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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从密林中吹卷出来,掀起了赵都安额前的发丝,天穹之上的密云也飞快移动起来。他身躯僵硬,额头沁出细密、大颗的汗珠,死死盯着前方拦路的中年术士。
嘭嘭嘭……
心跳如同擂鼓,血液在经脉中奔流。
中年“法神”那张全然陌生的脸孔,清晰地映照在他的瞳孔中,披散的头发,纯色的灰扑扑的法袍,好似填满了整个视野。
赵都安一颗心猛地沉下去,意识到自己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然而他并没有慌乱,而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扬起眉毛:
“又?我不记得,曾经与你见过。”
法神派首领似乎在笑,又似乎从未笑过:
“当初你自太仓返京,路上本座替身曾远远眺望过你。”
这样吗?所以才说是“又见面了”?
赵都安本能觉得不对劲,但又挑不出错来。
他右手悄悄握住后腰剑柄,揶揄道:
“你被海公公灭杀的那一场?本官的确不记得了。”
法神目光锐利,仿佛刺穿他的内心:
“不必试探了,海春霖已被本座丢在后头很远,等他赶到,足够本座杀你一百次。”
掌控空间术法的术士真恶心……怪不得他能追上来,虽无法将海公公“挪移”走,却可以等我跑远了吧,以空间术法截杀我……赵都安思绪电闪,正色道:
“靖王给了你多少,我可以代表朝廷给你更多。你们这次齐聚,是靖王的手笔吧,他许诺了什么?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
法神这次真的笑了,他摇了摇头:
“我说过,你不必再试探了……咦。”
毫无征兆的,赵都安突兀拔剑出鞘,阴云笼罩的城郊仿佛亮了一瞬。
寒霜剑出鞘时,剑刃上便覆了一层湛蓝色的冰花,周遭气温狂跌,空气中有一片片雪花飘落。
伴随赵都安一剑刺出,那漫天被寒气凝结的雪花飞旋飘舞。
桃花剑法可驭桃花,又何尝不可驾驭雪花?
然而赵都安这一剑,却又不只如此。
在剑刃递出时候,袖中“嗡”的一声,暗金色的金乌飞刀如同上膛的子弹,循着手腕向外,沿着剑身上的凹槽,擦出一串火星。
“轰——”
金乌飞刀在桃花剑法的加持下,如同一枚微缩的炮弹呼啸而出,如此近的距离,眨眼功夫便已出现在“法神”的面庞前方。
这一剑极快,更蕴藏着赵都安一路奔袭时,暗暗积蓄的力量,若是寻常神章,只这一剑必败无疑,哪怕是世间境,也要慎重对待。
然而法神却只是“咦”了声,那拉出残影的飞刀就突兀在他身前闪烁了下,如同电影镜头被抽去一帧画面。
金乌飞刀竟跳过了他的身躯,突兀出现在中年术士的身后,裹挟着巨力,刺入远处的乱石堆,于巨响中,乱石纷飞。
还可以这样?这叫什么?空间跳跃?
赵都安瞳孔收窄,来不及思考,掐诀的左手辅以嘴唇,低喝道:
“封!”
一枚“卍”字自他眉心旋转飞出,呼吸间撑大,化为数条触须,尝试捆绑“法神”。
封魔咒发动的同时,赵都安悄然祭出“灵焰”,试图灼烧其神经,令其分神。
法神依旧俯瞰他,神色淡然,抬起右手轻轻一划,封魔咒化为的金色绳索悉数绷断。
至于可灼烧心灵的“灵焰”,更好似在他身上毫无用处。
“手段还挺多的嘛……”法神宛若闲庭信步,朝赵都安走去,脸上挂着迷之微笑。
这就是顶级世间境吗?与上品神章几乎隔着天地。
赵都安没有犹豫,掌心一枚墨绿色印玺徐徐旋转,大量水汽自“玄龟印”中激发,凝聚为一根根“长矛”。
“去!”
