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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江潮回来的时候夜已深,一摸裤兜连防盗门的钥匙都不知道掉在哪儿了,他只好握着拳头把门板敲得砰砰响。施曼琴骂骂咧咧地开了门,见到儿子更是气不打一出来,瞪了他好几秒才让路。
“叫你少跟那帮狐朋狗友来往,就是不听,都几点了,回来干嘛?睡大街好了!”
“什么狐朋狗友!”季江潮刚吃完宵夜,打了个嗝,“那都是我兄弟,兄弟懂吗?”
施曼琴给他递了杯水,又狠狠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
“一帮生瓜蛋子还称兄道弟的。”
想到浴室里的人,她又压低声音提醒道:“收敛着点,你姐来了,喝完这杯水就给我滚回房间,别现眼!”
“你说谁来了?”季江潮吊着眉梢,一脸困惑,“我姐?我哪儿来的姐?”
施曼琴皱眉:“姓郑的,就郑家那位。”
季江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冒出一句脏话,人瞬间清醒了几分,同时也发现客厅正中央大剌剌地敞了两个陌生行李箱。
“她真来了?”季江潮越来越激动,“我靠,她也好意思来?!来干嘛,难不成要把这房子收回去?”
这几句话的音量太大,施曼琴恨不得能用胶布粘住他的嘴。
“你说话能不能轻点……”
“她知不知道她爸干了些什么啊?那他妈的是个杀人犯!”季江潮这会儿上了头,借着一股劲开始肆无忌惮,“还有郑家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是怎么对待我姑姑的?”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喊:“上次我就看她不爽了,这么多年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修个坟就是尽孝了?郑家养出来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我老季家不欢迎!”
“你可赶紧闭嘴吧!”施曼琴气急,却又不敢放开嗓子,“她现在是这房子的主人,一句话就能把我们轰出去,咱娘俩儿到时候住哪儿去?上大街喝西北风啊!”
“轰我们?有种她试……”
季江潮的话还没说完,浴室门就突然被人用力推开,门把手撞在墙上制造出不小动静,把客厅那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郑嘉西裹着发巾慢悠悠晃了出来,然后在那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从行李箱里翻出化妆包,再当着他们的面擦起了护肤品。
施曼琴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刚刚那些话,连忙赔着笑脸:“洗好了?要不要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不用。”
郑嘉西把剩下的面霜往脖子上抹匀,下巴微仰,眼神落在季江潮的身上。
“你儿子?”
“是的。”施曼琴拍了下季江潮的背,“小潮,喊人。”
季江潮像聋了一样根本不理睬,涨红着脸与郑嘉西对视,眼里全是不屑和愤懑。
唯一的那次郜云之行郑嘉西见了很多人,但她对这位表弟没什么特别印象,或许当时的他还没现在这么非主流。
黄不拉叽的头发像锅盖一样扣在脑袋上,刘海犹如没修剪过的枯草,能遮掉左边半只眼。
衣品更是惨不忍睹,身上的深色棉服膨胀得像刚出炉的面包,往下是紧身牛仔小脚裤,腰间还挂着一串叮当作响的金属链子,随便抽出一根都能拿来拴狗。
瞧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少年感还很重,透着一股掩盖不住的傻缺气质。
他和施曼琴还挺有母子相的,两人并肩而立的视觉冲击感很强,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收回目光,郑嘉西冷不丁说道:“来搭把手吧。”
“要帮什么忙?”施曼琴问。
只见郑嘉西侧过身,顺手指了指主卧的方向,淡然道:“我要住那间,你们抓紧收拾一下吧。”
她说的不是“想”,而是“要”,意思明确,不带征询的口吻。
季江潮立刻就跳了脚:“凭什么?那是老子的房间!”
“凭我是房主。”
郑嘉西怕眼睛疼,都懒得去看他。
一旁的施曼琴也有话想说:“那个,今天这么晚了……”
“等不了,现在就换。”郑嘉西打断她的话,“女孩子嘛娇生惯养的,住的地方得透气。”
施曼琴被呛得无言以对,季江潮却依然不服:“我要是不换你能怎么样?”
