由反对。”
听到王布犁的解释,朱元璋完全呆楞住了。
经历过元末混战的他一直都觉得没有人会忠于一个王朝,多是忠诚于个人。
结果于谦这个人着实是给他上了一堂课。
即使因为于谦的操作,再加上朱祁镇的操作,导致文官集团一家独大,可是于谦的这种忠于大明王朝的操作,着实是震慑住朱元璋了。
他久久不敢相信,咱大明真有这样的臣子出现!
毕竟按照朱元璋内心深处对于官员的设想,心都是黑的,就算是给他大明干活,那也是冲着名头利禄以及为子孙后代谋求好处来的。
现在出了于谦这么一个纯臣。
朱元璋内心要说不被震撼,那是不可能的。
“于主事倒是有个好孙子。”
朱元璋悠悠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毕竟他期望当中的臣子出现了,可惜结局并不是那么的好。
如此一来,今后再有忠诚于大明臣子出现,怕是都得想一想于谦的这个下场。
一旁的朱棣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总之大家都出奇的沉默了。
如此有能力的“纯臣”,是当皇帝的人所期望出现的,但真的出现了,皇帝能不能把握住,那可是一件值得思考的事情。
待到从仙境出来之后,朱元璋在驿站里长吁短叹,还是有些失落的,停留了好几天。
李景隆终于率领天子的仪仗队赶了上来。
朱元璋微服出访这么多天,总归是有收获的。
“姑父,许久不见。”
李景隆在北方经历风霜后,脸上黑了几分,养也没有养回来。
“嗯。”王布犁应了一声,尽管二人在大殿上有过短暂的交流,但他依旧是仔细打量了一二李景隆:
“北方还是历练人呐,一下子就变成糙汉子了。”
“哈哈哈。”
李景隆听了之后极为高兴,自己对于大明也是有利的。
至少没少给边军提供情报。
王布犁提起自己的鱼竿:“走,聊聊北方草原的事情。”
“好。”
南方河网密布,到哪不能钓鱼啊。
朱元璋有什么事都要与马皇后交流一二,即使一直嚷嚷着后宫不得干政,可实际操作上朱元璋自己个都不能避免。
因为这种事同别人商量,他更加不放心。
皇帝微服私访继续,只不过这个时候加了一个妇人。
王布犁与李景隆二人贴身护卫。
不过没让朱元璋多等,徐达与沐英针对蒙古的钓鱼行动有了显著的战绩,他们是不肯轻易舍弃和林这片土地的。
于是被打的大败而逃。
朱元璋接到战报之后,着实是开心了一阵子。
他心中因为瓦剌军俘获大明天子的晦气感觉,去掉了许多。
朕先把你们一个个都按死喽,免得咱那不争气的子孙受你们的欺负。
朱元璋把徐达留在北方继续镇守,打的他们短时间内不敢犯边就行,接下来就要干掉盘踞在云南的梁王,免得两面受敌。
所以朱元璋才会派沐英先打一仗,打出威风来,在让徐达为帅,大打一次。
这些年对于云南的摸查一直都没有停下来。
而且梁王的部下也没有像王布犁那样打仗有损招的将领出现,待到沐英回来之后,朱元璋就想着动手。
“布犁啊,咱看见那些老人相互约定想要赴京请命,为本地官员作保,希望他继续留任。”朱元璋站在船边有些感慨:
“朕受到了启发,百姓会不会挽留离职或被捕的地方官,挽留则说明地方官得民心,不挽留则说明地方官乃是不才者,正是民心所向,说明朕做的没错。”
王布犁看着鱼漂,头也不抬的道:“陛下的意思是什么意思?”
“咱觉得你懂咱的意思。”
王布犁便不说话了。
李景隆觉得他们二人说的话,他是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在一旁抓耳挠腮,可又没有人给他解释。
“朕想的是赋予耆老联名举报害民官员、绑缚害民胥吏与游民送官、入京为好官作保等特权,你觉得如何?”
“陛下为什么突发奇想,会制定出这种政策?”
朱元璋明白王布犁发问是觉得他的政策奇怪,遂解释:
“自古至今,官府有大事皆需向本地高年耆宿咨询,所以古人以德行超群,市村称善为标准,朕将一些本地老人选拔出来,让他们担任“耆宿”一职。
贤能的官员遇到难以决断的公事,便会将耆宿请来会商。
这些老人年纪大,经历多,做出的决策必定妥当。
如果明帝国的各级官府普遍重用耆宿,政务一定可以搞得很好。”
“陛下,这些有名声的老人不光是经历的事情多,他们放的屁也多,你在大元的时候,怎么不听他们放屁为大元尽忠呢?”
