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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弟,快醒醒!”“没事吧,小兄弟!”
……
张承枫只觉得身处云中,飘然若蜉蝣,身下名山大川,江河湖海,一眼望不到尽头。一个翻身,世界却倏忽颠倒,黑白相倾,不尽的山岩洪水向身上压来,叫人难以喘息,怎么也无法挣脱。
“枫弟!”
张承枫恍惚间看见四下烛光摇曳,几个模糊人影环绕着自己。
“我……这是,死了吗?”
“呼,吓死我了。”
苏玖泠拍了拍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毕竟自己算是倒霉正巧碰上古城这么件事儿,可这小子却是因为自己才追来的,若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心里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虽说从小就被父亲教育不要随便可怜别人,毕竟当年苏家没落的时候普天之下也没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有的只是世态炎凉和落井下石。但彼时苏玖泠年龄尚小,又没经历过苏家当年的大起大落,哪里会真的放在心上。
“这里是山间的一处破庙,眼下敌人还没有追到这里,暂时是安全的。”老孙头递来一壶水给张承枫,又补充道,“抓紧时间休息,随时准备离开。”
张承枫接过水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向四周看去。
除了老孙头和顾琰二人,剩下的包括那矮小镖师在内一共只剩了四位镖师挤在这狭小的角落。
这个破庙不大,一眼看去甚是衰败,只有两三残损的石像和几根腐朽的横梁,或许值钱的东西早都被人搬走了。不过按说此等破庙应当遍地尘埃,到处都是蛛网才是,可是入目却并未见到,显然是有人近日才来清扫。
“咳咳,说来还要多谢这位小兄弟,为我等指了一条小路才得以暂且逃脱。”顾琰有些神色古怪地看着苏玖泠,突然似笑非笑地问道,“啊,恕顾某失言,应该是,多谢这位姑娘?”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苏玖泠,神色各异。
“只是不知,姑娘为何会身着我远兴镖局的衣装啊?”顾琰突然正色道。
放在平日,若是押镖途中发现队中人员有人伪装,怕是众人早已将其拿下押给顾琰论处了,不过眼下大家都精疲力竭,再加上苏玖泠刚才也算是救了众人一命,几人已是十分克制,但都不约而同地和苏玖泠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苏玖泠闻言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为众人引路,已然暴露了乔装身份,当下支支吾吾,有些羞于开口。
张承枫此时听得顾琰所问,定睛一瞧,这才发觉之前所扛镖师竟是一女子假扮,再仔细一看,竟发现此女莫名眼熟。
“你!是你!快把我的背篓还来!”张承枫精神一振,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张牙舞爪就向苏玖泠扑去,所幸被老孙头及时拦下,这才觉得自己行为不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只得强压怒意,狠狠地瞪着苏玖泠。
“哦?”顾琰意味深长地看着苏玖泠,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我也没拿你什么嘛!还你便是了!”
苏玖泠一时被张承枫和几个糙汉子盯得发怵,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居然被几个男人咄咄逼问,有些恼羞成怒,将怀中布袋一把掏出,尽数倒在张承枫面前,还夹带着郭金虎等人的钱袋一并丢了出来。
张承枫没想到苏玖泠居然这么爽快地就承认了,吃惊之余心里也有些失望,这姑娘当真是行了偷窃之事。当下并不理会,推开地上零散的铜钱,“我要的是背篓!背篓里的契卷!”
苏玖泠哪里想到张承枫这么不依不饶,可确是自己理亏在先,也不好分辩,又是低下头支支吾吾起来。
原来那几本契卷于她无用,早在古城小院里她乔装混入镖队时就被扔进了队尾的镖车里,根本没带上,怕是现在也已经凶多吉少了。
张承枫越想越气,指着苏玖泠吹胡子瞪眼的,正要破口大骂,苏玖泠突然“哇”一声哭了起来。这下倒好,在场几个大老爷们儿哪里架得住这出,再者刚刚才承人家救命之恩,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处理。张承枫也傻了,这倒好,偷了人家东西还哭了起来,这下反倒我里外不是人。
几人手忙脚乱七嘴八舌地安慰起来,却丝毫不见效果。张承枫也是无可奈何,只得说道:“好了好了,眼下情况不容乐观,背篓的事就算了,先活下去才是要紧。”
哪知苏玖泠一听这话“噌”地抬起头来,也不哭闹了,水汪汪的眸子盯着张承枫问道:“真的?”
