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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的暴雨稍停的时候,东厂驻武昌的探子就整理了信息,乘坐火轮船去应天府送信。行动比鄂国公府的炮船还快。
咸宁三十六年六月十九日,西历1782年7月28日,应天府的大明皇帝朱仲林就收到了消息。
皇帝立刻召集了东厂主要管事。
让他们随时关注长江上游来的船只乘客情况,严密监控朝廷直辖地区的粮食和水运市场行情动向。
然后命令皇家直属的商行立刻行动,购买和雇佣更多的船只,越多越好。
马上去交趾、南越、暹罗、爪哇等地区运粮。
停止发售皇家南洋粮票,同时收购民间的南洋粮票,也就是南洋当季粮食所有权票,相当于南洋粮食期货凭证。
朱仲林成长在商业大发展的时代,对民间商人的德性再熟悉不过了。
商人当然恨藩镇,但恨藩镇的真正原因,还是是藩镇会影响他们赚钱,藩镇不让他们好好赚钱。
传统藩镇贵族霸占土地,不给他们去搞商业经营。
跟上时代的新藩镇贵族,又经常会像鄂国公左家那样,利用身份、权力、暴力控制市场。
这种东西方都会出现的状况,就是启蒙思想形成的直接诱因。
工商业的代言人们,由此开始鼓吹天赋人权,鼓吹人人生而平等,生命和自由都是天生不可侵犯的。
开始鼓吹社会契约论,宣称国家和国王是平民授权签约形成的,所有社会成员都要遵守基本的社会契约,国王也应该在契约范围内存在。
鼓吹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国王和统治者不能利用国家权力干涉商业经营,更不能直接掠夺财富。
资本主义大发展的“社会现实”,催生出了启蒙思想这些“社会意识”。
这些社会意识要求构建与之向匹配的“上层建筑”,也就是资本主义国家的制度和文化。
最终反过来为资本主义的继续发展而服务。
但是,鼓吹这些思想的一个基本原因,还是社会权力并不掌握在商人手中。
如果没有藩镇的影响,商人能自由赚钱的情况下,那遇到了灾年的时候,他们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当商人掌控了社会权力之后,也会干出与封建统治者相似的事情。
只是可能会做的比较隐蔽一些,因为他们自己当初鼓吹过的那些道理,总不能明着违背。
资本主义群体掌控社会权力之前,资本主义的思想就是启蒙思想,看上去说起来都格外的光辉靓丽吸引人。
但是资本主义群体掌握了社会权力之后,那资本主义与生俱来的罪恶也就无法继续隐藏了。
所以在资本主义发展时,会催生出另一种新的社会思潮,取代启蒙主义。
大明皇室经过崇祯的改造,现在其实已经是新贵族了,直接经营着大量的商行、农场、工厂。
只是有崇祯这个现代人引导,再加上皇室还是稍微要点脸,维持自己的神圣形象。
通常是凭借信息差经营牟利,这是崇祯带来的更高级的商业掠夺,很少会像鄂国公左家那样直接暴力掠夺了。
所以现在东方的“启蒙”,与西方的启蒙思想,也有很明显的差异。
东方的启蒙基本不反对皇帝,因为大明皇帝看上去更加守规矩,特别是有藩镇做对比的情况下。
同时在崇祯皇帝以后的大明皇室,通常还是工商业的直接促进和领导者。
关键是崇祯改革了大明的科举制度,为大明的工商业群体打开了上升途径,让他们中的精英能够合法的掌握社会权力。
所以东方的启蒙更多的是反藩镇、反夷狄,对应的诉求就是削藩和北伐,已经喊了好几十年了。
崇祯皇帝改造的东西厂,朱简烜的火轮船,在这次大灾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让皇帝能够抢先一步开始安排布局。
赚钱的同时维持皇权和社会的稳定。
皇商开始行动的时候,民间商行也像是听到风声的野兽,立刻小心的尝试着跟着动了起来。
他们开始尝试收购和雇佣船只并收购粮票。
皇商干什么自己就干什么,就是很多应天府商人的经营原则,绝大部分都会成功。
两天之后,消息灵通的民间商人,也知道武汉发生了大规模水灾,应天府和周边市场立刻热了起来。
大明皇帝同时下达圣旨,明确规定了一个粮价上限,大约是平日均价的两倍。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允许普通商人趁机多赚一些,但不允许他们做到颠覆市场秩序的程度。
