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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夏南霜那边快不行了,您要去见她最后一面吗?”楚娇拨弄算盘的手顿了一下,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夏南霜”这个名字了。
本不打算再与她有什么牵扯,但低下头指尖拨动了两颗算珠,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账簿。
“去准备一下,还是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是。”
楚娇换了一身外出的衣裳便准备出府,刚好在门口遇上了回府的洛知许。
“娇娇,你这是要去哪里?”
楚娇低声解释了一下,洛知许眸光微沉,对那个导致娇娇所有不幸的人没有任何的好感,沉吟了片刻。
“我陪你过去。”
楚娇讶异地抬眸看他,“你最近不是公务很多吗?我一个人过去也无妨,她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想伤害我了。”
洛知许牵住了她的手腕,温声道:“我知道,但我想陪着你。至于公务回来再做也不迟,夫人总是高于一切。”
楚娇嗔了他一眼,没忍住笑意从凤眸里流露出来。
两人便一同来到了那偏僻的庄子,庄子上的管事早就接到了消息,正领着人在门口等着。
见到一男一女如神仙眷侣般携手而来,管事的脸上立马堆满了笑意,搓着手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给夫人和大人问安。”
楚娇冷淡地颔首应了,不耐烦应付,直截了当地问道:“人呢?我去瞧瞧。”
管事还算有点眼色,赶快将原本准备好的奉承话咽了回去,点头哈腰。
“小的这就带您过去,夫人这边请。”
还有两三个人缩在后边连凑上来都不敢,生怕碍了贵人的眼。当初将夏南霜送到这个庄子就是因为这里偏僻荒凉,什么都要自己动手。
管事将两人领到一处简陋的屋子前面,“夫人,人就在里面。”
“嗯,我知道了,你们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是,那小人先告退了,有什么事情您尽管吩咐。”
楚娇转头看向身边人,“阿许,你在这里等我吧!我等会儿就出来。”
洛知许点头,“好,我就在这里守着,有事就叫我。”
话音落下便松开手,目送着楚娇独自一人进了屋内。
这个屋子背光,阳光照不进来,导致里面的光线很差,即使是正午,也十分昏暗,而且一踏进来就能感觉到那明显的阴凉气息。
紧接着扑面而来便是屋内混合的恶臭,长久不通风的尘味,排泄物的臭味还有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全都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皱着眉头差点呕吐出来。
楚娇捏着帕子挡在口鼻前,上前几步冷眼瞧着床上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东西”。
头发乱糟糟的,明显就许久未洗,都凝结成一绺一绺的。面黄肌瘦,形销骨立,苍老的像是年过半百的老媪。若不是那胸口处还有些许的起伏,或许会以为这床上的人已经断气了。
“夏南霜,你后悔吗?”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眼皮颤动了一会儿,才费力地抬起。夏南霜一点点挪动头,才转过来看见来人,浑浊的眼睛能看出瞳孔震动。
嘴张开一条缝,只能发出一些“嗬嗬”声,而这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想做什么,可惜她的手脚却根本不听使唤,挪动不了。
楚娇看见她这副模样突然开始怀疑起了今日自己为何要来,来奚落她?来劝她下辈子改过自新?还是为了居高临下的怜悯她?好像都没有必要。
“忘了你说不了话了,听人说你快死了,想着毕竟是姐妹一场,就过来送送你。不过看样子你似乎并不需要,是我多此一举了。”
“啊!嗬嗬!唔唔!”
夏南霜情绪激动,可惜也只能吐出一些没有用的碎语。
楚娇冷眼看着,“做一个瘫痪的人感觉如何?我知道你怀疑我,确实是我做的,即使我不说,我想这么久你应该也猜到了。夏南霜,下辈子做个学会知足的人吧!”
话音未落,楚娇不欲再多言,转身离开。夏南霜瞪大了眼睛,不断地发出“嗬嗬”的声音她也没有再回头多看一眼。
屋外,和煦的阳光让她忍不住眯起凤眸,洛知许上前牵住她的手腕。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楚娇扯了扯唇角,笑着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不知道自己跑这一趟做什么,就这样吧!”
洛知许见状没有多问,牵着人往外走。
“那便不理会,她自逐出楚家就已经与我们再无干系了。”
“嗯,走吧!”
