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书籍1416159 > 《愚镇》二十章:愚父双极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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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家后家玲看着院子里是干净的,心里的烦躁减少了一分,脱下外套披在常恒身上,推门进屋。

    侧屋里被子是叠起来的,柜子和地面都是干净的,就连窗台都不染灰尘,家玲觉得心里有份踏实落下来,他转过头问新永:“你每天在哪个屋睡着?”

    “就这。”他有些得意,接着说:“小常医生后天结婚呢,我过去一趟。”

    家玲点点头。

    新永出门后,家玲推开中屋的门,炕边堆满了横七竖八的书本,摊开的,折起的,卷曲的。桌边放着墨水,毛笔被墨汁僵住,炕上铺满了练过字的报纸,屋顶倒是用彩条布支起来,地上明显很久没有打扫过,窗户打开屋子里还是暗的厉害。

    生气值还没有加满,忽听见彩条布里面有东西爬来爬去的声音,仔细一听只好出门找猫了。

    回到侧屋想拿炕上用的笤帚把细灰清扫一下,发现衣柜怎么都打不开,只能使劲拉还是打不开,常恒站在门口:“妈妈拿个锤头砸吧。”

    “这柜子是你舅爷给我买的,不能砸。”

    “拿改锥撬。”

    只听得噔噔噔的声音,常恒已经拿着改锥站在了家玲面前,经过半个小时的努力,柜门撬开,衣服像受热膨胀的水银一样直接扑到了家玲身上,家腿在炕墙和衣服之间夹着,上身被衣服挤的向后仰到了最大幅度,常恒爬上炕抓起挡在家玲脸上的衣服扔到一旁急切叫着妈妈,直到听见家玲的声音,才停下手里的活。

    此刻的家玲心沉寒潭,无奈之极,衣服只好堆到炕上一件一件的整理叠起来,有些已经明显被老鼠咬破了,只能放到一旁,又看到自己的钱包想起来那笔钱她决定今晚问问有没有要回来。

    有一半是能穿的另一半都需要补,由心至身的疲惫让家玲觉得呼吸都难。

    人活着总要吃饭,孩子不管多懂事,仍有孩子的天性,饿了就喊,渴了就说。

    家玲放下手里的活走进厨房生火烧水,加上旁边的蜂窝煤开着门,顺手检查了米面油发现什么都没有。

    盛暑天的厨房不仅凉还透着阴冷,家玲看着侧屋还需要整理的衣服,蹲下身和常恒说:“你在这看着火,烧水,妈妈继续把衣服整理整齐。”

    历经两个小时,衣柜整理好,戴手套壮着胆子在柜子的最底层抓着两只三十厘米长的老鼠扔进厕所,拿着老鼠药在柜子底部外面涂满,再把柜子原有的格挡放好,整理好的衣服放进去。

    常恒已经把烧好的开水用旁边水缸的勺一勺一勺地灌进了开水壶。又拿了两个杯子倒好水放在案板上,家玲已经累的躺在炕上不断的呼气,常恒轻轻的摇着家玲的腿:“妈妈,热水好了,喝水。”

    夕阳西下,新永带着微醺回来了,一手扶着门框两只眼睛泛着玻璃的光芒,前仰后倾,进门直接倒在了炕上。

    家玲看着刚换好的被单被新永就这么连外套都没换直接躺在上面,失望和愤怒让一个人有了充沛的体能,她手叉着腰拉着新永的胳膊拽起来:“去,出去,把衣服换了。”

    新永站起身躬下腰吐在了地上,常恒吓得哇哇大哭,家玲忙把常恒放在中屋,可又想起中屋有老鼠,她咬着牙脑子飞快的转,把常恒放到秀秀家,她敲开秀秀家的门,脸上写满了十万火急,秀秀看着家玲:“你有事你就先去忙吧。”家玲只说:“好,我一会来接。”

    跑回家,此时,面前的男人,裤子是湿的,沾满污秽的外套丢在炕上,人趴在炕边,双腿在呕吐物里。

    家玲长叹一声,眼泪不争气,她努力逼迫自己平静下来,拿着笤帚胡乱打在新永身上,眼泪和悔恨在这一刻糅杂混淆,仿佛在惩罚自己,脚使劲跺在地上,扶着门框连哭都没了力气。

    新永浑身瘫软怎么都叫不醒,挨打也没有喊疼,家玲坐在炕边等着,等着墙上的钟表嗒、嗒、嗒走过一个小时,她的心情慢慢平复,倒了开水里面加了几粒食盐。

    墙外的邻居不停拍打着墙头,家玲走出门邻居说:“两口子过日子呢,男人总是长不大的,这点姜汤你给喝上一会就好了。”

