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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数?”施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边听到的东西,“一头二十五万开币?”“不单卖。”科内回复道,“起码二十一组。”
在接受过老板汤大锐的招待之后,施察并没有急于离开,反倒是想方接触到了原本居住于此的牧商。
然后提出要购买他们的驮兽。
没成想,对方领队的开价,却颇有些不近人情。
“你知道这市场的行情吗?”施察压抑下不快,开口说道,“便是在赫夫特,这样一头年岁与体魄的加驼,要价也不会超过二十万开币,并且还得是买家急缺、商会又有自己的权势的情况下。”
并且还要考虑物价、路途、运费、饲养成本等多方面因素。
闪地虽是畜牧大省,培育的驮兽质量也品质上佳,在大陆的其他地方有口皆碑……奈何产量高出一截、各部族供给竞争充足,并且又是就近贩卖。
一头上品驮兽的售价,未必就能高出其他地方多少。
若是换成偏远山区或是哀矿镇这样的荒弃废墟,别说完好的驮兽了,便是宰杀它们暴殄天物地一斤一斤卖兽肉,合计的价格都要高出不少。
可你一开口就是几十万开币。
而且还要按组售卖。
这不是坐地起价吗?
科内嘿然一笑,作为远行者氏族的一员,他在不久前才做成过一笔驮兽买卖,当然清楚市场行情。
只是。
自己得到的指示,便是不能随意地将驮兽卖出去。
他轻易地就摸清了对方的心理价位,并在此基础上再提高两三成,便足以将其击退。
不过,科内一开始也并没有料到:这位商会的贵族领队找上他们,竟真的只是在商言商、沟通驮兽买卖的生意。
“你有没有想过,你提的这个价格,这些驮兽哪怕在洼地泻湖就能全部卖掉,接下来还要再走上起码三天的路程。”施察还不死心,“但如果直接在我们这里易手,既不用费心再找买家,又节省下许多时间……”
周期与现金流才是王道。
“施老板为我们考虑得不错。”科内缓缓道,“但可以告诉我――您为什么这么着急想要这一批驮兽吗?”
闻言,施察心里咯噔一下:“哪有什么着急不着急的,我是做远途生意的,商队规模越大,补充一些驮兽很正常,又正好遇上了机会……”
“呵呵,施老板这就有些不实诚了吧。”科内嘴角上扬,“恐怕您是担心:要不了多久的时间,南北的商路沟通会加速断绝、盗匪战乱横行……到时候谁的商队中拥有更多的运力,就越能更快地摆脱危险,并且占据更庞大的市场份额。”
即便施察自己不再亲身主持商队贸易,将购买来的驮兽囤积饲养起来,等到未来大家对驮兽的需求猛涨,出栏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
到时候转手一卖。
也能大赚一笔。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基于对之前种种局势的判断,施察的商业嗅觉的确算是敏锐。
听完这一串话,施察脸上的急切与对价格的愤怒消失了――这原本就是他用来砍价的策略。
取而代之的。
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不可置信。
“没想到,你们倒是也很清楚。”他说道,“所以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南下来做驮兽生意吧。”
科内不置可否。
却又听到施察说:“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施老板这是什么意思。”
“看得出来你的确经营过驮兽生意,也的确是闪地的牧民……但你之前应该从来没有率领这种商队、主持过这么大规模的贸易的经验。”施察上下打量着这位驯兽师,眼神里带上了一丝锐意,“或许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可若是真上了台面,在一些小细节上就会露怯。”
他经逢商场。
最需要的就是识人之能。
不过,这也只是小问题,对方大概是类似管家之类的角色。
施察见过的商会老板中,也不乏不爱抛头露面,而只是自己在幕后决策规划的角色。
他只是感到些许的好奇――自己游经两地,刚从北联合城回来,才能够提前察觉风向、有机会赚到这个信息差,可随便在这一间野地驿站落脚,竟就遇上了一个能与自己见识见解相同的人。
眼前的驯兽师并非主事者。
那么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科内并不反驳,也没有透露出更多信息,看在施察的眼里,便算是默认。
他转身就走。
“施老板不再坚持了么,如果你的猜测成真的话,即便是我们现在的价格,到时候你也是有赚头的吧?”
“那也没多少了。”
施察头也不回。
这本就是风险投资,带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如果时局没有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发展,一个不小心买来的高价驮兽就可能砸在自己的手里。
对方给出的开币,溢价太高。
与其赚这点倒买倒卖的幸苦费,还不如去找其他动物商人。
施察相信。
如对方幕后老板那样敏锐又有决断的人终归是少数。
有时候合作的人太过聪明。
也不是一件好事。
……
……
入夜。
“家主,生意没谈成?”
一位老者掀开帘帐,手里端着一盏油灯,缓缓地走进来。
他便是之前那位年老的武士,却并非是施察在北联合城招募的佣兵,而是从一开始就效忠于施家的存在,是上一代的兜帽侍卫。
也是仅剩的一位。
按血缘,还相当于施察的族叔。
“嗯。”施察点头,“这回我倒有些不太希望他们是与我同路了。”
如果对方的目的地也是开顿城。
岂不是意味着他们到了那里,就和自己形成了直接的竞争关系?
现在已经到达了约定的时间,牧商已经从骸骨驿站开拔,接着向洼地泻湖行去。
只是施察的商队并没有立刻入驻,一来漂流者们需要整顿营房,二来也是要给牧商们留出缓冲的空间。
这也算是在废土上不同队伍之间相遇并行的默契与规矩。
“既然如此……”听完施察的话,老武士忽地伸出另一只手,向下一斩,“为什么……不呢?”
