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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欢喜有人愁,偌大个西郊会场,总不是人人都能像张承枫一样平稳开局,运气不佳的大有人在。比如岳鹏举。
他被分到的入场处就在洛城西城门外不远,护城河外便是一片开阔的草地直抵洛河。一张木弓,一杆长棍,这便是岳鹏举的全部身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也许是因不识规则的迟到让岳鹏举一早便被有心人盯上,刚进入会场,便有两人从一旁围了上来,似要给这位江北来的“门外汉”一点颜色瞧瞧。
岳鹏举自然不傻,立时对这两位不怀好意少年的行动做出了警戒。虽说这位来自安阳县的少年论起见识,确实要比洛城、三川一带长大的人们少上几分,但若因此而轻视于他,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嘿,傻大个,你是自己把令牌乖乖交出来,还是要先挨一顿揍才肯认输?”
右手边一人轻蔑地笑道。
岳鹏举不答,只是下意识地把令牌揣入了怀中,捂个严实。
副赛的淘汰规则异常简单,要么让对手失去行动能力,再战不能,要么夺得对方手中的参会木牌,将之破坏,手段全不设限。
“看吧,我说这种人就是一根筋,怎么可能说两句就服软。”
另一个应声道。
“两位……”
“动手!”
话音未落,右边之人已然一声暴呵,飞身近前就向岳鹏举打去,毫无一点预兆。
岳鹏举也算是师出名门,年少时的他虽说没有家学渊源,但幸得名师指点,加之天赋过人,百般武艺样样精通。其枪棍师从武师陈广,两年学成,安阳县内再无敌手。箭术更是由大宋知名武道宗师,人称“陕西大侠铁臂膀”的周侗亲授,说是百步穿杨,出手必中,毫不为过。
这位周侗可是大有来头,据传他早年可是上京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的师傅,后来还与大名府赫赫有名的甲等武人,人称河北三杰之一的“玉麒麟”卢俊义有过渊缘。
而他本人也是师出少林,拜过金台等著名拳师习练武艺,江湖上关于周侗其人的传说不计其数,后世皆有记载,不再赘述。
有此等名师倾囊相授,岳鹏举再如何年轻,武艺又能差到哪去?只可惜这二位初出茅庐的少年还是太过莽撞,亦或是运气不佳,竟对上了如此背景深厚的武学奇才。
只一个照面儿,那少年都未曾看清岳鹏举如何行动,便觉自己拳势一顿,整个人轻飘飘地离了地面。随后便是天旋地转,脑后挨了重重一击,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原来岳鹏举推掌而出,抢在对方出手之前便按住了其拳头,随即顺势一个过肩摔,直接将那少年砸在了地上,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可怜这位不知姓名,不晓师承的少年,刚刚来到洛城,兴致勃勃地参加了今年的交流大会,也许立志要闯出一番伟业,出人头地,不过盏茶时间便出了局,再也没人能欣赏到他那一手功夫了。
此地离城外官道不远,尚有不少官民在场外围观,见得岳鹏举一招解决了一名对手,不少人纷纷拍手喝彩起来,倒叫少年有些不好意思了。
马镇远也在其中叫好,毕竟岳鹏举现在也算是以铸行弟子的名义参会了,见同门拔得头筹,自然没有不高兴的道理。
见岳鹏举如此轻松地拿下一分,左近那人早没了先前的威风,哪还管什么队友情谊,见势不妙早早溜之大吉。待到岳鹏举起身去寻时,已经只留下一个背影了。
岳鹏举扛起木棍,对着四下虎视眈眈的目光视若无睹,径直向着会场深处走去。
…………
会场的另一边,张承枫一路疾驰,借着飞卢之便,很快便越过了二三余里,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也不是因为需要歇息,毕竟机关匣的强大移动力并不需要耗费使用者多少体力,也不是因为繁茂的树林到了尽头,而是因为有人来了。
说来或许并不贴切,因为人原本就在那里了。
水潭旁的一处石头上,静静地坐着一个身影。
他竟然在钓鱼!
