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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所及,天空如同被浸上了灰白的颜料,细雨翩飞,一阵冷风扑面而来。施渺猝不及防闯入男生漆黑的眸中,视线避无可避地相触,她的心脏‘嘭’地撞了一下,手指停顿,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大脑急速转动,她缓而收回手,面色极力保持平静,若无其事道:“下雨了,我关个窗。”
这理由漏洞满满,施渺自己都不信,更别说周以词。
可他没说什么,只轻点了点头,将玻璃窗关上,隔绝了洒向两人的风雨。
下课铃声悠悠传来,大家早已收拾好了东西,待信号一响,便蜂拥而出。
一眨眼,教室就剩下了寥寥几人。
施渺把数学作业装进书包,正要拉拉链时,突然眼角瞥见一抹粉色,那是早上她替人给周以词的情书。
异于往常的无视,它被周以词放在了桌洞里,倒像一个特殊的例外。
施渺怔了一会儿,手突然传来微微刺痛,她一低头,指尖的一小块肉不知什么时候卡进了拉链中,皮肤迅速泛起了红。
她回过神,这才惊觉身旁的人还未离开。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仿佛砸在施渺耳畔,溅起水花。
“带伞了吗?”
她听见周以词略显懒倦的声音,裹着点细碎沙哑,如一片羽毛在她心尖轻轻刮了一下。
“嗯。”施渺应了声。
“我没带。”他又说。
施渺半垂眼睫,不懂他的意思,但仍试探着出声:“那...要不要一起?”
“可以。”
话落,周以词利落地将书包甩上肩,弯腰随手拿了只笔,站在一边等她。
施渺无意识加快速度,起身,“走吧。”
两人到楼道拐角处时,施渺一眼看见楼下撑伞跑向雨中的学生,脑袋彷如重新运作的机器,终于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东西了。
她蓦地顿住脚,在周以词投来目光之前便慌慌忙忙开口道:“我有东西忘拿了,先回去一下。”
周以词闻言颔首,“我等你。”
施渺小跑到教室,喘着气推了推门,幸好门没锁。
她抓上桌洞内的伞,跨步往门外走,刚一出去,迎面碰上一个手持足球的男生,他眸光一亮,叫了声她的名字。
“施渺,下雨了,你有伞么,没有的话我送你。”
施渺盯着他看了会儿,渐渐把他和某个名字重合,随后摇摇头,客气道:“谢谢,不用了。”
林屿自然也注意到她手中的伞,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那好吧。”
在施渺即将同他擦肩而过时,他忽地偏头,“对了,我想请教你一道数学题行吗?”
施渺愕然,毕竟跟他算不上熟,她表情一时之间有些僵滞,问:“现在?”
“当然——不是。”
林屿拖着调子,来了个大喘气,看她一脸情绪复杂,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好,笑意收敛,不逗她了,“下次吧,再见。”
施渺:“......”
这么一耽误,时间过去了好几分钟。
施渺赶至原位,发现人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脚步逐渐慢下来,停在避雨的台阶上,望向缥缈雨幕,想等雨小一些。
没多久,余光瞥见一抹高瘦身影。
紧接着,十分熟悉的声音响起:“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施渺呆愣了一秒,“你不是走了么。”
“谁说的。”
施渺哑口无言,她猜的。
“那封情书......”
她听到这话的前半句,刷地转头,恰好与他对视。周以词微低着头,长睫半掩,眼底情绪不明,“是别人的?”
施渺下意识点头,‘嗯’了声。
“哦。”
周以词挪开视线,没看她,过了会儿,淡淡启唇:“你倒是怪好心的。”
沉默。
施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大抵觉得她在多管闲事。
或许是埋藏于心底的反骨因子冒头,施渺紧抿着嘴,面无表情,而后张口:“没办法,周同学太受欢迎了,拒绝了一个还有下一个,不如帮人做件好事。”
话音一落,两人都有些愣。
施渺在出声的那一刻便开始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路。
“你生气了?”周以词静默了几秒,忽然道。
“没有。”
她没有生气的资格。
“抱歉。”
周以词稍显无措,他的本意并非惹她生气,“我不是——”
“雨变小了。”
施渺瞬地开口,截断他的话,“我们走吧。”
一阵掺杂着湿气的风拂过,施渺冷静不少,越发认为她刚才像是被鬼附身,如今想立马回家。
地面很多水坑,施渺踩中了几个,鞋子浸水,冷意顺着脚底渗透四肢。
可她毫无知觉,麻木地前行,半边身体都略微僵硬。
男生身上那股淡淡的柠檬清香异常浓烈,除此之外,似乎还混入了柏树和雪松的味道,尾调拖着微弱的木质感缓慢扫过,平添一份暖意。
他的气息过于迫人,施渺不由自主地朝旁边挪了一点,没注意路况,眼见将要踩进更大的水坑,一只手横空拽了下她的手腕,避免了一场可预见的狼狈。
“看路。”
周以词松手,提醒道。
施渺点点头,手却在角落里悄悄动了动。皮肤仿佛仍存留着他手指的一丝凉意,挥之不去。
猝然,身边的人停住了脚。
施渺正要抬头,周以词的声音便传至耳畔,清晰了然。
“你先回家吧。”
语毕,他就迈入雨中。
隔着雨幕,她见周以词上了一辆黑色的车,车牌号首位是亮闪闪的两个字——京A。
过了一会儿,车子启动,无声驶离她的视野。
都说儿子随父亲,周以词不以为然,他没周致这么道貌岸然。
车厢的气氛凝滞得彻底,父子各自较量,暗流掩于风平浪静之下,最后竟分不出高低。
“有事?”
