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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骆伽说,“看你能不能把握住机会。”这话让心如死灰的洪书鸣重燃了希望,她紧握住骆伽的手,急切道,“什么机会?”
骆伽看向杨娉婷,她已经走到了门边,正要迈过门槛,背后的花苞展开了一半,隐隐能看到里头什么东西在动。
她放开洪书鸣,在想清楚以后,洪书鸣也不闹腾了。
“你快说呀!”她催骆伽。
骆伽说:“等杨娉婷身上的花苞全部盛开之时,去把柳生的眼睛搞瞎。”
她从杨娉婷身上挪回视线,低眉看着洪书鸣胸前的徽章,“用你们解决异化种时的武器。”
她的话说得笃定,洪书鸣一愣,手抚上徽章,“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这么确定这样做就可以,明明都没有出过门一步,却好像什么都知道。
骆伽打断她,“柳生来了。”
异样浮上心头,却容不得洪书鸣深入思考,她不能再犹豫。
右手伸展,掌心张开,黑色长剑凝出,她握住,全神贯注地盯着娉婷。
门那边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现,杨娉婷口中发出非人的声音,因兴奋而锐利到几乎划破人的耳膜,她的身体被枝条裹紧,越发像棵纤细的树,枝头花苞簌簌颤抖,一朵接一朵绽开。
鲜红如血的花瓣中心,是一颗又一颗金色的眼珠子。
当花苞全部盛开,杨娉婷也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棵树,而树上,挂满了眼睛。
“就是现在。”
似乎有谁推了她一把,一股力道托着洪书鸣直飞向门边。
她离眼珠子们越来越近,满树的视线凝固在她的身上,如同怪物吐出的黏液把她无形包围,耳边细碎絮语声声,而她不敢多耗心神,一心盯着树后面的人。
终于,她看到了那一双泛着嫣红水泽的眼睛。
它被开得正盛的梅花吸引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
洪书鸣将长剑横在胸前。
几道光影闪过,黑色粒子流在空中摇曳出雾蒙蒙的尾巴,紧紧依附上它,一寸一寸腐蚀着。
洪书鸣脑海里骤然炸开无数的尖叫嚎啕,震得她头脑空白了几秒,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模糊。
几秒之后,声潮渐渐褪去,她眼前才恢复正常景象。
柳生已经不见,娉婷变成的树上,花瓣迅速闭合枯萎,一朵朵掉落在地,化作灰烬,枝条干枯断裂,很快就露出了她的真容。
洪书鸣忙上前接住杨娉婷。
“娉婷。”她拍拍杨娉婷的面颊,柔声呼唤。
杨娉婷睫毛颤抖着,缓缓睁开了双眼,眼里还有血丝未尽。
“洪姐。”她虚浮着嗓音,犹如刚从沉睡中醒来,带着点隔世的恍惚。
洪书鸣贴着她的脖颈,眼睛湿润起来,“太好了,你回来了。”
“我怎么了?”杨娉婷问,忽而一顿,“那个小女孩有问题。”
“已经解决了,都解决了。”洪书鸣的声音闷闷的。
“是······么?”
杨娉婷抱着洪书鸣,看看四周,“可是,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
洪书鸣闻言,猛地抬起头,“不可能!”
然而周围还是那熟悉的布局。
门檐下灯火亮起,骆伽过去合上木门,烛火将她的影子倒映在门上,又一点点剥离,阴森鬼魅。
洪书鸣放开杨娉婷,走到骆伽跟前,“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为什么又到了晚上?”
骆伽靠在门板上,镇静地面对她,“我没有说过,弄瞎柳生的眼睛,就可以出去。”
荒谬感充斥洪书鸣心间,她闭上眼睛,平复剧烈动荡的心情。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冷静。
骆伽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什么不对的行为,不过是在有些时候让人感到疑惑和惊讶罢了。
等冷静下来,洪书鸣惊觉,她跟骆伽的位置,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倒了过来。
明明在一开始,她和娉婷是作为解救骆伽的角色进来的。
可到了现在,竟然要靠骆伽来救回娉婷。
她方才对骆伽的质疑,其实已经表明,她也下意识把出去的希望寄托在了骆伽身上。
不应该这样的。
整理好杂乱的心绪,她咽下唾沫,长吁一口气,嘴角尽可能扬起,传达自己和善的态度。
“骆伽,我之前积累了一些疑问。”
“如果可以的话,能请你帮我解答一下吗?”
骆伽瞳仁灵活地转动了几下,最后定格在某一点,与洪书鸣对视。
杨娉婷默默站到了洪书鸣身后,也看着骆伽。
她对着杨娉婷笑了笑,坦然道,“你说。”
洪书鸣见骆伽没有遮掩的意思,笑容真切了些,不过刹那,那笑容便又消失了。
严肃的表情重新浮现在她面庞上。
“最初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说你情绪很稳定,我以为是你知道情况,你说你并不了解,当时我也是相信你的。”
“可是为什么,你会知道怎么把黑夜变白天?会知道要弄瞎柳生的眼睛?甚至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好像没什么意外的。”
骆伽手指捏着下巴,“啊,我试出来的。”
毫不犹豫,不曾有过半秒的迟疑。
“什么?”洪书鸣一怔。
“天黑的时候,灯盏会自动亮起,我在想,如果灯熄了会怎么样,后面你走了之后几个小时,我就把灯吹熄了。”
“然后天就亮了。”洪书鸣眼前闪过第一次天亮时的画面。
那个时候,如果不是天突然亮了,她还不一定能扛得住梅花林的精神污染。
如今一看,还得感谢骆伽。
但洪书鸣依旧狐疑,“为什么几个小时以后才吹?”