六月二十日,江水出现了明显的上涨。
六月二十三日,第一批湖北灾民抵达应天府。
应天粮价直接超过了皇帝刚定的价格上限,东厂和锦衣卫进入各大粮行控制局势,粮商们老实配合了一天。
六月二十四日上午,部分粮商没有开门。
中午,大明中央朝廷粮仓、大明皇家商行粮仓、应天府衙粮仓,在应天府城内外主要街道上开场施粥。
皇帝再次下旨,让官差在城内外各处张贴和宣读,自即日起一日两次免费无限施粥。
皇帝知道,只要给灾民持续供应免费的饭食,稳住他们不要闹事。
等更多的南洋粮食运上来,商人也不会搞事了。
以前可能要坚持三到四个月,现在朝廷有了大量火轮船,只需要坚持一到两个月就行了。
之后把集中起来的灾民逐步送去海外,这场天灾也就熬过去了。
这是崇祯时代形成的标准流程。
但这么干前提,是朝廷和皇帝能搞到足够多的粮食。
大规模开发南洋,在当地搞大型农场,就是这套流程能实施的前提。
同时还要求,中央朝廷的基层机构有基本的执行能力,不至于把大部分粮食贪墨掉。
这一点在天子脚下,在应天府及附近几个府做的比较好。
越远就越是难以执行到位了。
不过应天府扼守长江咽喉,本来就是大明本土的贸易中心。
灾民们也知道在应天府能活下去,到了应天府才有机会去海外开荒,也会自发的向应天府集中。
民间商行也都很有经验。
发现朝廷开始不限量的施粥后,很多关门的粮食行也就陆续开门了。
现在不卖粮食,那可能一点都赚不到。
现在开门销售的的话,至少能比平时多赚很大一笔钱。
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时间很快就到了月底,越来越多的灾民不断涌入应天府,四川的灾民也开始出现在人群中了。
很多民间工厂不约而同的宣布:
“现在湖北、四川大水,行情自然也不景气,工厂商行不赚钱,下月工钱减半,但免费提供饭食……”
有些工人唉声叹气的接受了现实。
有些工人无法理解,马上遭到了东家和掌柜的白眼。
有些掌柜的非常直白的跟工人说:
“东家还是心善,还愿意顾念以往的情谊,愿意给你们这些工钱。
“你们自己到街上去问问那些湖北人。
“把你们的一半工钱再砍一半管吃住,看他们愿不愿意来上工?”
工人们也不得不接受了这种现实。
没办法,灾民真的是就剩一条命,只要能养着他们,让他们干什么都行。
还有大量的工厂直接裁掉了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工人,因为大水漫灌下的湖北和四川送来了一大批包身工。
如果不是很多工作需要熟练工,至少需要老工人教新工人干活,裁掉的可能会更多。
也有一些老掌柜比较“心善”,明理暗里的提醒工人伙计们:
“大家也都别抱怨,还不是因为天灾闹得,整个四川和湖北都被大水泡了,哪还有人买东西?
“所以得等朝廷把灾民送出去,等上游的洪水退了之后,等行情恢复过来,工钱自然也能恢复了。”
有些机灵的工人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等朝廷把灾民都送走了之后,愿意来工厂干活的工人就少了,工钱自然也就该再次涨上来了。
否则工人也会跟着朝廷出海开荒。
所有人都开始忍耐和坚持,希冀着这次的水灾的损伤早日抚平。
大明的工商业高速持续发展了一百多年,江南和南洋地区的深入开发也持续了一百多年。
此时的大明朝廷,对于天灾的承受能力,已经远超任何一个朝代。
此次四川、湖北的水灾,不足以摧毁朝廷和藩镇的工商业秩序,社会能够保持基本稳定。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次大灾将断断续续的持续五年之久,范围会波及大江南北的整个中原大地。
在此期间,有关于大明吴王、在世鲁班、天生圣人、朱简烜殿下,因为支持削藩被流放的消息,也莫名其妙的开始流传。
还有比较神神叨叨的流言,是朝廷流放了支持削藩的吴王殿下,招致了上天震怒示警,所以才有了这次大水灾。
大明皇帝朱仲林,通过东厂收集的情报,知道了民间的这些传言,下意识的想要放任自流。
但是稍微考虑过之后,就给礼部和锦衣卫下令,禁止公开经营的报社刊登类似消息,同时收缴民间散播的类似小报。
