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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财物都交出来!”断角人们兴奋地吆喝,当先更是有一男一女两个头目组织着他们。
士兵们下意识地想要看向亚穆杜。
可在亚穆杜的示意下,鲁古抢先一步把一串开币丢在了身前的空地上,表明了态度,其余人只能无奈照做,脸上露出肉痛。
这些大多是士兵个人的私财。
作为普通士兵,他们的钱比不上军官;但来到鲨鱼村后,吃喝都有黑色转换者供养,加上时不时暗地里的孝敬,积攒起来也不少。
转眼间,零散的开币就堆出了一座小山。
这让断角人都颇为震惊。
想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鱼。
两个沙克头目对视一眼,凑在一起好像在商量着什么。
可亚穆杜这一边,人数委实也不少;真打起来,又榨不出多少油水,劫匪但凡多死一个兄弟都是亏本买卖。
细雨丛林,沼泽瘴气,即便带着肉食那也是干肉条……且不说对方是怎么闻出来的,这无疑是在为难他们。
刚刚通过了一半的联合城士兵,被声音里的冷硬生生吓住了,不敢再往前走。
开币丢了没关系,但没了食物……一行人可走不出沼泽地。
好在,这支残兵中。
更重要的是。
话刚说完,蜂人心里却是一抽。
亚穆杜在等待对方的答复。
现在他们这么配合。
可是,她走来分明稳稳当当。
“兄弟们只是现在就饿了。”
“几位大哥,我们只是过路的客商,在村子间倒卖一些土产,多余的是真的一点都没有了……”鲁古装成他们的领队,示好道。
士兵们忙不迭从中跑过。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事有一个漏洞——从联合城士兵的角度出发,他们要走出沼泽地当然需要充足的食物……但如果只是本土客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到自家的村庄,哪怕饿一两顿也没什么大碍,不应该这么急切……是他心急,丧失了冷静。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一般。
亚穆杜把脸遮在避雨的兜帽里,低垂着头,把身形藏在他们之中,就想要蒙混出去。
伪装成领队的鲁古已经走到了队伍前,离开了断角人劫匪的包围圈,却距离队伍中心的亚穆杜有一段距离,就算要支援也赶不上,此刻只能在心中暗暗焦急。
按理说,路遇劫匪,生杀予夺都在对方手中。
亚穆杜却是一愕。
两個头目商量了一下,像是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终于还是决定放行。包围裂开一道口子,断角人劫匪列道在两边窃窃私语,说得都是些底层人粗鄙的话,让亚穆杜有些心烦意乱。
没有继续为难的道理。
还没有那种为了一点小利、就拎不清状况的人。
只是,这个沙克人嗅了嗅,忽然说道:“你们身上还带着干粮吧,一齐交出来。”
既谋财又害命,是常有的事。
他这随口编出来的说辞,竟暗暗符合自己的真实处境——龙恩常说商场如战场,反之亦然……而这场大败不正是分文不赚还赔了本的买卖?
或许潜意识里,他还是放不下。
“过去吧。”
“要不然,你们把食物留下,我还些钱财给你,就当是买下了,怎么样?”
粗鄙的沙克人自然听不懂其中的真相,她只是看了一眼这个站出来求情的小人形,“我也没想逼死你们。”
“头领大人,”亚穆杜只能出来,低着头开口道,“我们的这趟生意本来就亏本了,现在更是连本金都已经留下,大人拿这些钱随便去哪个镇子,都能买到成倍的口粮,还希望给我们留一条活路……”
“活路?”