“你。”
朱元璋被王布犁的话气的呗呗的。
一旁的李景隆恨不得要捂上自己的耳朵,当成没听到这些屁话。
姑父他怎么想的?
纵然陛下制定的政策不合理,那也用不着说这些重话啊!
马皇后面带笑意,对于这个女婿如此不客气的话,很满意。
毕竟如今的朝廷当中,很少有人愿意给重八提这种谏言了。
阿谀奉承之辈越来越多,连设立的御史都不敢直谏天子!
“陛下,布犁在县衙担任多年的吏员与典史,定然知道许多基层的实情。”马皇后充当润滑剂,开口:“布犁,你给你岳父解释一遭。”
王布犁应了一声后,依旧瞧着鱼漂:
“陛下,我猜想你那些让耆宿参与地方治理,允准他们介入这么多基层事务,意味着陛下对耆宿的期望值很高。
既希望他们成为地方官府了解民情的渠道,也希望他们能对地方官吏起到监督作用。
效果也确实有一些,但我认为此举会让陛下失望进而一地鸡毛,最终转为废政。”
朱元璋虽然被王布犁的话气的胸膛起伏不定,但依旧耐心坐在马扎上,等着他的高见。
“人一旦有了微弱的权力,就会想法设法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这便是人性。”王布犁先给朱元璋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认为许多耆宿获得参与地方治理的权力后,并没有对地方官吏的害民行为起到监督与约束作用,反成了新的害民者,
而且他们很容易与官员相互勾结,耆宿的利益与地方官员的利益捆绑在一起,或者欺压外地来本地为官者,从官场上合理合法的压榨普通小民。”
王布犁又瞥了朱元璋一眼:“况且我记得今年陛下才宣布命文武官年六十以上者皆听致仕,怎么就想起要用老人来监督基层呢?”
在朱元璋看来,“老人治国”还有两大好处。
明面上是可以用他们丰富的人生阅历与社会经验为地方官府服务,还能降低大明的行政成本,省钱。
但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的好处,是老年人的心理特征与行为特征偏向求知欲低、厌恶求新求胜、回避冒险、安于现状。
反馈到现实生活中,便是老年人在为人处事上,往往要比年轻人更保守、更固执、更服从。
朱元璋致力于以知丁法、连坐法和路引制度等,造就一个物品流动性与人口流动性皆极差的静态社会,以老年人为地方官和基层管理者,正是最合适的做法。
年轻人追求富贵,追求娶妻生子,追求人生的各种可能性,便难免有意无意要去冲击朱元璋的静态社会。
但老年人不会,他们已经走到了人生之路的末端,相比挑战现存秩序,平安度过余生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朱元璋内心的想法是不会同王布犁说的,只是开口道:
“朕发现两浙的百姓喜欢打官司,虽细微事务,不能含忍,动不动就径直赴京告状。”
“设若法司得人,审理明白,随即发落,往来亦要盘缠。
如法司囚人数多,一时发落不及,或审理不明,淹禁月久,死者亦广,其干连之人,无罪而死者不少。
详其所以,皆由平日不能互相劝诫,不忍小忿,动辄经由官府,以致身亡家破。
如此者,连年不已,曾无警醒,所以朕想着让那些老人来调节这种矛盾。”
“他们凭什么做到公平的调节?”
王布犁松开手中的鱼竿,看向朱元璋:
“陛下,这些人连知县判决的官司尚且觉得不公平,要进京告状,那陛下凭什么认为他们会认同那些老人的调节?”
朱元璋知道刑部的缘故,许多人都没有得到及时审理,就死在了监狱,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响。
他想要改变这种情况,但暗地里还是觉得两浙的百姓素质太差,好词讼。
谁让他们以前支持张士诚呢!
朱元璋从内心深处还没把他们转变为大明朝的百姓。
现在听到王布犁的质问,朱元璋悠悠的叹了口气:“倒是朕想多了。”
李景隆哑然。
他清楚的知道陛下既然想出了一条政策,必定是在背地里推算了许久。
李景隆未曾想到刚想同王布犁分享一二,就被他给怼的,决定把这项政策废除了。
他瞥了王布犁一眼,见不紧不慢的给鱼竿挂上蚯蚓,佩服的五体投地,还得是你。
当年他就是一个小吏,也这样把我这个小公爷给怼的没脾气了!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没变啊!