    家玲看着邻居接过姜汤挤出一丝微笑:“让你看笑话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这样,等娃长大就好了。”

    家玲眼珠向上移动机械点头,进屋拉起新永把姜汤灌进去,新永慢慢开始清醒过来,刚喝的姜汤感觉还想吐,朝厕所奔去。

    家玲端着一盆水等在厕所门口,从厕所出来的人端起盆尴尬背过身。

    家玲站在院子里没有说话,新永拿铁锨铲了厨房的灰煽在地面然后解释道:“别人硬灌的,我平时就喝一小杯,你知道的。”

    “借给你家老二的钱要回来了没?”

    新永先是一愣,然后装醉:“啥钱不钱的,没随礼。”

    家玲冷哼一声又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遍。

    “哦,你说那个钱,说是年底还,都是一家人肯定给的。”

    “下回喝成这样就不用回来了,我今天来没闲着。”

    新永像摇拨浪鼓一样晃动自己的头:“我咋没看见娃,娃呢?”

    “把你自己管好。”

    新永打了一个酒嗝进中屋睡觉去了,家玲跟着进了中屋在抽屉里拿着茶叶零星的撒在房间里,出门把常恒接回来,到秀秀家才发现,常恒已经睡着了。

    “这么晚了,你干脆明天抱回去,娃睡着了,跟舒莲一起睡呢。”

    家玲犹豫了一下:“不行,这不能麻烦你,我还是抱回去。”

    抱在怀里的常恒就像自己莫名吃苦的种子,沉甸甸的,感觉幸福又任重道远。

    自从回来以后,常恒一日一日的瘦了,快五岁的孩子身高一米二,体重只有四十一斤,胳膊和腿像麻杆,张着嘴一嘴白口疮,往日的活泼机灵早已不在。

    带去拍五岁的纪念照,等照相师按快门时口腔溃疡疼的张着嘴导致口水都快流下来,后来常恒回看这些照片觉得心酸又好笑,面黄肌瘦,大脑袋配上一头假小子般的短发,要不是穿着裙子谁会觉得这是个女孩子呢。

    又是到徒大夫这里的一天,徒大夫看了看说:“消化不好引起的,吃啥了?”

    常恒摇摇头,其实前些天五丽赶集顺便送自行车来,带给常恒一些零食,又给了常恒两块红包。

    那天中午家玲正好去秀秀家送东西,新永在厨房切菜,常恒满怀欣喜的拿着两块钱跑到厨房给新永炫耀:“看,阿姨给我的红包。”

    常恒等着父亲的夸赞,新永放下手里的刀转身给了常恒一巴掌并严厉教训:“不许收别人的红包和礼物,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没经过父母的同意就随便收别人的礼物!”

    常恒缓慢的抬左手,摸着自己被打的脸,低头看着手里的两块钱,转过身走出厨房把钱放在了兜里不停的眨眼睛,父亲的话一遍一遍的回荡在稚嫩的耳海,她走出门再走出大门走到巷口看着家玲走过来快跑两步扑进怀里。

    ”咋了呀。”

    “妈妈把娃背上。”

    常恒趴在家玲的背上用脸贴上去不停的摩挲,在寻找原本应该属于她的温暖。

    家玲回到家把常恒放下:“新永,臊子做好了没?”

    五丽走出侧屋:“嫂子,你回来了。”

    家玲忙打招呼寒暄,常恒一个人看着厨房感到害怕,走到侧屋抱着零食,一个人一边思索一边吃,三大包都吃完,新永的饭也做好了。

    他掀起门帘:“吃饭了。”

    常恒应激性的摇摇头。

    “不吃是饱着?”新永说

    常恒一边往后躲一边点头。

    新永放下门帘嘴里自喃:“现在的娃娃真是难教育。”

    此刻的家玲又问常恒:“是不是吃啥不合适的,你胃不好不能乱吃的。”

    常恒却只摇头,徒大夫叹口气:“哎,你看你把娃送出去长白白胖胖的,回来才多久,幸亏亲生的,不然都不好解释。”

    家玲也跟着叹口气,徒大夫把口疮贴一个一个贴在常恒嘴里,常恒仰着头坐在连椅上,一会痛的喊一声,过一会又喊一声,浑浊的呐喊中彰显无尽的委屈。

    家玲扶着常恒走到门外的树下将药吐干净,再拿白开水漱几遍,常恒感觉嘴有些缺乏直觉但可以闭上了。

    徒大夫拿着瓜子笑着调侃:“常恒是个英勇的好孩子,不哭不闹的。中午在这儿吃,吃西红柿鸡蛋面,先给你做一份调料淡的。”

