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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宣纸默默的铺在我们面前,一方砚台一支笔,黑白分明,似我仇敌。祖母慢悠悠的发话了,让我们把地藏菩萨心咒从头至尾开始默写,能默多少是多少,心诚为要。
我很心诚,你们信吗?
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本公主虽然已经多日未去内苑了,握笔的姿势都有点生疏,至于那个什么咒我除了会念一声南无阿弥陀佛再无其他。但是,我一心向善,得饶人处且饶人,除了嘴巴馋一点读书懒一点我别的都是很规矩的,地藏菩萨心咒那么那么长,怎么可能默的出来嘛。
所以,当我看着两个姐姐妙笔生花边写边唱毫不费劲的时候,我深度怀疑她们预先得了消息,日夜背诵,营私舞弊。
抱歉了母妃,我又要给你丢脸了。
我抬眸上看,不由一愣。
母妃居然神色平和,眼里似有欣慰之意。
嗯?
她,不会是……气傻了吧?
要么就是破罐子破摔,随我去了。
祖母波澜不惊,一贯的菩萨模样。
唯独那个美妇人从头至尾眉开眼笑的,看我两个姐姐是赞赏的笑,对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也格外关照,投之以宽容的笑。
是了,我年纪小,我才十五岁,她们一个长我三岁,一个长我一岁零八个月,见识肯定比我多啊,所以我没记住也很正常。
我这样安慰自己。
殊不知祸事已然悄悄降临。
两位姐姐业已停笔,而我抓耳挠腮,忙的像只猴子,纸上却只有慌乱之中抖落的几滴墨汁。
若是平时我必然去添几条小尾巴,给它勾出一个个水仙子来,活灵活现,可是我现在不敢。
首先我们是被一群人围观,等着一决胜负,这种阵势我要是泼墨挥毫显然是个二百五。
其次,尽管太后老祖母很喜欢我,但在背地里我听过不少她的故事。幼年入宫,虽皇子早夭却能稳居后宫,母仪天下,想想就是个厉害的主。
正想着,中年美妇招手了,将我三姐妹叫到跟前,从上到下,从前身到后背,仔仔细细看了个遍,还动手捏捏我的脸,让我连转几个圈,反反复复走路给她看。
我虽然疑惑也乖乖照做,就是觉得怪怪的,有一种秀女选秀的熟悉感。
我曾经趴在墙头偷看过母妃为父皇选秀,对于过程略知一二。
可是我是公主,谁能选我?谁又敢选我?
两个姐姐貌似有些手抖,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我没当回事,继续笑着,以为是这个妇人喜欢我。
其实她也挺讨人喜欢的,长得不俗,声音也好听,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始终有一种柔和的光。
而且,我越瞧越觉得她好像有几分祖母的影子。
母妃似乎不太自在,站在她身后一直在拿帕子擦拭额头,脸,以及脖子,汗涔涔的。
她是热了吗?
是了,胖人畏热,很快就要入夏了,母妃的日子要难熬了。
那美妇一而再,再而三的端详我,简直可以用爱不释手来形容了。我感觉自己笑的有点僵,就是不明白她这种喜欢要持续到何时。一屋子的人站着呢,就她和祖母坐着,差不多就行了吧。
来日方长,我又不跑,明日也是可以看的,要是准备点我爱的吃食我还能陪你唠嗑呢。
最终她缓缓张口,吐出一句极动听的话,“这个便很好,伶俐。”
哎呀,真是慧眼识珠,难得我跟两位姐姐站在一处,还有人说我好的。
当然,不是我妄自菲薄,论相貌原是不差的,甚至可以说胜人一筹。但是论仪表、气度我却要落下风,入不了那些世家子弟的眼,更入不了那些长辈的心。
这是母妃素日对我的评价,用她更粗俗一点的话说,“你太野,不像个女娃,要是把头发绾了,衣裳换了,活脱脱一个骑马射猎的野小子,就是你那几个哥哥,行动举止也比你秀气些。
我知道我欠缺斯文,比如睡觉不规矩,大字床上摆;吃饭不文雅,从不捂着嘴;走路不稳重,两步一停,三步一歇太矫情,我只会袖子一甩,大步流星,风风火火。
我还会耍银枪,哥哥们练功的时候我激动的跟着比划,磨的一手血泡。另外,骑马射箭,蹴鞠击球,我也有模有样,件件不落。
总之,男子该会的十八般武艺我多少都沾了边。大舅父说女孩子总有落单的时候,万一关键时候母妃不在,太监侍女贪玩,我一个人面对危险怎么办?
我抓抓脑袋,“怎么办?硬拼吗?”
小舅父说首先我要健步如飞,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保命要靠腿,今日我居然没跑过那个野小子,看来还得勤练。
其次我要有些力气,一介女流,遇上粗莽汉子即便不能力敌,迂回缠斗伺机逃走还是有机会的,这需要体力和耐力。
两位舅父都是我们大齐朝的猛将,我挺崇拜他们的,觉得他俩说的话甚有道理。
而且,我血液里也流着季氏一族的血,外祖戎马一生,两位舅父也是久经沙场,作为他们的外甥女,我怎么能逊色呢?
唯独母妃她们最看中的针织女红,烹茶插花我笨的不行。
其实母妃也不行,把希望寄托在了我身上,觉得我可以。
我也想可以,但是真不可以。我资质平庸,女孩们该会的我基本不会,除了有个显赫的外祖和位分高的母妃,我好像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去跟人家攀比的了。
哦,我会使暗器,这个算不算?
我的飞沙走石练的不错,方才在御花园那个小子就吃了我一记,手法还可以是不是?
这会有个美貌的妇人说我很好,我自然喜上眉梢,想着曹嬷嬷曾经的教诲,赶紧端正的施了个全礼,“多谢……夫……夫人夸赞。”
不知道她是哪家的女眷,只能以夫人统称。
祖母笑了,眉目慈和的给我解惑,“小六儿,刚夸你伶俐,你便没了眼力见,放眼我们大齐朝,你何时见过这般气度的夫人?”
啊?
太后老祖母居然说这话,赞誉极高啊。平时她和那些命妇很少叙谈的,顶多点头封赏,然后专心数她的佛珠去,这回……
我抬眼看了下母妃,发现她的脸上愈发不好了,原本雪白的肤色几近死灰,拈着帕子的手好像在抖。
怎么?我被人谬赞了?你这个做娘亲的担当不起?汗颜了?
不用这么自谦吧。
柔嬷嬷看我的眼睛在几个重要的人身上打转,忙笑着打圆场道:“六公主,这是摩宁大妃,也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很多年没有回京了。”
摩宁……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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