他这么做的时候,身形极稳,一点不似他这个年纪的老人,而另一只手上端着的油灯没有丝毫的颤动,连那缕火苗都直直向上。
灯光映在施察的眼里:“这里可是科技猎人的地盘。”
“家主你花费了这么大的价钱雇佣了这么多的流浪武士,一路上他们还没有试过手。”老者低垂着双眸,“而那些人现在在半路上,只要下手的动作够快,就是科技猎人也无法反应过来。”
“何况,即便洼地泻湖有所察觉。”
老者圈出一个手势。
圆圆的开币。
“……您知道的,也有办法解决。”
“我再想想。”
“家主,还有什么可想的呢?其他人或许还不清楚,从我们加入行会的那天开始起,就知道他们的历史――买不如卖、卖不如抢,没有一本万利的生意,又怎么可能发家?”
“如果您真的想要振兴施家的话,光凭现在资财是远远不够的,回了开顿城,别说购置产业,就连上下打点都耗费巨大。”
听着这一番话,施察彻底沉默了,这些东西他当然清楚。
见他这幅模样,老者趁势追击:“若是再不下决断,等他们走得远了,想要追上可就难了,而且被科技猎人发现的概率也越来越高,更加无法遮掩……”
“行了。”施察摆摆手,“族叔你就不用劝了。”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你……”
“我没有像你们一样体验过所谓施家的辉煌,也不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世家贵族。在我的记忆里,施家就是那间老宅院,除了会客的门堂外,其他的房间破败得甚至没有人与时间来修理……就连客房都比主卧要豪华敞亮地多,因为我的父母要招待那些来自上面的‘大人物’,不能在他们的面前失了佩剑贵族的面子。”
施察回忆起自己那满带蛛网与飞灰的童年,阳光从破瓦间漏下,投出一道道光柱。
“但其实,谁又还不清楚我们家里的真实情况呢,那些客人在你们面前还会秉持着礼仪收敛些许,但在孩子跟前可是肆无忌惮――只是他们忘了七八岁的孩子已经完全能够听得懂他们的话,并且记下事来。”
又或许,他们知道。
只是根本不在意。
因为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施家已经维持不到下一代了。
一个破落了的贵族世家,最后的境况并不会比普通平民要好到哪里去――因为后者已经没有多少油水可榨,但前者至少还有先祖的遗产,就如同等待瓜分的腐尸。
听着施察的话,老者的身躯微微颤抖起来,却是因为愤怒。
无疑,自己的主家落到当初的地步,他这个曾经的兜帽侍卫亦感到莫大的耻辱。
难辞其咎。
“族叔,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施察看向他,语气中已然不是在对一个臣子,而是像过去那般以晚辈对长辈相称,“我很感谢你当初没有选择我的弟弟,我不似他那般有闯劲敢冒险,如果没有族叔你的帮助和保护,我不可能活着走到北联合城,也不可能再有今天的这地步。”
“只是,你还是有些太急切了……”
说到这里,施察停止了话语,像是察觉到自己失言一般。
可他的言下之意也很明显。
不同于他这位年轻的家主,这位族叔年事已老,又经历过施家由盛转衰的过程,落差之大。
更加刻骨铭心。
并且更关键的是,施察此行回来有自信在开顿城慢慢经营,逐步振兴家族的产业与地位……但以族叔施恩的寿命,多半是等不到了。
施察也不知道施恩具体的年岁,从他记事起,对方就是这么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其作为兜帽侍卫可能从自己爷爷辈就开始扶持这个家族。
但原本的实力再怎么高,也不可能高到他们镇守开顿城的将军天心利正那般,身体机能终有时尽。
如果看不到施家的复兴。
对他而言将是永远的遗憾。
“但是,我不想冒这个险。”施察强忍住心中的叹息,说出了口,“如果说有什么是我从那位会长身上学到的东西的话……那便是到达了一定的层次,稳定增殖比暴利更加重要,否则商人行会也不会想要洗白掩饰自己的早期经历了。”
任何黑产,最后都是要上岸的。
真正赚钱的法门,永远是在规则内――因为他们可以制定规则。
你看到有人一本万利。
却没见到除了成功的那一个之外,有更多的人已经堕入深渊。
施察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弟弟施远,对方争夺继承权失败,不知道怎么的就勾搭上了一位来自南方猎人帮的奴隶商人。
说是前往沙克王国,享受新政红利。
可实际上,背后多半是做起了贩奴生意。
这当然是一本万利,在南联合城也是合法的,但放在沙克王国……施察了解自己弟弟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已经发家致富、出人头地,不可能不返乡显摆。
甚至决定再次争夺家主之位都有可能。
如今,却是了无音讯。
对方最后的结局,到底是怎么样,施察也没兴趣知道了,他只是示意老者退下,顺带叫来其他的那些雇佣武士:“准备准备,到驿站里好好休息一夜,然后商讨接下来的计划……”
不料,听了他的声音,一贯恭顺的老武士施恩却没有动作。
灯火跳跃,人影闪动。
“嗯?”见他还站在面前,施察疑惑地抬起头,到这时他忽地感觉有些不对劲。
按照自己的吩咐,有几位武士会守在自己的营帐边。
施察刚刚最后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掩饰,以他们的实力完全可以听到命令,即便不用族叔传达,这一会儿也该过来等候了。
“……他们人呢?”
曾经的兜帽侍卫、如今年老的武士抬起了头,对上了施察的视线,浑浊的瞳孔里,不知是灯火还是有别的东西发出的光亮在跳动,刺得他心里一寒。
随即听到:
“对不起……‘家主’。”
“他们,已经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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