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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一切,连老的身影消失在这府院之中。正堂,连书桁正调遣众人拾掇因走水而破烂成一片废墟的别院,见父亲到来,苍老凄怆的神色中悲痛难以附加。这些年来,他对灵儿的宠爱与自己相比过之不及,失去灵儿,对他这个做父亲的而言,痛如雷惊。
自身前经过,甚至没看自己这亲儿子一眼,他叫了个家丁。
“扶老爷回房休息!”
搀在其臂膀的手递过去,轻声道。
“我去看看灵儿!”
“不必了!”
连老颤巍声音如同雪夜中随风飘零的枯叶,很快就会凋谢,他明白连书桁的心思,却适时制止了他,她身自傅府,应该有自己的选择!
……
入夜,院房门敞开得像是一道吃人的利嘴,浅橙襦裙衣角挤在木窗缝隙中,女子愣愣地瞧着窗外,泪眼摩挲,流落,风干……一遍遍重复,唯一的丫头立在不远处,饭食换了一趟又一趟,女子却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任谁呼唤,都没有丝毫反应。
阵风吹过,逐渐由缓至急,伴随一阵清香,出身的丫头探出了脑袋,轻轻鼻嗅,顿时,横冲直闯的清香逼入脑海,几近是一瞬的,顷头倒了下去。
窗前,灵儿僵硬的脑袋缓缓转了过来,就在相同一刹,这道黑影已跃至其身前,黑斗篷揭开,一双黑眼霎时温柔,散发出母爱的光辉。
“灵儿!”
灵儿垂下的眼眸惊了惊,却是毫无所谓的说了句。
“凤姨!”
矮下身的凤姨伸手轻轻将其眼眸的泪珠擦干,看来她已然知晓真相,她叹了口气,没再多说,柔声道。
“灵儿,此地不宜久留,现在,马上随我离开!”
铿锵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位自小哺育自己的乳娘,后来随着傅府覆灭仍紧跟自己的乳娘,灵儿一下子明白过来,哭着问她。
“你早知道,对不对!”
凤姨抓住她的手被其狠力挣扎开来,尖利指甲在其皮肤上划过,然凤姨也只是稍稍蹙眉,又一次拽起了她。
“今晚,你必须离开这是非之地!”
不由得她挣脱,凤姨狠言道,灵儿哭得更厉害,她既知晓,却从未与自己透露半分,本该清楚一切的她却唯唯被蒙在鼓里。
“凤姨,就连你也要欺骗灵儿吗?”
灵儿纤细的手腕被她捏着,身子重重跌倒在地,若说易寒情有可原,那凤姨呢,她明明近在眼前。
“灵儿不走,灵儿不走……灵儿不想看见你们!”
就让自己徒留在这地方,忍受痛苦,她对不起傅府,更加不能原谅自己这些年来寄居连府所受的宠爱关照。
“谁,给我出来!”
凤姨长叹口气,正欲开口之际,院外火光四起,人声传至,为首的正是连书桁的厉呵,父亲如何不在意,她却还是派人紧盯着灵儿,本想守株待兔逮到那家伙,没想到,家贼难防……
灵儿与凤姨一同朝外看去,灵儿正想说让她先走,却是身子忽得被她提起,脑后当即一垂,人已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凤姨将灵儿缚于背上,这等来势,须得要带她离开。
面对的虽非千军万马,却也有百十来人,连书桁已然早看见了她。
“凤姨,没想到,你才是最吃里扒外那个!”
连书桁脸上闪过一丝吃惊,却是笑道。先前只知凤姨对灵儿关照十足,爹爹也对其器重十足,没想到,又是当年傅府的漏网之鱼。
“少爷,请您让路,行个方便!”
凤姨指尖暗器闪闪,她在连府供事多年,他们对灵儿,的确也不错,且连书桁虽为连府独子,她俩并无仇怨,并不愿主仆相残。
“叛徒就是叛徒,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灵儿身世他大抵听父亲提起过,她年少不记事,然凤姨,居然在眼皮子底下敢背刺连府,不忠不义之徒,哪里都令人发指。
“叛徒!”
凤姨“呵”了声,反倒看向连书桁。
“少爷,说起这等劣事,你倒应该去问问自己的父亲,当年如何趁人之危,背刺同僚好友,将灵儿纳入连府,隐瞒真凶……试问,傅连两家,真有如此滔天仇怨吗?”
探知真相之后,凤姨也恍惚半晌,即便皇帝生疑,不论寻谁,因何除去傅府,如何考量,连府都是最不应倒刺之人,若非傅连关系密切,连府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偷梁换柱,将真“琼瑜”拿去,然他们却为在圣上跟前保其地位,秘密参与了此案,之后,还贵享尊荣,徒活至此。
“你,你闭嘴……”
那时连书桁年纪亦比灵儿大不上几岁,当年之事他也是许少听说,此时,自然是恼羞成怒,他紧盯着凤姨背上沉睡不醒的灵儿,挥手示意,身后千军万马,一齐冲了上去……
圆月,雾浓,南霖,连府。
柳世自大理寺回来时,凝萱正坐于凉亭中急等,只因今日是下弦月终日,易寒虽已服下那食人花汁液,毒发厉害,仍是痛苦不已,次次皆然,她实在无法想象,没这解药,他该如何活下去。
“这么急吗?”
