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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巷小院的众人正收拾行装,准备返回远兴镖局。做出决定的人是少镖头顾琰,毕竟暗镖已失,再继续行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虽说众人并不知情,但本身镖队出发不久,加之又遭变故,因此被顾琰以回城整顿为借口搪塞了过去,大家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只是老孙头有些疑虑,不过话到嘴边,看着顾琰满身的伤口,也就咽了回去。
张承枫自然是也是跟着镖队一行同路,先去往洛水码头了。
事到如今,半道趟入了这浑水,又落下了伤,哪还有心思寻什么背篓。
想到这里,张承枫心底也是对那萍水相逢的姑娘生起一股火气,眉头紧皱,咬牙切齿。
顾琰见状,有些歉意地拍了拍张承枫的手背,在刚才的争斗中,他遍体鳞伤,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手臂了。顾琰已经得知了张承枫夜访古城的原由,不过眼下众人也是分身乏术,没有精力去帮他寻人。
与此同时,在小院没人注意到的角落,有一个身材瘦弱的镖师正在忙着收拾行囊,将落院驻扎的东西装进一辆镖车中。他眼波流转,神色飘忽不定,狡黠的目光不时落在顾琰和张承枫二人身上。
行了一天路,刚才又经过一番厮杀,众人都十分疲倦,互相之间也很少搭话,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位矮小的镖师。
“嘿嘿,都很上道嘛,聚在一起正好我杀个干净。”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院墙之上,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
一位正在装货的镖师察觉响动,以为是一旁帮忙的趟子手,也没在意,正要把手头的事物递上,忽觉脖颈一凉,左手死死捂住喉头,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
城外的官道旁,上一刻还在针锋相对的二人默契地收了手,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微妙。
王柏风挑着眉看向地上被剑锋一分为二,空空如也的木盒,尴尬地咳嗽两声,摸了摸下巴,实则在偷眼观瞧对方举动。
看着西风面色阴晴不定,有些微微抽动的嘴角,王柏风心下了然。看来还真是小瞧了这个远兴镖师,竟然把两位一流的江湖高手耍得团团转。同时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心里像是抛开了什么重物似的,轻松了许多。
那我这也不算是劫镖了嘛!
王柏风反而微微扬起了嘴角。
西风摇了摇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自己居然拿了个空盒子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说来都想笑话自己。可谁知道这位少镖头如此谨小慎微,居然连暗镖都要再上一层保险。
不过既然镖货没有到手,那便不算完成任务。唐家可不会就这么放任族中秘宝就这么流落在外,若是落在了哪个不长眼的人手里,按那位老太爷的性子,怕是又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想到这里,西风不敢迟疑,见王柏风无意再斗,转身便赶回古城。
“这样看来,那镖货十有八九还在远兴镖队的手中,如此倒也是件好事。”
王柏风当然不至于明抢远兴的镖货,按他的角度来说,能保证镖货不失,顺利送达才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王柏风拾起地上开裂的木盒,随后也向着古城西巷的位置赶去。
月色笼罩下的城西,安静得有些可怕。
王柏风环顾四周,接连掠过几座房屋,到处一片寂静,悄无人声,唯有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来,暗示着静谧月光下隐藏的杀机。
王柏风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他的轻功造诣不凡,而松风步尤擅在树林楼宇间施展,因此入了古城,速度便要略胜西风一筹。
只消片刻,王柏风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西巷入口。
微冷的夜风夹杂着空气中愈发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王柏风快步来到小院门口,心中的不安已经到达了顶峰。
“嘶……”
小院入目混乱不堪,残垣断壁上挂满了支离破碎的躯干,满地尸首,血污涂墙。
猩红遍地,血雾漫天,好似人间炼狱一般!
从服饰来看,除了远兴镖局的人,甚至还有刚才自己出手打晕的一伙贼人。
王柏风倒吸一口凉气,刚才离去时,他并未重下杀手,只是将这伙贼人击晕,而在小院的镖局众人也还健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竟都惨死院中,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能耐?
“好生歹毒的手法!”王柏风立在墙边,看着脚下尚在流淌的血液,还未完全变黑,凶手应当并未走远。大多尸首皆是一击必命,脖颈处的致命伤清晰可见,四下的断肢完全是行凶者变态的玩乐!