从周围对这人的崇敬来看,应该就是他们中的首领了……亚穆杜心中思量。
亚穆杜心中一寒。
“等等。”
并且,头上的角同样是被锯断的。
世上还从没有这么讲人情的劫匪。
“我闻到了肉的味道。”
至于损失一点钱财……商人行会别的不说,最不缺的就是开币,事后补发军饷安抚士兵,完全不是问题。
好在,为时不晚。
亚穆杜皱眉,用余光看了过去。
突然,断角人的队伍中,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
只见一个体型干瘦,甚至看起来甚至有些虚弱的女沙克战士走了出来,她肩上扛着一柄巨大的分段斧,乍一看简直能把腰都压断。
“怎么敢劳烦头领,这都是我们的孝敬,哪有往回收的道理……”
他一咬牙,决定留下所有的食物。
没了粮食,他们却还有人手在。
这些人现在看起来像是落魄的难民,但本质上都是如狼似虎的兵痞,等脱离险境,随便洗劫一个路过的村庄,就能完成补给。
只是增大了暴露行踪的风险……
“哦?还挺识大体。”女沙克首领一挑眉,有些意外,“其实,我对你们的人也很感兴趣……”
闻言,整队残兵的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亚穆杜藏在衣袍下的拳头,也登时捏紧。
“别紧张,”沙克人忽然笑道,“其实呢,我在泥镇外面遇到一伙人贩子,他们是来狩猎奴隶的,只是要找的人可不一般——据说是送给联合城的贵族当仆役管家,需要懂礼节、会算账……一般人还没有这个资格。”
“人家说是奴仆,但那可是生活在联合城,待遇比在这沼泽地风吹雨打的好上太多,连我听了都心动。还好我手下这批兄弟姐妹们都不太聪明,人家看不上,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会跟着跑呢。”
“小虫子,”虽然亚穆杜一身都拢在了衣袍下面,但女首领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种族,“我看你脑子反应快,说话也有条理,现在看你的处境也不咋地,不如就卖给他们——
“当然,我也能得到一笔介绍费,说实话比劫道赚钱。”
接着,她报了个数字。
如果这是真实的,的确很诱人。
“至于其他人,想要试试的,也可以跟着我走……没兴趣的,爱上哪去就去哪,我也不会再阻拦!”
沙克首领话里的,明明是倒卖人口的内容。
但从她口里说出来,配合上沙哑的嗓音,竟有一股豪侠的气质,某种角度看也颇为古怪。
鲁古同样听到了。
他知道,由于受帮派的压迫,许多生活过不下去的沼泽民常有卖身为奴的举动,这并不新鲜,甚至逐渐形成了产业(大头为双刃团垄断);而对方口中的人贩子,无疑是奴隶商人,以往也时常前来这片无主之地“进货”,大小帮派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收保护费过路费,甚至还有主动合作的。
联合城出身的他们,再清楚不过;当初能混进来,也有这方面的便利。
只是,鲁古现在在意的是:或许真正的沼泽民面对这样卖身的选择,还会犹豫一下……但他们本就与奴隶商人是一伙的,对方可是商人行会的重要加盟。
到时候,一见面。
亚穆杜自然有办法表明身份。
这么一来,与其说是卖身为奴,不如说是找到了一队盟友接应……离开沼泽地的希望大大增加。
值得一赌。
不少聪明的联合城士兵,也想到了此节。
他们眼神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希冀,看向亚穆杜,明显是有些蠢蠢欲动。
“如何?”沙克首领放下了分段斧,拄在地上,耐心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个子,等待回答,好像真的觉得他的资质不错。
亚穆杜的脸遮在兜帽中,看不清表情。
他说:“好……好啊。”
“不过,我只是个管账的,当初全是承了领队的情才能活下来,这条命不是我自己的,可做不了主。”
“我得和他商量商量……”
一边说着,他推开众人,看起来不急不缓,实则大步地向着鲁古的方向走去。
“至于其他人……大家自己决定吧。”
听到亚穆杜的话,士兵们理解成命令,纷纷任周边的断角人劫匪把自己控制起来——于他们而言,倒是放下了心。
“……”鲁古主动接了上去,刚要开口。
他的手,却被亚穆杜死死握住。
“快……”蜂人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跑!”
鲁古一悚,没有丝毫犹豫,抓着亚穆杜背在背上,直接冲了出去。在他的沛然大力下,都不需要拔出藏在腰间的钢刀,就撞开了劫匪们的防御。
“怎么回事……”
他还留有余力,略一回头。
只见身后,刹那间。
断角人劫匪,纷纷挥出了手中的利刃。
血花飞溅,人头落地。
“这些人在说谎!”亚穆杜死死咬着牙。
“他们是……敌人!”