周以词年轻气盛,稳不过心思如海的精明商人。
“来看看你。”
周致的口吻像是对一只叛逆不听话的小猫小狗,使周以词顿时心生厌恶,他皱着眉,不耐烦道:“看完了吗,我很好。”
他倏地侧头,弯唇讽刺般地笑了下,“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
周致没有说话,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继而说:“刚刚那个小姑娘,是你同学?”
话题突兀转了个十万八千里,周以词咬咬牙,齿间毫不客气地蹦出几个字——
“关你什么事。”
随即闭上眼,一副不愿交流的样子。
-
施渺回到家,姥姥已做好饭在等她。
“快洗手来吃饭。”
施渺进了卫生间,洗完手看了会儿镜子中的自己,用冲了冷水的手拍拍脸,散掉那点余热。
饭桌上,张青莲有意无意瞟了施渺几次,欲言又止。
“姥姥,您有什么事要说吗?”施渺无法忽视,索性直接问道。
张青莲犹豫了一小会儿,把筷子放下,慢吞吞地开了口:“渺渺啊,你想不想去跟你爸爸一起生活,他在京都——”
“什么意思?”
施渺第一次主动打断姥姥的话,脸色顿变,是不高兴的迹象。
“施岭华提的?”她语气冷淡,一看姥姥的反应,瞬间肯定了她的猜测。
施渺缓了口气,转而问张青莲:“姥姥,你想我走吗?”
“不是...哎...”老人张张嘴,“我...”
“那别说了。”
施渺低头往嘴里刨了口饭,没什么情绪的说:“我不会考虑。更何况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反倒成为阻碍他们一家和平美满的绊脚石。”
施岭华在梁玉死后第二年便另娶了妻子,不到一年,女人就给他生了个儿子。
从那之后,施渺见到他的次数屈指可数。
十年了,她仍常常梦见梁玉生前的时候,可镜头一换,是火势猛烈的车祸现场,刺痛的耳鸣,满脸是血奄奄一息的漂亮女人。
她很难接受所有人渐渐遗忘母亲的事实,包括施岭华。
-
后两日,施渺旁边的位子一直空着。
许柯充分发挥损友的特质,“阿词感冒了。”
“哈哈哈哈哈哈最近换季我好心让他注意点,用亲身经历证明了流行性感冒的严重性,他不听,这不,发烧了,挺严重。”
听完许柯的话,施渺又一次拿出手机,点进聊天框,记录依旧停留在上一次的对话,拉布拉多暗了些许,周以词没上线。
她动动指尖,在框框里敲了一段话,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刚要摁下发送,老师来了。
施渺连忙退出去,关掉手机,藏入书包。
最后,这条消息她没有发。
周以词回学校时接近九月末了。
国庆节将至,各科老师布置了相应的家庭作业,誓要同学们假期过得充足。
大家叫苦连天,含泪放假。
尤其是英语作业,唐芸让班上的同学每四人组队,完成一篇无固定主题的oral presentation,包括准备相应的ppt。
意味着将花不少时间定主题、翻译、做ppt...
“卧槽,这是要我死啊啊啊!”
许柯埋头砸桌,欲哭无泪。他七天的假期几乎完美泡汤。
叶凌倒还好,主动提议:“那咱们四个人一组,关键是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施渺:“都可以。”
周以词也点点头:“看你们。”
叶凌忽略一旁沉浸悲伤中的许柯,“四号怎么样,有充足的准备空间。”
见大家同意,便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当晚,她建了个小群,拉了其余三人。
到了四号那天,因为图书馆不方便,于是找了家甜品店,许柯带了台笔记本电脑,几人围着电脑开始选主题。
周以词的英语显然比另三个好,在翻译方面占了主力。
施渺倒像是来学习的,遇见不懂的单词,就按着手机查询。
“navigator 航海家。”
施渺刚对着一个单词皱眉时,一道清越的嗓音传来,字正腔圆,标准的英式发音。
周以词不知什么时候凑近了些,修长手指点了点她笔记本上的另一个单词,“这里,动词。”
施渺抿唇,身体紧绷,她眼角瞥见周以词微张的唇,下唇饱满,颜色红润,看起来...似乎很好亲。
“施渺?”
她越跑越远的思绪一下被拉回正轨,周以词盯着她,挑了下眉,“听清楚了么。”
施渺忙不迭点头,“懂了。”
四人一顿操作,敲定了主题。
许柯感觉脑袋累得不行,有气无力道:“不然咱们今天结束了吧。”
“行。”
身为小组长的叶凌看了眼店内的时钟,收拾手上的东西,说:“先到这儿,明天再继续。”
出了甜品店,许柯伸了个懒腰,吸了大口新鲜空气,精力呈现回升状态。
他东张西望,目光停在不远处比较热闹的地方。
“诶,我们去吃那个好不好!”
许柯一说完,施渺还未来得及看,耳边蓦地响起惊慌失措的叫喊。眨眼间,她撞上了一堵温暖的胸膛,入目是苍白嶙峋的锁骨,以及微微滚动的喉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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