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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说好了等我们么?”“怎么会?杜溪她为什么……”一直在喃喃念着的是晏悦一,而柳成只是跟在那采茶姑娘身后,默默往周家走着。
沉云压山,本就多雨的季节该雨不雨,当然压得人喘不过气。还未走到村中的正路上,晏悦一就不再念叨了。
脸上的妆容没有卸下,宁玉泽还从未觉得在脸上落上的这些颜色竟像是能够堵死自己每一个毛孔,硬生生把人憋得说不出话。
“那杜溪不是早就死了,怎么又死一次?”
“嘘……”
即便如今周家“遭了报应”,老百姓对乡绅的畏惧依旧不改,甚至不敢笑笑缺德终有报。
那所谓风流的周家公子甫一出门便被一双脚点在了脑门上。拿村人的言论拼凑起来,约莫是这一吓,吓得这人遗溺失禁不能自理,暗地里不知快了多少人的心!
“杜姑娘又何苦如此?”周府门口围满了人,隔着人群,晏悦一看不到门口可还有杜溪的尸身。
没有真正见到杜溪尸身的柳成,依旧只是呆呆的站在一旁,好像是几个人里最平静的。
“过去看看么?”
宁玉泽冷不丁开口,将柳成说得一愣,侧过头来看着前者,又拿目光扫了扫一旁站着的晏悦一。
“看什么?”
“看什么?当然是杜……”
晏悦一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宁玉泽拉到了身后——柳成现在的情绪就像是灌满的水球,看似平静,只需要一点点外力作用,马上就能引起控制不住的反应。
“杜溪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怨气怕是比一般的鬼重得多!”
隔着数米的距离,刚才看了真切的人打柳成和周家门口间的空路走过,口中当然少不得念叨着:“要我说啊,那陈家也是自讨苦吃,这样烈的,到了阴曹地府,还不知要谁制着谁,也是有他受的!”
“那是她自己梦中矢贞,你倒是不想想怎样一番欲拒还迎?简直是丢尽了全村的脸面,若不是陈家还有意收她,哪个还会要她这样一个……”
村民们大多也是为了杜溪鸣不平的,却也少不得以一套封建礼教的规训去强要一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姑娘——无论是拿来标配版给自己,还是维护一份含有阶级性质的权益,都实实在在是可悲了些。
“你放开我,他们这样……”晏悦一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们对于那样一个曾一心求生的姑娘如此这般诋毁,几番想要甩开宁玉泽的手,冲上前与人理论。
终于还是要晏悦一得逞了,宁玉泽三两步冲上去,未曾抓到人的衣角,急得喊出声来:“哎,你且回来!”
也不知道宁玉泽是怎么想的,这么一嗓子把平日小生的发声方式带出来了。
所幸这时候儿柳成倒是及时反应过来,借着自己原本位置靠前的优势,把晏悦一拉到了身后,挡住众人目光,拐到了一旁。
想起方才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晏悦一心里边儿也后怕起来,与宁玉泽对视着,两个人谁也没好怨对方什么。
柳成一双眼睛盯着杜溪的方向,全好似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
“这杜家也不来收尸么?”
“听说杜母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在屋里喊着叫着,只说自己是杜溪,怕是杜家没空来管这个丢了家里脸面的女……”
清风拍面,好一似替宁玉泽把脸上上得红了些的油彩拍上了定妆粉,扫去刚才挂上面颊的粉红。
晏悦一依旧紧锁着眉头,时不时从高墙铺下来这份安全的阴影里探出头去,望一望周家门口——人群正在被驱散,吊着的杜溪也不知去向,总不会是进了周家的门。
“你们不走么?”柳成回过头来,看向晏悦一和宁玉泽正中的空地上,“也该离开了罢。”
既然救不了杜溪,梦醒梦酣,二人本就甚是奇怪,来这一遭又是为了什么?如今柳成向二人讨个清静,于情于理,二人也应该识相的早些离开。
一处怪梦,怎知如何排遣?晏悦一也想离开这个要人压抑的环境,回到现实中看着那些山川画卷沉静身心。
时至今日,无论是晏悦一还是宁玉泽对于这件事都已经是毫无头绪。装神弄鬼也难抵人心如死灰。
“我们先走吧。”宁玉泽知道这个时候还待在这里也是于事无补,或许柳成还有自己的打算,杜家那里,说不定柳成还能劝上一劝。
至于本不属于这里的两个人,也只能先回到一切的起点再做打算。
“就此别过。”
“劳你们费心了。”
柳成依旧维持着应有的体面,饶是脸色已然泛白,依旧不卑不亢的站在原地,朝着两个本就因为没能帮上这对有情人而心怀愧疚的人儿施礼作揖。
离开村间大道二里之外,便再听不见议论与喧闹。一声声却依旧回荡在晏悦一的心中。
“这杜家也是活该,教育出来这样一个女儿,哪里怨得了别人?”
“若是我,早该感谢这陈家还愿意接纳,这杜溪……”
即便有那些可怜杜溪的人,设身处地想想,在情绪崩溃的边缘,又不忍连累亲近之人,倒不如一死了之,好歹也能让这一切的元凶为人所知。
可到底什么是元凶,为人所知又能改变的了什么?
好是溪流浸田畦,一汪新绿遭润泽。细柳缠上臂膀时,确教人识得此方春和。晏悦一麻木的走在宁玉泽身后,深深浅浅的脚印落在泥地上,提醒着后人此路尚且可行。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现在还在这里,或许就说明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够做的。”
晏悦一现在全像是失了魂,只是宁玉泽开了口,前者倒也想起些许来:“所以,《牡丹亭》是不是就在这样的环境之下诞生?或许世间真的有这样一个故事,今天死的不是杜溪呢?”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谁都知晓的道理,宁玉泽知道晏悦一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是因为傻,更不是因为社会认知出了问题,可却没有什么好劝,半晌只是站在晏悦一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对方。
“毕竟,柳成那么爱她,却没有什么反应不是么?”宁玉泽没有说话,晏悦一却把话堆在了宁玉泽面前,一番话极其强势的落下,却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你们回来了?”
“杜溪的事……你们不要过分挂怀,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明知道长是在劝慰自己,可晏悦一还是想问一问:这真的算是天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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