    常恒端起碗吃面还是觉得疼,又张开了嘴。

    “忍着吃,人是铁,饭是钢。”

    家玲在一旁盯着常恒吃完,常恒也疼累了,躺在套间的床上慢慢睡着,不一会口水顺着脸颊就要流到耳朵里家玲忙拽了卫生纸。徒大夫在一旁笑着说:“肯定吃啥了,年纪不大还有心思了,让她疼着。”家玲也跟着无奈摇头

    一周过去,白口疮还没好,大后牙又说疼,又是张着嘴又是捂着脸不停的哭。

    徒大夫摇摇头:“这得带到牙科看下是不是虫蛀。”

    家玲想起福宝每天都给颗糖吃,不免叹息一声皱起眉头,牙科大夫看了看:“得等口腔溃疡好了才能治牙。”

    不得已,只好拿着吸管喝粥,开心的事还是要有的,口腔溃疡终于好了。家玲带着常恒修理虫蛀牙,大夫指着常恒的头:“嗯,这娃以后长大聪明,头这么大。”

    牙钻在口腔里飞速运转,常恒左右两边的大牙彻底被掏空。填上棉花终于不是很疼了。捂着脸回到家不说话饭也吃得少。家玲觉得很忧愁带着常恒站在火车道旁边看着列列火车驶过,到庙里拜香,再到小学门口看着学生们玩,常恒看见别人打乒乓球激动得想试试。

    回到家看见新永站在院里正在活动肩膀。

    “当初人给你介绍的工作不去,现在干苦工。”

    新永听着家玲的话觉得不仅刺耳更是尊严的掉落,一个男人在自己的老婆面前都没有尊严了,新永转过头怒视着,常恒叫了一声爸爸,新永眼中的凶光少了一大半冲着家玲:“你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哼,你看看邻居家的,文凭没你高,文化没你高,人家把自己的老婆好,一家人照样过的好好的。”

    “我是哪惹你了?”

    “下半年就要报学前班了,有钱吗我问你。”

    新永先是一愣:“挣的钱不是都给常恒看了病了吗?”

    家玲撒开常恒的手指着新永:“看病了?我当时坐月子的时候你但凡有责任些,娃至于一直吃药吗?”

    新永皱着眉头转身就想逃跑,家玲大喊一声:“站住!”

    新永被迫站在原地,拳头落在背上,刚扛过货物的肩膀还没缓解,新挨的一拳疼痛直达心底,新永抄起铁锨红着眼就要打过来,常恒吓得大声哭起来,坐在地上不停的抽搐发抖。家玲也哭起来说“你打,你今天打,就像你弟兄那年打死你妈一样。”

    新永举在半空的手突然泄了力气,呆在原地,这些年他听见村里风言风语,可现在听见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无疑是震撼的。

    新永仰天长叹,背上突然就不那么疼了。

    “好了,我回货场吃吧,你不要生气了。”

    家玲仰起头又摇摇摇头悲愤和委屈的泪水涌泉而下,她感觉自己站不住了,脚坠千斤,一步一步挪到梁柱旁抱着柱子无声流泪,直至慢慢滑落靠在柱子旁。

    常恒走到家玲身旁小心翼翼,拉着一点衣脚,家玲抱过常恒把头埋在常恒的肩膀上。

    常恒却说:“妈妈,我尿尿的地方疼。”

    家玲猛得坐直抱起常恒回到侧屋一看才发现外阴红的像熟透的西红柿,家玲忙问:“今天刚疼吗?”

    “昨晚就疼。”

    家玲觉得很累,直觉告诉她,要给孩子看病,可觉得又不用太过着急,这个孩子太能生病了,她感到来自未知的厌倦,她分不清是对自己的,对孩子的,还是对命运的,她选择站起来抱着常恒又回到徒大夫的药铺。

    徒大夫不解的看着风尘仆仆的家玲问:“又咋了?”