张承枫:“……”
“一言为定!”苏玖泠破涕为笑,但看了看众人脸上的表情,又马上摆出一副苦瓜脸来,泫然欲泣的样子惹人怜爱。
众人:“……”
“我知道这庙后院有条密道通向山下的小村庄,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脱身。”苏玖泠看着气氛不对,忙岔开话说道。
“不可!”顾琰当即打断道,“现在看来今夜之事来敌早有预谋,怕是出镖之时就已走漏风声……”顾琰冰冷的目光在在场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既然对方有备而来,直指远兴镖局,待会搜至此庙,定会下山追查,岂不是连累山下村民?”
众人都已经见识到了狱政司恐怖的战斗力,也知这帮人冷血无情,倘若被追兵顺藤摸瓜找到密道,那村内的村民怕是凶多吉少。
“那怎么办?”
众人正一筹莫展,忽听得门外人声又近,个个如临大敌,又都紧张起来。
顾琰神色一凛,看了看仅剩的几位弟兄,沉声道:“既然敌人是冲我远兴而来,那自然不可连累旁人。众位兄弟,事已至此,破釜沉舟之际,我等唯有奋力一搏,方不堕我远兴之名!”
“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老孙头也补充道。
行镖本就是刀口舔血的性命活,远兴镖师自然也是血性之人,当下没人反对,都表示愿随着顾琰一搏生死。
苏玖泠有些为难,以为顾琰要带着大家一同迎敌,当时情形,无异于以卵击石,岂非送命之举。自己无端遇此祸事,此刻其实想一走了之,谁知顾琰本就没打算带上二人。
“你们二人速从密道离开,此事与你们无关。”顾琰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向着张承枫苦笑一声,“枫弟,我们镖局见。”
这当然是场面话,能不能再见都是一个问题。
张承枫看着顾琰不容置疑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留下不过是累赘。虽然与这位远兴镖局的顾少镖头也并不常见,但心下已是充满不舍。
顾琰五人起身离开,苏玖泠拉了拉呆立在原地的张承枫的衣袖,示意他事不宜迟,赶紧离开。
“对了,还未请教姑娘大名?”门口的顾琰忽然转身问道。
“啊,我叫苏……我叫泠玖,嗯……林九!”
“多谢!林九姑娘!”
林九……灵柩?谁会起这个名字啊。
顾琰笑了笑,也没有拆穿,随即抬手推开木门,踏出了旧庙。
看着几人的背影,张承枫攥紧了拳头。
“镖局见!”
镖局……见。
真的还能再见吗?
虽然说到底张承枫与顾琰相见也许不过数次,就好像一个远房亲戚,偶尔才会互相探望。但想到这样一位令人感觉温和又可靠的兄长般的人物,若是从此一别再也没有机会相见,难免令人不舍与惋惜。
张承枫深刻地看了一眼几人的背影,像是要把他们印在脑海中一样,随即转身跟着苏玖泠向破庙后院走去。
生死难料,世事无常。下一次相会,也许就在明天,也许永远不会来到。
……
张承枫二人一路绕过破败杂乱的中庭,来到破庙的后院。苏玖泠轻车熟路地翻过一道拦路的横梁,跨进一间小屋中。
张承枫已经疲惫不堪,再加上刚才经历的分别,此刻也是沉默寡言,没有心思询问苏玖泠为何对此地这么熟悉,但是心中却是时有戒备,或许是因为背篓之顾,哪怕之前仰仗苏玖泠指路众人才得以喘息,仍是对她并无些许好感。
也不能说苏玖泠全无同情之心,尽管她对于顾琰几人的大义之举甚是钦佩,但毕竟与远兴镖局并无交集,此刻内心实则是激动不已,充满劫后余生的欢喜。不过碍于一旁情绪低落的张承枫,她也并不好有所表现,只是乖乖地在前引路。
不多时,苏玖泠便清理了杂物,挪动一处桌案,搬开墙角掩盖的石板,露出其后幽深的大洞。
“就是这里了,我之前呃……路过这里的时候,在这个破庙呆过一晚,发现了这个密道。”
苏玖泠指了指地洞,有些窘迫地看着张承枫。
张承枫现在也没心思去了解她的经历,至于她讲的是不是实话也毫无兴趣,只是急切逃脱赶回镖局报信。不过鉴于对苏玖泠的不信任,他并没有上前,而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苏玖泠先行入洞。
这家伙!真是不领情。
苏玖泠有些羞恼,头也不回,赌气似的一下跳入洞中。
张承枫向庙门的方向看了看,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传来。少立片刻,随后也进入了地洞,将石板重又盖上。
山腰上破旧的小庙重又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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