结果大型报刊倒是确实不再刊登了,但民间小报的却传播的更加广泛了。
咸宁三十六年七月十二日,第一批吸纳了灾民的移民启程前往澳洲。
把原来召集起来的移民送走后,短期内就不会再招募普通移民了,优先把所有灾民先全部送走。
朝廷官方主导民间配合,总共组织了两百多艘大小火轮船,总共搭载了超过十万移民。
随船前往的还有大量商品,包括蒸汽机和机床等最新的高级工业设备,以及大量澳洲暂时不能自产的工业材料。
澳洲金矿已经稳定生产好几年了,在大明范围已经是非常有钱的地方了。
澳洲这时候还在全力搞工农业建设,对大明的各种机器设备采购都是敞开的。
农业器具和粮种,以及各种牲口倒是不再进口了,甚至可能会在未来几年变成出口。
瑙鲁的鸟粪磷酸盐矿已经开发出来了,往田里撒一次就能种好几年。
澳洲还有大面积的草原,是现在大明控制区内内唯一适合大规模放牧的地方,大牲口也是越来越多了。
神洲的东部沿海地区,夏季的风向和洋流都是由南向北的,帆船去澳洲全程逆风逆流。
神洲帆船不是不能逆风航行,但是速度缓慢而且操作非常的麻烦。
帆船跑到澳洲也该到冬天了,回来的时候季风方向又正好倒过来,帆船正好又要逆风逆流航行。
所以现在夏天去澳洲只用火轮船。
应天府去吴王都,全程用蒸汽机驱动航行,一个月就能抵达,两个月就能回来。
所有普通帆船的价值正在降低,但是也被朝廷着急和提前订购了。
咸宁三十六年九月一日,五百多艘传统帆船,从大明东南海岸陆续启航。
它们载着将近二十万新移民,踏上了前往北美的路途。
这二十万移民基本都是湖北和四川的灾民,几乎有一半是青壮年。
因为大量的老弱在去应天府的路上就被遗弃了。
差不多相同时间,去澳洲的火轮船回来了,顺带着带回了一大批南洋的粮食。
船队简单的检修整备之后,再次搭载十余万移民启程。
这批澳洲移民也全部都是灾民了。
大明朝堂上下内外,朝廷和民间异常忙碌的度过了咸宁三十六年下半年。
咸宁三十七年开年之后不久,北方就传来了消息。
二月份,清国地界上的胶东地区出现异乎寻常的大风,直接掀翻了大量的房屋,很多树木被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胶东地区和陕西地区还同时出现持续的干旱。
五月份,浙江宣平大水,漂没田禾。
六月份,浙江瑞安大疫,武昌、汉阳、江夏、黄梅、黄冈、广济大水。
六月二十四日,广东吴川台风登陆,县衙、城墙、民宅大量被毁。
山东和陕西现在属于清国,当地的灾荒与大明朝廷无关。
最大的问题是大明的湖北地区今年又淹了!
去年水灾的损伤还没有恢复呢,去年的难民还没有送走呢。
四川和湖北的灾民数以百万级,朝廷现在每两个月只能送走十万人。
本来可能需要两三年,才能把这些灾民全部消化完。
这还是已经有了火轮船的速度。
否则一年只能出海一趟,那速度更加的缓慢。
另外,宣平和瑞安属于浙江,吴川属于广东,这都中央朝廷辖区。
必须直接救援,而不能放任自流。
如果是往年,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官员和商人,亦或是大明的皇帝,都不会有什么特殊联想。
但是去年灾荒开始的时候,市面上出现过天灾示警的流言。
除了一些比较迷信的人,当时的皇帝和商人也都没有太过在意这些事情。
如果去年的天灾结束之后,今年就开始风调雨顺,大家也就会慢慢忽略了这些情报了。
但是,今年大规模灾荒又来了,最关键的湖北再次爆发水灾,直接激发了很多人已经模糊的记忆。
进而让他们忽然意识到,今年神洲各地似乎有更多的天灾出现了。
生活在一个地方的普通人,可能意识到不到天灾遍地开花,但是消息灵通的官员和商人,已经慢慢发现了。
大明皇帝也通过朝廷的公文和东厂的报告发现这一点。
“这应该是巧合吧?”
唯一稍微好点的消息,是前年秋天去北美的船队,在欧洲逛了一大圈之后,终于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带回了北美和欧洲一切顺利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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