    家玲被问住了,更是被噎住了,她立马反应过来,徒大夫这个态度是正常的,是很正常的。

    家玲把常恒放在连椅上,徒大夫伸手摸额头:”啧,咋又发烧了。”

    家玲讲述了回去的经过,徒大夫深呼吸:“你找你们隔壁村有名的老大夫,他不仅是大夫还是风水师。”

    没有时间容得她多想,她抱着孩子坐班车,进村打听好,走到老大夫家门口,却看到白色的对联明显像刚贴上去的,还是扣了扣门,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爷刚走三天。”

    “那咋办,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爷有三个徒弟,两个都在居乐镇上。”

    家玲喜出望外,问了地址站在路边焦急的等车,时间漫长,路面空旷,远远的看见一个拖拉机开过来了,她站在路中间挡在前面,或许是常恒命不该绝,正好顺路。

    家玲又开始急切敲门,大夫却说:“我已经封了,不行医了,你到别出去吧。”

    家玲听见后放下手里的常恒让站到一旁,手伸进兜里正好摸出了常恒当时塞给她的备急钱,双手捧到大夫面前:“救救这个孩子吧。”

    “别这样,娃看脸色没啥问题你带到医院就是感染了小问题。”

    家玲呆立在原地,一秒、两秒、三秒,扑通一声,家玲跪了下来,手扶着炕边抬着头:“大夫,求求你了,给我的孩子看一下吧。”

    大夫慌忙伸出手眼里终于露出了可怜,接过钱扶起家玲坐在边厅的椅子上,家玲迟到的委屈终于下来了,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的常恒,稚嫩的心里除了茫然还觉得紧张和无力,这一幕在她长大后每每看见母亲不可理喻的时候总能及时平息怒火,去换位思考,去原谅,体谅,见谅。

    大夫摸过脉,低头摸老花镜,查看常恒的眼珠舌苔和头顶,面无表情,一伸手孙子就把纸和笔递到了跟前。

    大夫写完方子递给家玲:“这个孩子十八岁之前忌食辛冷生辣,不要让生气,过了十八岁以后她有她自己的命运,你不用操心。”

    家玲探寻着问:“那这发烧还感染的,没啥大麻烦吧。”

    老大夫忍住叹气;“这个方子连着给吃十副,至于感染那是热毒,你抱到村医那按照西医的打吊瓶就好。”

    家玲抱着常恒一边躬身一边向后退,退出屋才直起腰。她想休息怀里的常恒突然咳嗽起来,她觉得又有用不完的力气,把常恒抱起来直到二十多分钟后走到徒大夫的诊所拿出方子,徒大夫惊讶的说:“嗯?武大夫不是封医了,你咋开到方子。”

    “你说的老大夫前几天走了,武大夫是他徒弟,我求着开的。”

    徒大夫看着家玲,外套上面是汗渍,自来卷的短发贴在头皮上,脸上都是奔波留下的倦意,膝盖处的土印还没有掉干净,布鞋上也蒙了一层灰,只有新换的棉袜子看上去还是那么鲜红。

    徒大夫打好盐水给常恒扎针,常恒意思性的哭了几声就停住了。吊瓶连着打了一周,外阴感染好了,家玲开始不给常恒穿开裆裤了,换上民福给常恒新买的一身粉色的套装,看上去活泼可爱。

    很快就要送常恒去上学前班,家玲打算让常恒慢慢拥有独立的能力,周天新永休息去梁圪里施肥翻地播种,家玲却要求新永带上常恒:“让给你帮忙上化肥。”

    新永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家玲:“是娃惹你了?”

    “爸爸,我想到山上去玩。”

    “因为我也要去。干起来快些,要不中午了身乏心累的。”家玲说

    新永点点头背着常恒,家玲拿着肥料早上六点起床,一家三口上山,路过新永父母的坟地,新永指着坟墓和常恒说:“常恒,你看,你爷和你婆就埋在这。”

    ”死了的就不要再提了,活着的好好活着。“

    常恒默不作声,只是这句母亲说出来的话很多年后她站在坟前明白了过来

    开学了,五岁半的常恒被送入了庙后的学前班,新永拖着女儿刚进门就看到老师正是教自己的老师,新永抬手挠着头,赵老师走过来看着新永:”诶,这不是我的三好学生新永嘛,儿子这么大了,都该上学了,哈哈哈,好好,你回吧,我知道了。“

    新永笑的有些腼腆:“赵老师这是个姑娘。”

    赵老师略显惊讶的诶了一声从新永手里接过常恒:“姑娘好啊,肯定和你一样聪明,我也老了,一辈子教了两代人,值了。”

    又转身问旁边的家长说:“哦,不种地了啊,做啥了?”

    “做点生意。”

    新永看着这个中年女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对不起她,好学生有什么用呢,自己是生活的失败者,彻头彻尾。他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满满的失落,他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小常医生给他推荐的工作,他后悔自己对女人的犹豫不决,他曾是众人羡慕的对象,是那么的平和又意气风发,是父母为了供他读书把好的都给他,可他好像都对不起这些。

    他也有宏图远志,却都寄给了中屋每一篇每一本无法变成钱变成权利变成回报的书本。他回身走出学校抬头看着寺庙看着庙前的松柏,一米八二的身影,在精神上早已萎缩不再挺拔,这一生要过成什么样,才能对得起当初的少年志满,他输给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此刻的他在曾经以他为荣的眼里抬不起头来,或许是被老师看穿了他的窘迫,他连他做什么工作也没问。

    三十岁多的人生他又开始反思了,他后悔自己对性的屈服,后悔对自己的不掌控,后悔对家庭的不负责任。

    松柏摇晃,影舞婆娑,他想下定决心好好生活,最起码要对得起曾经的自己。

    “新永啊,还没走呢?”

