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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夫人和久昔说了一下午的体己话后,把两个月没回家的许时轻领走了。傍晚,久昔和居遥一起用饭,两人围着矮案,各坐一角,案上一盏油灯,光如伞般打向各处。
久昔两颗小眼珠糖似的粘在居遥脸上,一寸寸打量,眼里放出“好看”的光。
居遥喉结一滚,放下碗筷,他回看过去,柔声问:“看什么?”
久昔一笑:“许夫人说,你小时候漂亮得像个小姑娘?”
居遥脸色一垮,不悦道:“那是许时轻胡说的。”
久昔不依不饶地盯着他看:“你现在这样,也像姑娘一样漂亮啊。”
居遥微不可察地目光一沉,他现还不能证明自己确是男人,于是挪开眼,一个劲往她碗里夹菜,想赶紧堵住这个傻丫头的嘴。
“快吃饭,菜凉了。”
“哦。”久昔这才放过他,端起碗,乖乖地吃。
白日里,许夫人强势把居遥的床榻搬去了隔壁一帐,于是晚上就寝,看久昔睡熟后,居遥才回了隔帐。
招医贴子发了数日,却没人来应,确是俚州城太小,能者不多,两人便想扩大招贤范围,再多发几城。
帐中,许时轻刚吩咐人去赶制招医贴,就有人揭帖来叫,守卫来报时,说大夫身旁的小徒弟直称其师为医仙。
许时轻立刻亲自去迎,快走近辕门时,就看门下立着一老人,年逾半百,青鹤间发,其身后一小丫头白纱掩面,两人似天上谪仙,神秘异常。
许时轻三两步上前,先就行礼,待直身,他毫不讳言:“老先生可诊治过什么奇病?”
“嗯……”胡医仙当真了,他摸着下巴,一翻眼皮,开始认真回想自己过往所历,脑海里从儿时学医一桩桩地往后过。
他念佛般的一声长音像拖不尽,许时轻心急但面静,一旁的小丫头却急得跳脚:“你们都首夫人还病着,不先看诊,要在这儿论奇病吗?”
许时轻不慌不忙地一拂手:“姑娘莫急,此病大难,我们军中大夫都无从论起,只好先为难一下先生。”
军中病情不能随意告知他人,恐有泄露之险,若是无能之人,便无需论诊。
听罢,那小丫头不静反躁,提起裙,抡脚就往营里闯,士兵急匆匆去拦,她哭腔一喊:“姑娘!”
她嗓门不小,一声荡到操练场边上,被刚走病帐回来的居遥听见,他一眼望去,辕门下的一堆人甚是热闹。
居遥走近去,他先看到被士兵拦住的小丫头,她的面纱可有可无,一贯急脾气将她暴露无遗。
“你怎么在这儿?”居遥眉头一紧,只怕豆芽要带久昔走。
豆芽气得一扯面纱,甩到地上,指着居遥脑门,放声哭骂:“你把我们姑娘带来这破地方,全是些糙人,现生病了还不让人看……”
她一边哭,一边骂,穿着身素白道袍,头打两个角髻,兔子似的张牙舞爪。
居遥看她哭得惨不忍睹,既来了,又不好赶走,这才松口:“她在帐里,我带你去。”
这时,许时轻反应过来,一拽胡医仙的胳膊,老人家还在琢磨奇病,他朝居遥问:“这老先生你也认得?说来治病的。”
居遥不认得胡医仙,他看豆芽一眼,豆芽忙道:“这是医仙!活的!”
居遥将信将疑地朝许时轻一点头,他便带着豆芽走了。
许时轻则毕恭毕敬,躬身抬手,请胡医仙随他去病帐一观。
帐帘一掀,里面的人便出声道:“居遥你来看,这是不是…”
“姑娘!”
桌案后,久昔手持一书,目光落在书页上,眉眼却对着帘门处,正要问话,她听见一声熟悉,倏地抬眼。
两人已将近三月未见,十几年的同进同出,融进骨血里的亲情一念,教两人默契难言,只有热泪相拥。
居遥默声退去,别无他事,便再往病帐。
豆芽把久昔从身上掰下,察看一圈,又抱紧她,痛哭流涕:“他们说你病了,吓死我了!”
“我没事。”久昔拍打她的背安抚,笑泪交加,又把招医原由告诉豆芽,才止住了她的涕泪。
待豆芽稳住情绪,久昔忙问道:“木垚哥哥如何?你可找到他了?”
豆芽点头,又摇头:“是胡医仙救了他,可他伤得太重了,腿还没恢复,胡医仙说要吃药,多锻炼,否则…这辈子都站不了。”
豆芽来前,还和汤田一起搀着吕木垚走动,说是走动,不如说是拖动,他的一条腿几乎没力,全靠左腿撑着,左提一步,右拖一步,才能往前。
久昔含泪不住,一颗颗泪花滚落下来,是她害了吕木垚。
豆芽也难过,她看久昔瘦了些许,便问久昔这些日过得如何。
久昔没说在勘州被囚的事,只告诉豆芽她很好,这里人待她都好。
豆芽只能信她,便不再问,她又问久昔想不想离开。
久昔一下摇头,松开豆芽的手,面带愁容道:“我不走,我不能走。”
久昔想家,想阿翁,看见豆芽,她便更想。
但她知道,若离开,居遥会疯,她也放心不下他一人。
见豆芽梨花带雨,久昔拉住她的手,忽羞怯一笑:“他写信,向阿翁提亲了。”
从今往后,他在哪儿,哪儿就是她的家。
豆芽满眼惊异:“姑娘答应了?”
久昔点头,笑和泪里都藏着心喜,那个人的不好全是因太过在乎她,她怪罪不来。
二人说话时,另一头的病帐外,胡医仙却大发脾气:“胡闹!简直胡闹!”
胡医仙转身便走,许时轻忙拦住他去路:“还请老先生救我军将士!”
胡医仙一下仰面,吹胡子瞪眼道:“你们先不说是疫病,我一老朽什么都没带,当儿戏不成!”
许时轻连连歉身,又把好话说尽,胡医仙却不为所动,两只脚不住倒腾,要逃命去。
两人怨侣似的纠缠到半路,被居遥看见,他走近一问,漫不经心道:“那便算了,先生想保医仙之名,也是人之常情,先生慢走。”
说罢,他一别礼。
胡医仙登时急眼,指着他脑门大骂:“你这小伙子,嘴里没句好话,信不信我拿黄连喂你,我若是把这病治好了,你怎么说?”
居遥一眼睥睨,放言道:“我给先生当门徒。”
胡医仙大哼一声,调了头,仰面叉腰地走进病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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