骆伽歪头一笑,“得给你探索的时间才行呀。”
逻辑成立,没毛病。
“至于柳生的眼睛,不只是我,你也能想到。”
“因为这个故事就叫‘柳生之眼’,不是吗?”
她挺起腰背,一只脚曲起踩在门板上,口齿清晰,慢条斯理,“而且,给柳生梅花的做法,是你想出来的,我不过是顺着补充了一些。”
骆伽摊开双手,“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成功,就是试试。”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做,我就不知道了。”
她确实都解释了,然而那份奇怪还是盘旋在洪书鸣心头挥之不去,看她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洪书鸣又觉得,不管怎么问,她都能够圆满地回答上来。
她定定望着骆伽,思绪千回百转。
“你······真的是普通人吗?”
骆伽说:“应该是吧。”
似曾相识的回答。
“你能够徒手制服三级异化种,而我被你抱住的时候,根本就无法动弹。”
“以及,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害怕过,这说明你的心理素质也很强大。”洪书鸣眯眼,“这不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能力。”
骆伽望望自己的双手,掌心张开又合拢,“我以前也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力气。”
“不害怕的话,是因为我还活着。”她耸耸肩,“不管是在哪里,只要活着就可以。”
“除此之外,我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洪书鸣设想过她的许多种回答,却从来没想到她情绪稳定的源头仅仅是因为人还活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表现似乎不能被称之为稳定。
更接近无所谓的丧。
荒谬感愈发浓重。
真的会有人觉得只要活着就好了吗?
这是多丧气的想法啊。
洪书鸣嘴唇嗫嚅,不等她发出声音,后头杨娉婷忍不住“啊”了一声。
“这得是遭受过什么人间疾苦才会有的想法。”她撇着嘴吐槽,“好丧啊,难怪你一天天的就待在房间里不出门,连去线下更新下公民信息都不乐意。”
“娉婷。”洪书鸣厉声,“不要乱说话。”
杨娉婷被喊得噤了声,约莫是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点问题,她悄咪咪从洪书鸣肩膀处探出头。
“不好意思啊。”她漂亮的脸蛋上显出点歉疚来,“我就是单纯有点惊讶,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骆伽姿态放松,她看着杨娉婷,唇角又是一弯。
杨娉婷心里觉得怪怪的,从刚才开始骆伽就对着她笑,虽然说也不是什么大笑,就是微微笑,可之前也没见人家对她这么笑过呀。
什么情况呀这是,难道是怜惜她差点完全变成了异化种吗?
感觉有点毛毛的,杨娉婷咧嘴敷衍地笑了下,扒着洪书鸣的胳膊就躲了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一发毛,杨娉婷还真有种哪哪都不对劲的怪异感。
身上痒痒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面钻出来,杨娉婷无意识地抓住胳膊,用力挠着,“好痒啊。”
心头蓦然空了一块,如同独自一个人站在荒野之上,举目四眺,孤独又冷清。
那痒从身体上传到心底里,无边无际的空虚感倏忽将她淹没,她指尖疯狂蹭着自己的身上各处,不住地叫着,“好痒啊,好寂寞。”
有谁在她耳畔叹息,“真是寂寞啊,和我在一起吧。”
话语逐渐偏执,音调拉长如催眠曲。
“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陪陪我陪陪我陪陪我······”
“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洪书鸣在察觉到背后杨娉婷动静的时候就第一时间转过了身,然而还是晚了。
杨娉婷原先的圆润的指甲变得又长又尖锐,在脖颈胳膊处不知疲惫地挠着,一条条血痕从她莹白的肌肤上出现,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握住杨娉婷的手,不让其继续挠出血痕,“娉婷,你怎么了?”
“你醒醒!”
杨娉婷目无焦距,神情迷离,“好寂寞,留下来。”
洪书鸣没听懂,“什么寂寞?什么留下来?”
“我要留下来。”她呐呐,“洪姐,我们留下来吧。”
“你在说什么······”洪书鸣目光触及到她的脖颈,一怔。
每道渗出血迹的伤痕上,长出了星星点点的黑色圆点。
那圆点吸饱了人的血,转瞬间就从米粒大小的球变作指甲盖大小的花苞,又依次开放,挤挤挨挨,除了小了些,长得与梅花别无二致。
杨娉婷还在说着要留下来。
随着花苞的绽开,她的面庞也越发苍白瘦削,唇色惨淡,一点血色几乎要褪尽。
她的生命力在不断地流失。
洪书鸣扫描了她的终端。
“异化时长:10小时22分
精神污染程度:三级······”
与此同时,光屏上再次跳动出长剑标志。
“正在结合‘暝C4’号超脑终端实时信息流重新评估场域等级。”
“评估完毕,现更新场域等级为S级。”
洪书鸣的心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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