李景隆想笑又不敢笑,主要是天子的脸色是真的挺黑的。
马皇后倒是觉得王布犁说的挺有道理的。
世上为老不尊的人太多了,尤其是他所言的人有一丁点小权力,就会为自己积极谋取利益。
重八他有了那么多的权力,不也是要按照自己的性子去治理国家吗?
朱元璋摸着胡须,看着岸边的景色,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王布犁把他这项政策批评的跟个屁一样,就差没说是屎了。
这还是自己的女婿留了面子。
朱元璋虽然生气,但仔细想想,女婿说的话确实是在理,人一旦有了权力之后,就会变的。
老人就不会为自己的子孙后代谋好处吗?
显然不可能,朱元璋自己都觉得他如此辛苦也是为了子孙后代能够过上更优越的生活。
那些被选中的老人处事就一定公平公正,令人信服?
那些大明的官员都是什么模样,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仙境当中,他都看见了。
像于谦这样的纯臣实在是太少了。
“此事,朕不会再提了。”
朱元璋甩了下衣袖,算是彻底丢掉了这个想法,还是按照正常的行政体系来治理百姓吧。
王布犁对于朱元璋的决定并没有太过于高兴,但嘴上却是硬撑着:
“还是陛下英明啊!”
朱元璋大张旗鼓的巡视江南,确实是让本地人有些心惊胆战,毕竟有些事不上称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是一旦上了称,可就压不住了。
天子可能会连你家里的棺材板都给掀开喽。
待到回了京城后,朱元璋召开了家宴,许久未见,大家聚一聚。
王布犁发现朱标的长子朱雄英长的真他娘的壮实。
如此一来,老四上位是不是有点麻烦啊?
毕竟朱标天天苦干,大干特干,熬了许多心血。
王布犁回来之后发现朱标明显苍老了几分,可见朱元璋把政务抛开,留给太子朱标监国,他是有多忙。
“太子哥,你变老了。”王布犁直言不讳的敬酒道:
“数月的时间,可以看得出来你面容憔悴,是不是都没有时间敦伦了?”
面对王布犁的打趣,朱标放下酒杯,也忍不住感慨:
“你说对了,我每天都忙到子时前后,又要早早起来,这个太子当的太累了,不过好在父皇回京了,今后就能有人帮我分担。”
他现在也理解了当一个勤政的皇帝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不像你小子,这几年都不见面容衰老,连个皱纹都没长。”朱标一饮而尽颇为羡慕的道:
“可有什么养颜妙法教教我啊!”
“不干事。”
“不干事?”
“对,不干事。”
王布犁两手一摊:“这个你肯定学不来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朱标愣在原地,这方面他确实比不了。
相比于王布犁虽然有官身,可是他跟阿斗一个样,是真敢给属下放权去做事。
既锻炼了一帮能干事的下属,又能筛选出不适合干探案这摊活的官员。
如此选材,确实是可以。
但对于皇帝而言,这手中的权力是好不容易攥在手里的,稍微松松手,后世子孙想要在抓回来,那不知道得废多少劲呢!
朱标虽然羡慕王布犁的洒脱,但是他知道这事是不可能的。
“孤真是羡慕不来你的心态啊。”
朱标感慨了一声,随即又小声问道:“我听闻你在巡视期间,可没少怼父皇提出来的政策?”
“不错。”王布犁放下酒杯感慨了一句:
“人一旦年岁大了,就容易变得保守起来,你爹他大抵是觉得自己岁数大了,想出来的政策有些保守,那如何能行?”
“我听说我祖父还是曾祖父便是在我爹这个年龄故去的,所以我爹有些担忧是正常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啊!”
王布犁明白老朱家可能没有太高的长寿基因,所以朱元璋在政策定的更加保守,那也是正常的。
可他又猛然想起,朱元璋应该是知道自己能活到七十多岁年龄的,怎么还会这样?
“不过别担心,你爹且能活呢,你这个太子还得当很长的时间。”王布犁挤了一下眼睛:
“太子哥将来可千万别等不及上位,心态就更加崩溃了啊!”
“哈哈哈。”
朱标大笑起来,对于登基这件事,他早就想过是何等的场景。
但是父皇不死,他始终是个太子。
“妹夫,你醉了。”
“我刚喝几杯酒,怎么能醉酒呢?”王布犁有些调侃意味:“还是你心里没有这种想法?”
“这种挑拨皇家亲情的话,你今后可少说。”朱标拍了拍王布犁的肩膀:
“毕竟父皇他可不是那么大度,咱俩的话万一被锦衣卫听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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