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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的时候,远远望去苍云山,一片苍翠中,夹杂着不少惹眼的粉云。苍云山如今是新任掌门洛月白的修行地,她是玄宗前任掌门,自天火灭世一事已过去了六十四年,期间九境也大小事不断,只是再没有那一回魔族倾巢而出,天火即将抹灭苍生要来得惊险骇人。
洛月白当了掌门,栖云仙府大都没有出现什么异议。
论资历,鹤道望并不落于人后,甚至他的修为在栖云仙府乃至整个九境也算前列了。
只是论起声望,到了推举的时刻,除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铸剑师孟云柯,没有一个人敢提鹤道望的名字。
洛月白为人处世十分不错,玄宗的辖地与剑宗八宝法门以及须弥峰相接,这么多年三个宗门的口角与争斗不断,在外提到对方都是嗤之以鼻,唯独玄宗夹在中间,却在提及时还有几句好话。
而当掌门,最好是如文尹君一般冷静淡然,心怀大义的同时又有高深修为。要么便是八面玲珑,擅长处理各种大小事,能游刃有余端水的洛月白。
至于最坏的掌门人选,每个人都不说,但心里已经出现了名字。
——
“谢衡之?”
时至今日,洛月白提到这个名字,仍是不自觉地暗暗心惊。
而在她身前,正是那位被传颂许久,九境无人不知的心剑第一人。
“小友的意思是,谢衡之魂识未灭,如今……是你的剑灵?”洛月白勉强维持着笑意。
虞禾点头道:“正是,我希望能借助仙府的法器,替他重铸肉身,八宝法门的铸师说,此事非同小可,借用仙府秘宝,需要得到掌门许可。”
洛月白略显犹疑,朝着另一侧的鹤道望投去询问的目光,鹤道望板着脸冷冷地看了回来,仿佛在说:“关我屁事。”
无论如何,当初为了阻止天火灭世,拯救九境于浩劫之中,虞禾也有很大的功劳。
虽说最后牺牲的人是谢衡之,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能让他甘心赴死可不是因为他心怀大义。
更何况虞禾身份特殊,一朝参破心剑扬名九境,凡尘再不见她踪影。
那一道剑光,不知在这九境掀起了多大的波澜,许许多多的修士,都将她奉为剑道的真仙。
一个师出无名,既没有家传绝世剑法,也没有天道眷顾的根骨,却能成为第一个参破心剑的人,可想而知能给予那些庸庸碌碌,道心茫然的修士多大的鼓舞。
原来天资并不是一切,修为再高也抵不过命数,心境足够澄澈通明,总有属于自己的机缘。
比起谢衡之这样优秀到令人嫉恨的绝世天才,反而是虞禾在仙门中的呼声要更为热烈。连带着因出了谢衡之与付须臾这两大祸害的栖云仙府,也因为她的存在声誉有所好转。
洛月白有些担忧谢衡之,毕竟他的存在就像一片阴云,他心情好的时候便静默地飘过,惹得众人心有余悸。若他心情不好,便要带来一阵雷霆暴
雨,被波及到的人只能自认倒霉。
他想要承下虞禾这个人情,一方又担忧谢衡之以后再生事,岂不是又要算到栖云仙府的头上?他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名声,可不想再被他给砸得稀烂。
“这……”
虞禾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又说:“请掌门放心,日后他若生事,我愿一力承担。”
洛月白已经听说,为了昔日惹下的麻烦,虞禾日后可是要长留栖云仙府的。既然谢衡之没了往日的神通,身魂又受到限制,或许助他一臂之力也是未尝不可,只不过……
“小友既然来借秘宝,想必已经寻到了法子。只是栖云仙府虽能助他重铸肉身,待身魂融合之时,还是要另寻其他仙门才好……”
鹤道望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翻了个白眼。
洛月白顿了顿,又说:“听闻姑射山有能人,最擅固魂之术,乃是仙门之最……”
鹤道望的白眼已经快翻上天了。
“多谢掌门!”虞禾得到答复,立刻行礼道谢。
等洛月白向八宝法门的铸师传了令,虞禾便化为一道寒光离开了苍云山。
她落在八宝法门的山门前,谢衡之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
“他在推脱,故意将姑射山拖下水。”
虞禾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但这也不怪洛掌门,要怪只能怪你这祸水害人不浅……”
她醒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起初谢衡之一直没有动静,若不是还能感知到他的存在,她险些以为他已经魂飞魄散了。虽说他安然无恙,但化形却尤为艰难,化形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要沉寂五六日连沟通都做不到。
在她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的身体一直保管在悔过峰。
荒谬的是,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罪牢最底层,也是层层术法镇压最严密的地方,每一间牢房都有为不同的罪囚量身定制的法阵。
虞禾踢开棺材盖爬起来,咒文立刻被惊动,看守的弟子连忙跑下来。
她还以为是谢衡之罪恶滔天,死后还要让她连坐在罪牢中服刑,已经对着罪牢的诛邪阵法跃跃欲试了。
好在那弟子见她醒来,立刻又惊又喜地通知了鹤道望。
鹤道望很快赶到,没有多说便将她放了出来。
依照鹤道望的意思,悔过峰不养闲人,她昏迷不醒不用住什么好地方,罪牢是栖云仙府最安全的所在,她睡在那儿还不用被人寻仇,简直再合适不过。
虞禾:“那我为什么睡在棺材里?”