“呼……”王柏风吐出一口浊气。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若是“江上三风”齐聚此地,或许还能掌控局面,但仅凭他一人在此,已是杯水车薪,纵然自己武艺高超,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眼下敌暗我明,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但是,这些尸首似乎……
王柏风环顾一圈小院,并没有看见老孙头和顾琰几人。
“兴许尚有幸存,希望能赶上吧。”
……
城中的另一条小路上,西风也在朝着小院赶去。
他也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西风眉头一皱,停在了原地。
“敕令六法,巽风招来!”
西风猛然回身,风雷四式银瓶乍破向身前夜色击出。
“铛”一声清响,铁器相撞,火花迸发。
西风紧了紧微微发麻的虎口,看着街道对面走来的茶馆“掌柜”,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呵,这些上位者,就差把道貌岸然刻在脸上了。
“怎么,见钱眼开,掌柜的这是也要下场了?”
西风并不感到意外,唐家一直是商人思维,向来不做亏本买卖,若是轻轻松松地让他完成了委托那才有鬼了。
再者艺高人胆大,他认为自己有能力应付委托中出现的意外情况。如此一波三折,才是西风认为正常的。
“道友说笑了,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过阁下劫镖,老道阻止,似乎天经地义吧!”正阳真人笑眯眯地看着西风道。
“哼,满嘴仁义道德,虚伪至极。”
狭窄的街道上,一时间风雷大作。
……
“快走!他们追上来了!”城外林中,几道身影正狼狈不堪地逃窜着。
情势紧迫,林中山路起伏又不便骑行,张承枫只得和老孙头一道架着顾琰,手脚并用慌不择路。他们身边还有几位镖局的镖师和趟子手,但无一不是身上挂彩,形容窘迫。
身后人影闪动,落叶的“簌簌”声越来越近,众人哪敢停留,忍着伤痛奋力前行。
只是镖局众人个个一夜未眠,精疲力尽,还要带着满身是伤的顾琰在林间穿梭,实在走不快。
“不用管我了,你们先走。”
眼看来人就要追上,别无他法,顾琰便要众人先行,留下自己。
“那怎么行!”
“兄弟一场,我们不会抛下你的!”
“少镖头你先走!我来断后!”
“我们来拖住敌人!”
众人纷纷出言劝阻,更有几位镖师自告奋勇留下断后。话音刚落,已有两人抽出佩刀,毅然决然地转身向着追袭者冲去。
顾琰来不及阻拦,便被老孙头一把扛起,背在背上,奋力向前跑去。
没有人回头。
他们都知道留下来断后是什么下场,只有那唯一的下场。
刚才小院的那一场屠杀,或许他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没错,那是单方面的屠杀。
敌人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又如同影子一般消失。
那诡异的身法,骇人的兵器,已经深深刻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海里,或许会成为他们毕生的梦魇。
如果他们能活过今晚的话。
张承枫好像丢了魂魄一样,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了,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事就是跑,拼命跑!
要说武者比斗,这些年来张承枫来往铸行和玄机门,也确实见了不少,同龄好友的切磋之间,也让自己拳脚功夫长进了不少。但是真正的拼命搏杀,生死之斗,直到今晚,他才第一次见到。
而他初见,便是一场血腥的屠杀。
那些镖局的精英,健壮的趟子手,都如同砧板上的鱼任人屠戮。
哪怕是张承枫眼中的武学天才,同辈人中难逢敌手的顾琰,在这伙人手下也难有招架之力。
这是一场肆无忌惮的虐杀,甚至是在三川道的土地上。
张承枫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威胁的恐惧,这是在相对和平年代成长的人难以体会的经历。
就好像一只家养的狸奴,每日在人类的悉心照料下养尊处优,突然有一天被抛至荒郊野岭自生自灭的感觉。
那是巨大的落差感和无力感。
张承枫麻木地奔跑着,老孙头的背影是他唯一前进的方向。
身边的镖师越来越少,但是没有人停下脚步。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一线生机。
“老爹,你真的早知道……会这样吗,会到这个地步吗……”
顾琰无力地望向天空,他不敢回头去看,他知道那些细碎的声音意味着什么。
那些朝夕相伴的笑脸出现在脑海里。
他怕回首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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