赵都安吐字,无穷无尽的水汽凝结的长矛便如飞蝗,朝法神集火。
这是他自获得玄龟印后初次动用,这件极品法器中存储的河水辅以自身法力,每一根长矛都凶悍异常。
“这是……玄龟印?”法神真的惊讶了。
身前空间波动起来,荡漾开一圈圈涟漪,仿佛整片空间都成了他的盾牌。
一根根水矛刺进来后,便如同“金乌飞刀”一般,被空间的力量强行挪移到了法神身后。
一根根长矛呼啸而出,轰击在大地上,溅起无数土石,声势骇人,眨眼功夫,法神后头的林地就如同给导弹犁了一遍,满目疮痍。
只这一番集火轰炸,就足以覆灭一小队重甲骑兵!
“玄龟印被皇室得到了么?怪不得多年不曾现世,女皇帝竟将其赏赐给你,倒真是恩宠有加,可惜,你的力量不足以发挥出这件镇物十之一二。”
穿着灰袍,黑发披肩的法神闲庭信步走着,等他“冲”出大片水矛,惊讶看到眼前空无一物。
唯有远处空中一大团水流正疯狂朝最近的溪流冲去。
这是赵都安把玩“玄龟印”数月,掌握的“水遁”之法,只要他能进入溪流,就可凭借“水神”的权柄,融入水脉,短暂逃离。
然而就在他距离溪水只差一步时,却猛地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
“砰!”
赵都安从水遁状态解除,脸色难看地看向身后已经逼近的法神。
后者一副胜券在握,无人可以逃脱的猫戏老鼠姿态: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
赵都安心中一动,道:
“你也在试探我吧,你担心我身上有足以杀死你的底牌,所以始终没有对我下杀手,想要逼我主动揭开所有底牌。”
法神没有否认。
赵都安叹息一声,世间巅峰,半步天人的“法神派首领”的确不是现在的他能对付的。
生死危机下,明知对方的意图,他也只能于心中呼唤裴念奴。
然而,熟悉的就“降临”气息刚刚浮现,就突兀被某种力量打断了。
召唤失败!
裴念奴无法降临于现实!
“不必尝试了,虞国皇室的‘武神’可神降附体,本座自然有破解之法。看来这就是你最后的手段。”中年术士嘴角笑容扩大。
这一刻,赵都安竟然生出“理应如此”的想法,这等半步天人的强者,又岂会没有准备?
为今之计,似乎只剩下捏碎手中的传送宝玉一途,可面对一名掌控“空间”的术士,传送能逃得掉吗?是否也会被阻隔?或者……
哪怕传送走,以自己霉运当头的状态,是否会……赵都安忽然生不出反抗的想法,目睹中年术士派来的,足以令他身死的一掌,缓缓闭上了眼睛。
准备做殊死一搏。
然而就在眼皮即将合拢的刹那,赵都安突然感觉身上没来由的一轻,就仿佛某种缠绕了他七日有余的力量,终于消散。
他看到了一抹金光自天边掠来,宛如金色的流星。
初见时,其远在天边,但几个眨眼的功夫,已近在眼前。
金光层层叠叠,剧烈翻涌着,拱卫着一道冷清出尘,雍容威严的女子身影从灰沉沉的乌云上头降临。
赵都安猛地撑大眼睛,惊喜地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用世间任何溢美之词形容都不为过。
她肤白胜雪,三千青丝披洒如瀑,眉心处亮起一枚淡金色的印玺图案,灼灼醒目。
她一身白衣,脚下踩着一方古剑。
剑锋撕裂空气,尖端撑开一个锥形的气罩,阻断狂风。
末端于云层中拖曳留下一道灰白色的湍流,如同赵都安上辈子看到飞机穿过云层后,会在飞行轨迹上滞留下的白色细线。
她眨眼临近地面,人在半空,手腕一转,脚下青锋跃起,将剑柄递入女子手中。一双耀目的清瞳,冷漠地俯瞰下方的“法神”。
大虞女帝,徐贞观!