门阖上的刹那,光线被噬尽,夏南霜死死地盯着那缝隙间的最后一缕微光,不知是盯得太久还是如何,一颗泪珠从干涸的眼角滑落。
后悔吗?不!绝不后悔!重来一次,她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自记事起,充斥自己记忆的就是喋喋不休的争吵、浓郁恶心的酒气和做不完的家务活。
幼时尚且不明白为什么爹娘永远在吵架,不,不应该说是吵架,而是爹永远在训斥娘亲。
那时最怕的就是红脸的爹,因为这意味着不仅要挨骂紧接而来的还有毒打,那细细的藤条打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
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家和其他人家不一样,躺在家睡觉的永远是爹,在外抛头露面做各种活计养活家里的却是娘。
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仿佛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天不亮公鸡打鸣就要起来,收拾家里,踩着小小的凳子熬米汤,然后抱着脏衣裳去河边洗。
等晾晒完回来收拾碗筷,接着挎着篮子,去街上卖娘绣的一些简单帕子。
运气好能有几个铜板的进账,运气不好可能一条都卖不出去,而且还会被一些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围着欺负,嘲笑、辱骂、殴打都是家常便饭。
还好,他们打的没有爹打的那么疼,所以还能忍受。有一次被打得狠了,自己哭着问娘亲,她真的不能换一个爹吗?
娘只是目光哀伤地看着自己,眼中泪水朦胧,却只摇了摇头。等到自己再长大一些,自己就再也没唤过那人一声“爹”。
原以为忍到自己再长大一些,就可以带着娘离开。然而让自己和娘无法忍受的是,那人居然打起了将自己卖掉换酒钱的主意。
那是娘第一次企图反抗他,可惜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还换来了变本加厉的毒打。即使自己扑上去尽力阻止也被惯摔到一旁,直接晕厥了过去。
等到自己再醒来的时候,除了一屋子狼藉就只剩下倒在血泊里昏迷不醒的娘。
害怕、恐慌、担忧交织在一起,或许自己曾经真的埋怨过娘为什么那般懦弱,但她也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家人。
大夫!对,找大夫!
自己搬不动娘亲,只能跌跌撞撞地去找大夫,而在途中自己差点被一辆马车撞倒,自己只是跌坐在地上摔蒙了。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那人逆着光而来,温声细语地询问着自己的伤情。
那正是自己幻想中的爹爹!或许是太害怕了吧,或许是自己心底真的怀着什么莫须有的希望,自己当着那人的面放声大哭,紧紧地拽着那人的衣袖,只哽咽地重复着,“大夫!找大夫救娘!”
后来发生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一般。
那人带着大夫找到了娘,确认娘无大碍之后就把娘和自己都带回了暂时落脚的院子。
崭新漂亮的衣裳,干净柔软的床铺,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饭菜,真正体会了另一种生活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到厌恶痛绝的之前生活。
自己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就接触三教九流,所以看人的目光还算精准。第一面,自己就看出了那人对弱小有着超乎寻常的同理心,所以那时才敢求着他帮忙。
在自己的撺掇和旁敲侧击之下,果然事情按照自己预想的发展十分顺利,那人帮着自己和娘离开了那个酒鬼和赌徒身边。
在他询问着她们未来的去向时,捏紧了手,冲动地开口,询问是否能跟着他一起。
娘斥责我的冒犯,但那人同意了,而在后来的路途中也了解到他的夫人早逝,只有一个比自己大的女儿。
我突发奇想,若是娘能和他在一起,他是不是就真的可以变成自己的爹爹。
所以一路上自己找尽各种办法暗戳戳地撮合,给他们留出单独的空间。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真的成功了。
太好了!自己马上要有一个新的爹爹了!
然而等自己真正来到新爹爹家所在的地方,终于认识到他口中的楚家是什么样的家族,兴奋之余伴随着更多的却是恐慌。
我和娘只是两个普通人,真的能进入这样的家族之中吗?
见到他口中日后会成为自己“姐姐”的女孩子,像是看见了天上下凡的仙子。
雪肤红唇,华服加身,一举一动都娉娉袅袅,格外的有韵味。而低头看自己,之前觉得已经是特别漂亮的衣服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普通,皮肤那么黑,手那么粗,又那么粗糙,自己在她面前跟个笑话一样。
即使很不想承认,但是见到她就体会到了什么叫自惭形秽。
而原本在自己眼中已经足够温和的新爹爹和她说话时,我才认识到什么才叫温柔。
而令自己没想到的是,连自己和娘进门居然都要问她的意见。
慌乱、紧张,我能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那眼中透露出来的意味十分复杂,让自己看不分明,让自己骄傲的直觉到了她的面前竟然丧失了作用。
只能任由自己和娘像个戏子一样任人打量,除了忐忑之外还有屈辱和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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