    身后传来赵老师铿锵有力的声音,新永回过头:“没呢,感觉时间好快。”

    “是啊,你都三十三了吧,我也老了,早点回去吧,今天刚开学,放学的早。”

    “是,老师您都记得,赵明现在干啥了?”

    “当高中老师了,我下午要背柴,离得我远了连个帮忙的人都没。”

    新永想说我可以,但仔细一想,他下午还要去货厂干活。他笑了笑:“哦,确实,那我回了,赵老师。”

    赵老师抬头仔细看了眼新永点点头微笑着。

    常恒背着三外婆买的兔耳朵书包站在家门口,家玲松开常恒的手:“常恒,自己去学校,昨天你爸带你去过一趟了,中午自己回来。”

    正说着秀秀拖着舒莲也走出来了,秀秀略显惊讶:“诶,家玲,让一起去吧,咱俩蒸点夋馍,我摘了槐花。”

    常恒和舒莲手拉手走了,临近期末常恒抱着满分的卷子展示在父母的面前。新永只是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便出门了,家玲接过卷子:“嗯,聪明,中午给娃包扁食。”

    家玲本来打算做的臊子面又多团了些干面进去,赶紧摘菜,切豆腐炒馅,常恒站在一旁肚子不停的叫,蹲下身又以尝口开始吃馅,等到家玲的扁食下到锅里,已经一点半了,两点半要上课的常恒急的不停催促:“妈妈,娃要饿死了,要迟到了,你快些。”

    两点扁食终于端上了桌,新永已经坐在桌边等着吃,常恒兑好调料,看着空盘哇的一声就哭了。

    跑到厨房把碗摔到地上,家玲蹲下身捡起碗:“咋了咋了,不是端桌上了吗?”

    “被爸爸吃完了。”

    家玲瞪大眼睛朝中屋廊沿下望去,新永不耐烦的摆手:“好了好了,这都两点了,谁不饿?调料你不早点兑,我还以为你饱着呢。”

    家玲放下手里的擀面杖大步冲到新永面前,揪起新永的耳朵,新永挣脱开家玲的手抱怨:“两点了才把饭做好,我不上班吗?”

    常恒还在一旁哭泣,家玲只好蹲下身先哄常恒:“好了好了,妈妈用饭盒给你装好,你带着去学校吃好不好。”

    “不,我要在家里吃了再去,上次舒莲拿的猪蹄被男孩抢走了。”

    “那下午迟到了咋办?”

    “迟到就迟到!”

    新永拿起外套绕过常恒一溜烟从大门走了。

    常恒背着书包站在庙门口张望,她想进去听见里面赵老师正在讲,o,e.转念一想不如等到下课的时候再混进去,她退出来买了糖走到庙门口的松柏树下蹲下玩画皮,听见下课的铃声响起,站起来看着同学们都出来了,她解下书包抱在怀里跨进门槛往进走。

    “常恒!”

    赵老师的声音让常恒卡在了门槛上,常恒嘟着嘴撒谎:“我肚子疼吃药去了。”

    “那现在还疼吗?”

    “不了。”

    “不疼就好,赶紧回座位上休息。”

    常恒心里庆幸不已,心想原来编个理由这么容易,正好自己疼过的地方可多了,下次还能用。

    上课铃声想起赵老师通知:“明天开家长会。”

    常恒回到家跟在妈妈身边背完元音说:“妈妈,明天开家长会。”

    “妈妈没文化,让爸爸去。”

    常恒点点头,等到新永回来,常恒奔向父亲抱着新永的腿:“爸爸,明天老师叫开家长会,我是三好学生。”

    新永抱起常恒:“让你妈给你去,我还要挣钱呢。”

    常恒立马不高兴了,拉着脸推开新永。

    “你也是赵老师教出来的,你请个假去。”家玲说

    “不去,念书的自己用功就行,家长会没用。”

    常恒低着头出门找舒莲去了,舒莲的父亲正在问舒莲家长会是否需要带纸笔,常恒准备向前一步的脚又停下低着头往回走,走到家门口站在墙根下听着父母在里面因为给自己开家长会而吵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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