“女皇帝……”
中年法神错愕地扭头回望,口中呢喃,眸中闪过推演之色,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叹息一声:
“命不该绝。”
他没有尝试强杀赵都安,因为女帝降临的瞬间,沛然无形的气机就牢牢锁定他的后心。
只要他耽搁哪怕半次呼吸,太阿剑就足以贯通他的心脏,将他杀死在这里。
“法神”没有犹豫,转身之际,双手环抱,周身浮现层层叠叠虚影,仿佛无数个他在此刻重叠在一起。
他在这一刻,将自己藏身于许多层空间缝隙之后。
“犯我虞国臣子者,死!”
徐贞观冷漠异常,吐字瞬间,方圆十里天机晃动,天地之间,盈满剑气,她雪白的手指丢开剑柄,掐出一个剑诀。
手指于半空中画了个半圆,太阿剑也被气机牵引,于这片天地间掠过,偌大森林,草木皆兵。
“去!”
徐贞观凌空一指“法神”,太阿剑裹挟漫天杀机,化为一线流光,照亮了这片天地一瞬。
“轰!”
剑锋突破音障,恍如一挂长虹,将法神派首领“钉”入大地!
赵都安被气浪掀飞,在半空翻了几个跟头,才摔在地上,等他头晕脑胀站起来时,只见前方林地已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
坑底位置,是刺入泥土的太阿剑。
坑底没有“法神”,只有一大片被撕碎的灰袍,以及一大滩鲜红的血。
跑了?贞宝也没能留下他吗?是了,这家伙恐怕真的逼近了“伪天人”,而贞宝同样不是完整的“天人境界”……加上其擅长的空间术法,的确极难留下。
赵都安念头闪烁间,看到坑底的太阿剑颤抖起来,嗖的一下自行拔起,飞回飘然如神女降世的女帝手中,将自己刺入她手里的剑鞘内。
“陛下……”赵都安张了张嘴,“您怎么来了?不是距离建宁府还远……”
徐贞观神识席卷,确定自己的爱犬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皱了皱眉头,说道:
“这个之后说,你这里情况如何?”
赵都安这才想起,老海他们还在后头苦战呢,忙飞快解释了下。
徐贞观眉毛一挑,一手握剑,一手拽住他的腰带,与他一起腾空,在赵都安指点方向下,朝法神派驻地的山林间疾驰。
走了一半,却看到山林中,以蟒袍老太监为首的一大群人竟汇集在一起,迎面赶来。
双方见面,海公公也是一愣,继而联想起方才远远看到的天空亮起的金光,露出了然之色:“见过陛下。”
老太监身后,其余人也都纷纷行礼:“参见陛下!”
赵都安双脚沾地,目光一扫,发现唐进忠、宋进喜、浪十八、霁月等熟人都在。
武功殿众人不少身上带伤,但并无明显减员。
“法神派的术士呢?”女帝问道。
宋进喜忙回禀道:
“回陛下,我等为掩护赵少保离开,与那些术士缠斗,等少保离开后,那法神派首领也打着打着,突然消失了。
那群术士就没了厮杀的心思,突然集体掉头逃跑,我等担心赵大人安危,便没有去追击,而是前来驰援。”
唐进忠拎着一个打晕的术士,闷声道:“我们也留下了三四个术士。”
他指了指队伍里,或打晕,或打的濒死的几个被拎着的术士。
赵都安并不意外,道:
“这群术士只是占了埋伏的先手优势,真打起来,不是我们的对手,法神派首领前去截杀我,其余人自然逃跑。陛下,或可追上?”