柳世旌瞧了眼凝萱焦急不已神色,目光扫向烛影昏黄的屋内,旋即将指宽的玻圆梅瓶置于桌前,东西奇小无比,层隙灰尘满布,好似深藏许久般。
“九龙宴月钩那等兵器,常年不用,我叫人寻了半天,才在藏书阁中找到!这等解药,时日需久,至于有没有用,我可不敢保证!”
触碰到那瓶沿的手慢了慢,凝萱瞪他,目带愤慨。
“那你……”
他居然无法保证这药的疗效,可柳世旌先前分明承诺……凝萱看了眼屋内,颤抖的指尖收回,神色愈加沉重!柳世旌瞧向她,略带笑意,玩笑道。
“不过你放心,即便如此,也要比你那割血养花的汁液要有用!”
柳世旌叹了口气,不仅面露讽刺。
“你这般为了人家,究竟……是值不值得!”
听他说完,凝萱就要去拿这东西,却被柳世旌先她一步拿去,道。
“不过实话实说,那毒多年积蓄,一次两次根本无法祛除干净,他还要等,至少再用个三两次吧!”
“这些够吗?”
见凝萱救命稻草般盯着自己手中解药,柳世旌实在不忍再嬉笑,道。
“剩下的,明日我叫人取来!”
“多谢!”
她急迫如此,柳世旌将那玻圆梅瓶放在她指尖处,挑眉道。
“将这药涂抹于其伤口处,你要去?”
略带暧昧的语气,她一面许他承诺,一面却要为其他男子上药,凝萱看向他,柳世旌是个聪明人,许多事甚至比起自己,都要看得透彻,也正是这种透彻,让凝萱不像先前那般排斥他。
“柳大人应该知道,凝萱并非初嫁,不仅是与夫家和离,更在醉春楼那等烟花之地呆过,若柳大人思虑清楚,便该懂得……”
以柳世旌的手段心思,凝萱绝对相信,她能查到这些。凝萱趁他不注意将那药夺过,道。
“再说,待他痊愈,便会离开此处。朋友一场,凝萱自然能救便救!若柳大人不信,大可跟过来……”
说罢,抬脚离去。身后,柳世旌端起茶盏,香气扑鼻氤氲,掩盖住一双多情的眼眸……
孤烛影映,男子盘膝而坐,一双阖起的厉眸剑梢微蹙,唇角发黑,正如柳世旌所言,九龙宴月钩的毒随时间流逝愈发严重。
“你忍着点!”
将其上衣解开,肩胛处有道细长疤痕,直划后背,每月这时,此处都会毒发生疮,剧痛无比,将那粘稠青叶草糕沾于指尖,沿着那疤痕细细涂抹,凝萱腕处传来细密刺痛,旧伤未愈,这东西又似寒冰凉意刺骨,这清香明明素雅无比,凝萱胸口却又是阵干呕,她极力忍下,指尖动作未停……
肩部仍有另外一道,凝萱记得,是半年多年,他初探佟府之后自己划伤的,鲜血横流将凝萱吓得不轻,凝萱心头一震,顿了顿,开口道。
“以后,你做事冷静些,不要无故伤害自己!”
凝萱看向他沉寂的面庞,掠起这双眼眸和额前那道不显眼的疤,他五官剑挺,实在也是好看。叹了口气,正欲往下说,易寒却忽然开口。
“问你件事。”
“你说。”
“那天……”
“谁敢胡来!”
正是此时,院外柳世旌肃声呵斥,匕镖破窗而至,凝萱手腕猛地被易寒抓住,闪身将其带离,所剩无几药膏被其以另一只手接住。
“这是傅府遗孤,望你好生看待!”
凤姨声音入耳,顾不得系好衣裳,凝萱与易寒一同推门而出,凤姨气喘吁吁,似是刚经历了一场恶斗,身法也不似先前轻盈,柳世旌见到来人,呼人退下。
“灵儿!”
第一眼见到的,仍是被凤姨搂在怀中昏迷不醒的灵儿,易寒上前,唤了声她的名字,凤姨揽住灵儿的臂膀忽得软下来,能找到这儿来,已是她的极限。
“小子,照顾好她,若是灵儿有何差池,老娘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她本可以独自带走杨师傅,今日一战才自知不可,单单一个连府便如此难对付,何况是朝廷的千军万马,但愿这柳世旌并非言而无信的小人。凤姨说完,便要离开。
“你去哪儿?”
凝萱叫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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