“怎么样?”
郑嘉西终于赏他一个眼神,悬在嘴角的那抹笑容明艳又无情。
“轰你出去咯。”
……
第二天九点半,郑嘉西和薛一汀约好了一起出门吃早饭。
这是一家开在巷子里的老字号,招牌是薄皮馄饨,肉馅儿是手工剁的,保留了肉粒的口感,酱油清汤打底,再搁一点新鲜猪油提味,葱花作为点缀,先吸一口汤下去,暖身又暖胃。
这家店在点评软件上的口碑很好,大早上的店堂里座无虚席,想找个空位还得碰运气。
薛一汀夸郑嘉西会找地方,吃了一碗还不够,点上第二碗的时候话题也聊到了昨晚的遭遇。
“那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找个中介挂上去吧,价格合适就卖掉。”
薛一汀又好奇:“那脱手之前呢,你不会真打算跟那俩奇葩住在一起吧?”
“当然不。”郑嘉西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我总得检查一下房子状况,再顺便给他们提个醒。”
所以昨晚她连行李都没整理,做好了想撤就撤的准备。
本想着先探个底细,谁知一次简单照面就让母子俩如临大敌了,特别是那个傻缺表弟,好像颗易燃易爆的劣质鞭炮,一点城府都没有。
“你小心点啊,穷山恶水出刁民。”
薛一汀说这话的时候,他点的第二碗馄饨也被端了上来,传菜小妹听见后抿起嘴,离开前又朝他们这桌瞥了一眼。
周围都是本地人,郑嘉西真怕薛一汀被摁在地上群殴。
吃完早饭两个人在巷子里逛了一会儿,郑嘉西的车子就停在巷口,她答应过薛一汀要借他溜一圈的。
车子启动,光是声浪就让薛一汀兴奋了,他搓了搓手摸上方向盘,颇有仪式感。
还没出发,一辆黑色牧马人正好和他们擦肩而过,速度飞快,找到车位的时候来了个急刹,擦着线打了把方向,倒车的动作一气呵成,连间距都不用调整。
薛一汀眼尖,发现正是在洗车店看见的那辆。
“卧槽,这哥们儿还真有两下子。”
郑嘉西盯着后视镜瞄了一眼,越野车刚熄火,从这角度和距离根本看不清主驾上的人影。
“偏见了啊。”她低下头摆弄手机,“万一是个女司机呢。”
薛一汀想想有道理,这时车载屏幕上出现了一条导航路线。
“等会儿你先把我送到这里。”
郑嘉西点了点目的地,是一家游泳馆。
“你不跟我一块儿?”
“你玩儿吧,我昨天没运动,今天得补上。”
薛一汀嗤道:“铁打的啊西姐。”
说完给了一脚油门,推背感袭来,车子瞬间冲了出去。
不远处,陈森的注意力就是被这点狂妄动静给吸引走的。
颐州牌照,还是辆崭新的黑化RS7,别说郜云这样的小地方,放到哪里都是难得一见。
尾灯渐渐模糊之后他收回了视线,拐弯往甜井巷走,进了那家老字号馄饨店。
老板的女儿智琳正穿梭在厨房和大厅之间,见到陈森后热情地招了招手。
“森哥!”
陈森冲她微一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
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撤掉的碗筷,是上一桌客人留下的,智琳举着托盘小跑过来,边收拾边说:“你自己扫码点单啊。”
陈森掏出手机对准印着二维码的贴纸。
“你慢慢来,我跟何今洲打过招呼了,让他晚点下班。”
智琳的耳根子“唰”地一下就红了,加快了手里动作。
“真是不好意思啊森哥,今天早上有点忙,我这儿马上好了,结束了立刻就去店里。”
除了在自家馄饨店帮忙,智琳还在陈森的网吧里做前台兼财务,上的是早班,从上午九点半到下午四点半,每天都要和值夜的何今洲交班。
“不急。”陈森勾了勾嘴角,“我自认为是个挺通情达理的老板。”
“那肯定。”智琳笑,“你等会儿也去店里吗?”