女帝忽然朝远处眺望,美眸中刺出淡淡的光,片刻后摇了摇头,说道:
“应是附近藏有传送阵法,已悉数跑远了,穷寇莫追,以防调虎离山,城中生变,先行回城。”
赵都安心有余悸地点头:“遵命。”
旋即,他又想起来什么般,解释道:
“陛下,我现在运气可能不好……”
……
……
一处山林谷底中。
覆满了黄叶的地面突兀亮起奇异的阵法光束,一道巨大的圆形法阵亮起,旋即熄灭。
一大群法神派术士出现在林中,或跌坐,或调理伤口,或警惕望向四周。
炼体术士雄霸捂着满是鲜血的身体,术士袍几乎被撕碎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扭头看到小胖子正心疼地捧着被打出好几个窟窿的“鬼幡”,不由大声嘲笑:“你怎么不死。”
小胖子怒从心头起,冷言讥讽:“你不也活着?”
“行了,眼下暂时安全,幸好首领精通传送术法,早有安排,否则还真危险……”猥琐老道士清点着道袍内的符箓存货,叹息道:
“也幸好首领今日提前赶到,否则我等危险了,这群大内供奉当真不好相与。”
众人纷纷感叹,有人忧心道:
“不知首领如何了。”
话落,附近一块石头突然隆起,“石中人”从内钻出,对众人道:
“传首领的话,暂且藏身山林中休养,不日再予以复仇。”
众术士有了主心骨,长舒口气。
……
……
靖王府。
一座凉亭中,靖王徐闻今日拉着王妃对弈。
陆燕儿不擅围棋,哪怕给靖王让了三子,依旧中盘溃败,投子认输。
“你今日下的散漫,若是以往,总该撑到收官。”靖王看了眼王妃,淡淡道。
外人面前优雅安静,私底下习惯性冷脸的陆王妃平静道:
“我在想,赵都安死没死。”
靖王盯着王妃看了几眼,笑道:
“知晓你因上次湖亭一战,被其重伤,心坏怨愤,算日子,咒杀之术今日满七天,如今过了午时,诅咒之力当已消失,那姓赵的也该病死了,本王已派人盯着,一有消息,立即回报。”
陆燕儿默默低头,捡着木制棋盘上的棋子:
“就凭府上那个白衣门的术士?我看你还是不舍得,不是说调集了不少术士过来,为何不一起出手?”
靖王不疑有他,叹道:
“法神派的术士可不归本王管,只听命于那自号‘法神’之人。”
陆燕儿随口道:“那你便请法神出手不好?赵都安不是你心腹大患?”
靖王摇头道:
“法神尚不在建宁,这两日也该到来,据说其修为逼近伪天人,与昔年巅峰时,只身上青山的海春霖不相伯仲,如有此人相助……”
陆燕儿拾捡棋子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凝重之色,不留痕迹道:
“女皇帝封禅在即,这时候,你请了法神派过来……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就真不怕女皇帝直接杀了你?”
靖王摇头道:“她不会的,越是封禅在即,越不会。”
忽然,世子徐景隆急匆匆跑过来,人未至,声先行:
“父王!大事不好,密谍回报,赵都安没死,也不在漕运衙门中,有人目睹,他带着海供奉等人出城,奔着……奔着……”
“奔着哪里?”
靖王猛地站起身,盯着他追问。
徐景隆看了眼沉默捡棋子的陆王妃,还是说道:
“奔着法神派那边去了。”
靖王刹那间面沉如水,站在亭中来回踱步,似在思考什么,片刻后忽然朝亭外走。
“父王?您要去哪?”徐景隆忙跟上去。
靖王不回答,径直朝着府内那一座阁楼走去,便是那座白衣门的咒术术士这几日,在府内持续做法的阁楼。
七日时期已经过了,按理说,午时以后,持续的诅咒就已经结束。
然而,就在父子二人走到阁楼下的时候,突然间,父子只听到空中传来一声尖锐沉闷的呼啸。
靖王与徐景隆抬头,瞳孔骤然收窄,只见黑沉沉的天空中,太阿剑裹着金光,呼啸而至。
……
先更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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