为什么连个床都不给她……
鹤道望面无表情地回答:“公仪蕤给你做的,他想着你若是献阵了还有点残肢碎肉,便给你收个尸。”
虞禾一阵无语:“那我不是没死吗?”
没死为什么要睡棺材?
鹤道望:“做都做了,不用岂不是可惜。”
“……”
虞禾出了罪牢后,才发现盘旋在门口,宛如一座漆黑山丘
的东西居然是尚善。
一个弟子正在给他喂吃的,他就像个小狗一样把头低下去任人抚摸。
像是看穿了虞禾所想,鹤道望说:“用来看门还算不错。”
有了这只魔蛟,罪牢这六十年都没有再发生过越狱劫狱等恶劣事件,且不需要发放俸例灵石,只需定期投喂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时候嫌麻烦,一些囚犯不好处置,带出罪牢就能丢他嘴里。
尚善见到虞禾,也只是眨了眨眼,将脑袋探近她,金黄的眼瞳转了两下,又慵懒地盘了回去张大嘴等待投喂。
对于尚善漫长的生命而言,六十四年见不到虞禾,也不是什么难熬的事,他可不像谢衡之那么有病。
——
虞禾回到八宝法门,公仪蕤也已经从疆黎赶了回来,风尘仆仆还穿着一身异族的衣裳,银铃缀在绛蓝的衣摆处铛啷啷响个不停。
“很吵。”
谢衡之有些不满地出声。
他对外界的唯一感知是通过虞禾,显然她也被吵得不行了。
“你这银饰的声音很清脆。”她礼貌地提醒。
公仪蕤冷笑一声:“谢衡之是不是在说我吵?”
虞禾沉默了。
公仪蕤咬牙切齿:“我就知道,这个死人,一贯没良心,亏我带弟子在疆黎守了那棵破树这么多年,差点连自己都搭进去……”
他越说越气,直接将脚下的法器一脚踢开。“还救什么救,不救了!活着也是祸害……”
谢衡之淡淡道:“不用理他。”
虞禾:“他说他知错了,让我代为感谢你。”
公仪蕤听到这话,面色终于有些缓和,冷哼一声。“我就当这话真是他说的,看在你的份上,卖你一个人情。”
说着才招呼几个弟子将用法器保存的八苦树果实呈了上来。
说是果实,却更像一个巨大的肉球,粉红的血肉上依稀可见青紫的脉络,看着实在有几分骇人。
两位八宝法门的铸师见了,也不禁惊叹起来。
“听说谢衡之当初寻找八苦树,就是为了让你复生,再用这果子替你重铸肉身,现在竟让他自己用上了,当真是天意弄人……”
这件事虞禾也早有听闻,据说谢衡之找到八苦树的时候费了好一番功夫。
八苦树既是灵树也是邪树,为了令这果实早日成熟,他不仅用自己的灵力滋养,还在自在飞花以及魔族中发布了自己的悬赏令,吸引修为深厚的各路人马纷纷前来杀他。
那些人最后都被他丢给了八苦树当养分。
毕竟是神物,想要果实提前成熟实在太难,为此谢衡之还设下了障眼法以免果实被旁人取走。
直到他身死,障眼法失效,公仪蕤带弟子去往疆黎寻找灵药,同时看守八苦树,以免果实成熟后被旁人抢先。
“你回来得倒还算及时,这果实去年刚成熟,乌山和自在飞花的人试图抢夺,还好当时有汐音和玉虚境的家主在场。”
虞禾道了谢,又问:“那要为他炼化肉身,需要多长时间?”
公仪蕤恶毒道:“给他炼个丑八怪的脸。”
谢衡之冷冷一笑。“待我出来……”
两位铸师可不想得罪谢衡之,其中一位连忙解释道:“肉身与魂识相连,既是炼化,旁的都只是柴火,炼出的模样还是要看他自身。”
“约莫是三个月的时间。”
虞禾道过谢,说起要向姑射山寻求帮助的事。
铸师答道:“既是如此,最好在炼出肉身之前,将谢衡之送往姑射山固魂。”
“我知道了,多谢两位前辈。”
公仪蕤:“霁寒声如今是姑射山掌门,他对你用情至深,你向他求助,他必然答应。”
“呵……”
又是一道阴森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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