陈森看了眼时间:“还要去趟华府街,老罗那儿有批主机配好了我得去看一眼,可以顺路捎你一程。”
“那太好了。”
离开甜井巷后陈森把智琳送到了网吧,他连车都没下,掉头就去了华府街。
华府街就是郜云本地的电子一条街,老罗的店开在最显眼的位置,门面也是最大的。
上个月陈森在他那儿订了一批组装机,打算给网吧的竞技区换换新,从主板到显卡用的都是高配置,老罗直言整个郜云就属他最舍得下血本,难怪生意也是最好的。
光是验收就用了好几个小时,陈森在华府街一直耗到下午。
机子的数量不少,他自己肯定是带不走的,老罗让店里员工开了辆运货用的面包车来。
装上东西再回到网吧的时候将近下午四点半,陈森提前打了电话,店里几个男员工早早就在楼下门口等候,等车子一到就帮忙卸货。
老罗的员工给陈森散了一支烟,两人倚着车门有说有笑,机子搬得差不多的时候陈森才点燃那根烟。
二楼网吧的前台里,智琳和邵菁菁正在交班,邵菁菁负责中班,到晚上十一点半为止都是她的工作时间。
“水吧的饮料要补货了,储物间里还有几箱,其他的我明天整理好再报货。”
邵菁菁边点头边在交班表上做记录。
智琳提醒她:“你别自己搬啊,让他们男生去。”
“知道啦。”
水笔好像没墨了,邵菁菁举在手里甩了甩,抬头看见了陈森。
他盯着手机屏幕看得认真,好像忘了这一层是禁烟区,修长手指还夹着一根烟,皱着眉就走了进来。
“森哥!”
邵菁菁就等着他回来,此刻一见到人,二话不说迎了上去。
陈森收起手机,黑沉的眸子一扬,脸色说不上好。
“怎么了?”
邵菁菁一愣,说话也有些卡顿:“呃……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看见波仔发的朋友圈?”
陈森刚刚就看见了。
波仔洋洋洒洒一大篇文字,说自己在游泳馆遇到疯子,对方有多么不可理喻云云,还说以后在街上碰到的话,一定会让对方在郜云混不下去。
波仔就是开农家乐那个杨叔的儿子,大名叫杨净波,和老实本分的杨叔不同,他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儿子三天两头就要惹点事,陈森以往没少给他善后擦屁股。
“我私底下问过波仔了。”邵菁菁压低了声音,“打他的是个女的。”
陈森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
“女的?”
邵菁菁点头,语气有些激动:“可能怕说出去没面子,我问了好一阵才承认的,他给我看照片了,这人现在居然就在我们店里。”
说完她就转身,目光在竞技区搜寻了一番,突然指着其中一个机位抱怨道:“森哥,就是她揍了波仔!我盯她半天了,千万别放过她!”
或许是担心陈森不相信,邵菁菁又打开了聊天记录,将一张照片怼到老板面前。
那是一个抓拍的瞬间。
照片中的姑娘穿着一身连体式的背心泳装,正站在岸边做热身动作,那身材高挑纤细,但绝不干瘦,是常年运动才能拥有的流畅线条,无论是白皙匀称的长腿还是手臂,都有肌肉支撑的痕迹。
在这种紧身泳衣的包裹下,她那十一字腹肌的轮廓也遮掩不住。
就连胸前的那片起伏都有完美弧度。
陈森的视线离开照片,然后朝着竞技区的某个机位望了过去。
他盯着那道曼妙身影,瞳仁中有诡谲的暗流在涌动,紧接着指尖一用力,不小心掐灭手里才燃了半截的烟。
呛人的缭绕青雾中,陈森紧了紧牙根。
他冷声道:“这女的我也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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