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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淡的月光从云层里洒落。地上的水洼被风吹皱。
又是如此。
阿雪忽然想起从前的尹采女。
当初郁婕妤也是这般诬陷她的。
明明一眼就能看出凶手是谁,却因为没有证据,只能眼睁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
风冷冷地吹过。
地上漆黑的影子轻轻颤动。
“春芳,”玉才人终于开口,“你还不说吗?”
即使要被夺去性命,也不肯吐露半个字。
“回才人的话,”春芳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平静地闭上眼睛,“无可奉告。”
阿雪摇摇头。
春芳如此,怕是被郁婕妤拿住了什么把柄。
她不会说的。
“才人,回去吧,”阿雪道,“让人把这事儿告诉皇上,皇上自会有决断。”
只是,究竟是偏向哪一边却是不得而知了。
院子里,交错的树影掉在地上,仿佛一张漫无边际的、漆黑的网。
无论她们怎么走,都还是在这网内。
永远也逃不出去。
“明雪,”玉才人抚摸着自己的面颊,“我真不知道她为何几次三番要来害我,只因为我这张脸吗?”
左脸的疤痕带着些粗糙的触感,仿佛白瓷上一道深深的裂纹。
“可她不是已经毁了吗?”
她的声音很轻,散在冷冷的风里,似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阿雪道:“不只是您,尹采女从前与她无冤无仇,张采女也并没有得罪她的地方,她二人也还是被她弄到那般境地。还有钱宝林,甚至算得上与她交好,如今她还不是把罪名全推给她?”
阿雪忽然想到从前春兰说的一句话。
她说,郁婕妤就是个疯子,她的疯劲儿到现在还没过去。
这话大抵也不假。
“郁婕妤此人难以揣测,她做事全凭自己当下的喜恶,”阿雪又道,“您不必为此多虑。”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玉才人之前病重是否是因为春芳下的药,这药是否会对玉才人腹中的皇嗣有碍。
然而,玉才人的面庞上仍蒙着一层淡淡的月影似的哀愁。
疲倦爬满了她的眼角。
“我知道我斗不过她,”她望着乌云里透出来的半轮钩子似的新月,“只是,我希望我剩下的日子能长些,再长些。”
这样,明雪她们至少有一些时间作为缓冲,等到她真的死了,她们应该也已经找到了更好的去处了。
她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小腹。
这个孩子又该怎么办?
它若是被生下来、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会不会感到失望?
会不会睁大眼睛到处寻找自己的母亲?
然而,那个时候的她,大抵已经化作一剖黄土了。
风推着云,云遮住月。
月光又淡了几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虚弱。
她快要和这里告别了。
玉才人抬起头。
朱红的宫墙高高耸立着,一层围着一层。
永远也走不出去。
有时候,她真的希望这个生命不要出生。
这世上目之所及遍是苍凉。
墙连着墙,山连着山,层层叠叠,永无尽头。
“走吧,”她轻轻叹了口气,“今晚就让人去把这事禀了皇上。迟则生变,夜长梦多。”
尽管如此,她还要做这最后的奋力一搏。
天上最后一丝月光被乌云遮掩。
夜色如水,漆黑的河水在透明的空气之上缓缓流淌。
灰黑的河水从素白的窗纸里灌进来,被一点暖黄的灯光挡住。
“珊瑚,”金环洗漱过,趴在榻上跷着脚同珊瑚搭话,“你说我们要不要换个主子?”
珊瑚诧异地回过头。
“哎呀,别这么惊讶嘛,”金环坐起身子,“我说的是真的,你有没有想过换个主子跟着?”
“好端端的,为什么想这个?”
“就是……”金环支支吾吾,“你不觉得玉才人身边死的人太多、出的事儿太多了吗?据说人死了之后,魂魄会时常徘徊在她们生前待着的人身边……咦,想想我都头皮发麻。”
珊瑚无语地转过身。
这种理由……
她不由得摇头叹气。
金环也不想想,除了玉才人这样性格懦弱的,谁还会纵容身边的婢女成日里坐在树下面嗑瓜子打盹?
不过瞧着玉才人年前的光景,春芳大约已经给她下过药了。
虽说这次倒是躲了过去,可终究是死期将至、在劫难逃。
也该是时候为自己做些打算。
“那你想换到哪儿去?”
外头的风扫过,撞在窗子上,发出一点轻微的声响。
屋内,无人应声。
珊瑚下意识转过身,却发现金环歪在床榻上闭着眼睛。
她叹了口气。
白日活儿是半点儿不干,晚上觉倒是倒头就睡。
……说起来,怎么不算一种天分呢?
秉持着同屋的情谊,珊瑚走过去,推推她:“金环?醒醒。要睡盖好被子去床上睡,不然要着凉的。”
金环禁闭着眼睛,没有半点反应。
“金环?”
珊瑚又推了她一下。
给她这么一推,金环“咚”地一声向后倒仰过去。
重重倒在榻上,面色苍白,嘴唇青紫。
珊瑚愣了几秒,忙跑出门去:“来人呐,要死人了!”
紧接着,一阵兵荒马乱,杂乱的脚步声从外头涌进来,最后才挤进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太医。
老太医姓王,虽然医术精湛,但因为种种原因直到这个年纪才考进了太医院。
王太医给金环诊了脉,紧皱着眉头:“这脉象,像是中毒。她今日吃了什么?”
吃了什么?
珊瑚心想,那可真是太多了。
从瓜子花生到之前剩下的清热解毒的汤药……
等等,汤药?
“之前从太医院拿的清热解毒的草药,还剩下些,今日刚好喝了。”
“还好,不苦,太医还特意在里面加了一味甘草。”
她脑海里不由得想起金环不久前说过的话。
珊瑚急忙翻找金环的梳妆台——她的东西大都放在那儿。
终于,她从梳妆台里翻到一张方子,看了一眼,递给太医:“王大人,她今日还吃了这个。”
王太医盯着方子看了半晌道:“这就是清热解毒的,若是按着这方子吃,按理说不会如此。”
阿雪适时拿了一个小纸包和一碗水进来:“若是再加上这个呢?”
纸包里抱着今日春芳丢进井水里的药。
“王大人,劳烦您看下这个。”
王太医捻着一点药粉嗅了嗅,又放进嘴里尝了,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这药粉单吃并没什么大碍,可若是加上了甘草,却能够伤人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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