他听出了破绽。
那个沙克首领开的价,太高了。
——他自己在被卖给奴隶主的时候,换得的可仅仅是三天的粗粮,这就足够了。
他们,绝对是外行。
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奴隶商人……
至于被控制住的联合城士兵根本无力反抗,剩下仍有大半还没来得及投降的士兵,则被场面吓得四散,不顾还在包围之中,制造出了巨大的混乱。
亚穆杜知道。
接连的失败,他们已经没有斗志了。
如果再强行命令他们反抗,送死一般地迎战强敌,甚至可能激起哗变——与其这样,不如让他们拖延最后片刻。
听着接连的惨叫,林叶打在脸上,辣辣的疼……亚穆杜则忍不住回头看去,看那个统领断角人的沙克首领——直觉上,她给自己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然而,意外的是。
那个女沙克战士,并没有追来,依旧双手拄着分段斧。
静静地向这边看来。
——她无疑是在看向这边,因为亚穆杜对上了她的视线。
那种眼神。
像是告别。
“砰”的一下,亚穆杜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紧接着重重甩在地上,溅了满身泥水。
他连忙撑起身,看向鲁古。
只见这个换了便衣的武士,还维持着一手把他掷出的动作,像是一个投掷标枪的巨人——可他的后心,一柄弧度妖异的长刀,直直贯出。
鲜血不住滴下。
鲁古就这么凝滞在了原地。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形瘦削、瞳孔金黄眼神如隼的男人,挡在了前路,如影似魅。
他猛得抽刀,任血泉溅了自己满身。
又一推身前的武士,尸体沉重倒下。
“我最得意的还是刀术啊,只可惜好不容易借了一把好刀……”杰格一振刀上的血迹,“你们却不穿甲了。”
他看向地上的蜂人,视线中是赤裸裸的仇恨。
“……反蓄奴者。”对方此刻甚至没有遮蔽容貌,亚穆杜当即认出这个通缉榜上有名的暴徒。
来不及为鲁古感到悲伤,这个贵族侍从的心中已是为另一种澄澈所充斥,那是一种尘埃落定、彻底败北的通透。
这对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来说,既是悲哀。
又是莫大的奖赏。
他已经推知了结局。
——原来如此。
那么,不是猎犬帮。
而是‘他’赢了。
沼泽忍者、反蓄奴者、奇怪的断角人战士……
那个人,到底准备了多少张底牌?
一段记忆忽然在亚穆杜心中浮现。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看穿了对方的布置,觉得不过如此……只是没想到,暴露出来的那些行动,不过是冰山一角,人家准备得比谁都要充分。
从踏进鲨鱼村的那一刻开始。
他就深陷在了罗网之中。
“路北游……”亚穆杜挣扎着站起身。
已是穷途末路。
“……”杰格拖着刀,向这个贵族侍从靠近。
他有些不满。
现在要杀伱的人是我,你叫别人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这对一个男人而言是莫大的侮辱。
虽说吧,自己能够出现在这里,也的确是那个人的安排……想想更不爽了。
不过,杰格并没有真的要杀对方——他在联合城的地位似乎很重要,活捉的价值更大。
忽然,亚穆杜抽出了藏在袖中的尖刀,对着自己的胸口猛掼下去。
“!”杰格来不及阻止。
血泉冲天,却是蜂人的脑袋抛飞在地。
身后,刚刚的断角人头目,一个女沙克战士挥出了平板剑,剑锋直接斩断了亚穆杜纤细的脖子。
杰格:“……你干什么?”
露卡:“他要自杀。”
他要自杀你就先杀了他?杰格虽然和这群自称骸骨团的战士待了也有不短的时间,依旧表示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思维——既古怪又纯粹。
不过,至少他们此刻在同一条战线中。
只见露卡俯身下去,摸索了一阵,从亚穆杜尸体的胸口衣襟处,掏出一本笔记,封面已经被血液浸透。
还好,如果他是胸口中刀而亡,被污染的部分会更多。
“这是什么?”杰格作势想要看看。
“抱歉了人类,虽然你也是一个出色的战士,但它似乎不能给你。”说话的,却是另一人。
无畏者托拉,从战场处信步走来,接过露卡手中的笔记,也不翻看直接揣进怀里,哑着嗓子低低道:
“毕竟,是那个黑衣剑士的委托。”
杰格耸耸肩,也不争辩。
相处了这么久,他也清楚骸骨团所说的黑衣剑士,就是指剥皮人的头领、那个叫路北游的人,虽说那个家伙明明天天扛着一把大砍刀……
只是,他暴揍自己的时候,还露了一手拳法。
再有点别的秘密,大概也不稀奇。
而在杰格的心里,也重新评估起了路北游的价值——
身为反蓄奴者,眼界不局限于此。
他隐约地察觉到。
这一战,对沼泽地,乃至整个世界的格局。
或许都将有着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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