水面泛起一丝波澜,鱼线微微颤动,而这位钓客却是心不在焉。
鱼咬钩了又浑不在意,反而左顾右盼,倒像是在等人。
张承枫眉头紧锁,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鱼尾矶上李伯的身影。
在这样竞争激烈的会场,居然还能有人如此闲情逸致地垂钓,怎么看都不正常。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张承枫停下了脚步,与这位钓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任凭风雨大作,我自闲庭信步的那种……松弛感。
但是这并不是参会者该有的状态。
于是张承枫拔出了剑。
他并不是要主动进攻。副会场的规则非常明确,那就是坚持到最后的十人便能晋级,如果不是避不开的对手,在与同门会合之前,张承枫并没有动手的打算。
但是这样诡异的对手出现在自己赶路的途中,小心谨慎并不为过。
不过下一刻,他便对自己的这一举动有些后悔。
因为很明显,这位钓客在张承枫拔剑之前就已经知晓了他的到来,却并没有任何举动,似乎毫无兴趣。
但就在长剑出鞘的那一刹那,这位钓客猛然抬起头来,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终于开始上下打量起张承枫来。
短暂的僵持过后,钓客率先开了口。
“阁下,是王家后人?”
张承枫一怔。
他压根没有在意对方说的是什么,只这一开口沙哑晦涩的嗓音,就叫人听着浑身不舒服。
见张承枫不答,钓客眉头一紧,又问了一遍。
“你,是王家人吗?”
这次的话语要清晰很多,一字一顿,但依旧带有明显的口音。
钓客死死盯着张承枫,眼瞳中激动与谨慎混杂,但凡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个令人不满的答案,他便要即刻出手,解决这一不稳定的因素。
森然的杀意从钓客眉宇间透出,那粗壮有力的右手已经落在了腰间。
没办法,这次他是带着任务来的。对于钓客来说,这次肩负的无疑是一项重大的责任,是一个不光会影响家族未来,更会牵动整个国家命运的任务。
他叫耶律敬宏,当朝辽天祚帝的小儿子。
作为一个契丹人,他是最不应该出现在会场的。
大宋江南重镇洛府,竟然出现了一个辽人,还是在交流大会的现场。这若是让人知晓,该多么的震惊和愤怒?
世人皆知,大宋与北辽相拒数十余年,分分合合,争战不断,多年来也算维持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态势。
但如今的北辽,大厦将倾。
四年前,大宋元和初年,北地部落首领完颜阿骨打不服辽天祚帝管辖,统一女真诸部后于会宁起兵反辽,国号为“金”,分据北地。
起初并没有人把这场北地塞外的战争当一回事。
直到耶律章奴于辽国上京叛乱,辽帝亲征金国战败,值此内忧外患之际,契丹人才终于意识到,北辽的处境已然岌岌可危,遂又想起昔年澶渊之盟的交情,渴望与大宋重归于好,联手抗金。
但是想要联盟,哪有这么容易?
南人有句老话,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两国间的你来我往,真真假假,哪有那么多肝胆相照呢?
但眼下大辽国势倾危,已是迫在眉睫,辽天祚帝耶律延禧只得出此下策,派人南下,以求与大宋朝廷建立联系,暗中相求。
而当年促成澶渊之盟的南将王继忠,王家一脉,便成了辽人寄予众望能够完成此次任务的人选。
昔年望都之战被俘的大宋名将王继忠,一句“北朝钦闻圣德,愿修旧好”,一纸奏折递于好友大宋真宗案前,便在执契人的见证下,于澶州城促成了辽国与大宋友好百年的澶渊之盟。不管其中掺杂多少真情实感,至少在接下来的百余年间,二国礼尚往来,通使殷勤,双方互使共达三百八十多次,再不复有大型战争,何尝不是一桩美事?
王继忠半生仕宋,半生仕辽,却在两头皆得青睐,于北辽位极人臣,子孙也在大宋高官厚禄,还有谁能比王家族人更适合当南北调解员的人呢?
耶律敬宏看着张承枫手中长剑,眼神微亮。
错不了,这便是当年王继忠手中那柄“涵渊无殇”。
据说当年王继忠因回乡无望,特托人寄此剑南下,送与王家后人手中。耶律敬宏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激动得浑身都微微颤抖。
联盟的希望就在眼前,挽救大辽在此一举,如何能不叫人心潮澎湃!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其中曲折,以及涵渊剑最终在燕云流落到西风手中的事情。
而张承枫,自然也对此一无所知。
他倒退了两步,摆好架势,对耶律敬宏的质问显得尤为警惕。
“铁马铸行,张承枫,敢问阁下何人?”
如火的激情似潮水般肉眼可见地退了下去,消逝得无影无踪。
耶律敬宏眉头紧锁,缓缓抽出了腰后的镔铁大刀。
林中水潭旁,寒芒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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