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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压城,天幕晦暗。内院西厢房阁楼上,一干君臣凭窗而下望,神色各有不同。
高仪神情凝重,张宏面无表情,中书舍人王应选嘴上念念有词听不真切。
朱翊钧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静静看着蒋克谦率着禁军合围,耳中依稀能听到刘世延负隅顽抗中的大声呼和。
“天下人果然没有谁是提线的木偶。”
“朕今日本就要与刘世延发难,甚至此番为登门问罪准备的营卫、火器,便是巴不得他殊死一搏,好在此后对勋贵与五军都督府下手狠些。”
“却没想到他竟敢做到这个地步,先发制人,刺王杀驾……朝堂手段见多了,倒是第一次见江湖手段。”
“好啊,真是闹得比朕意料之中还大!”
朱翊钧嘴上自言自语地感慨着眼下的局面。
他本就没指望刘世延这种胆大包天的人会引颈就戮——且不说其人犯下的皇宫宫乘车舆这种小事,野史中本就传言,这厮怂恿过张居正谋反称帝,数度“狂悖之言”以致“朝臣无不惊骇”。
或者说,这次随行多带上的禁军、弩箭、火器,本就是为事情闹大而准备的。
但他也真没预料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没想到刘世延会先他一步发难,更没想到这厮竟然有胆当街引兵杀驾,这是想让他做曹髦第二啊。
好在,刘世延不是曹钦,五军都督府也不是京营,他终究还是不能像天顺五年一样,调动几千大军攻打皇城。
如今聚兵数百,杀到御前来,虽让朱翊钧惊了一下,依旧翻不起浪花,并未脱离掌控。
高仪听到皇帝这般言语,仍旧愁眉紧锁:“陛下,日后还是少些出宫为好。”
实在太过骇人了!
上一次皇帝被朝臣明目张胆地谋逆,还是昭武伯曹钦起兵攻打皇城,不仅杀害了都御史,还火烧长安门。
这种泼天大事,哪怕立刻平息了,也要被上下内外认为是朝堂不稳的征兆。
地方上的绿林好汉、赤眉英杰,多听几遍这种事,本来没有的心思,恐怕都要是生出来了。
再者说,别看兵部尚书石茂华、侍郎罗凤翔、诚意伯刘世延等人相继暴露,但事实上,未必只有这些人。
白莲教日渐壮大,遍布山西、河南等地,到底是谁在输血?
板升的汉贼如今游走在汉蒙之间,牵线搭桥,又是哪些儒奸?
如今的书籍里,动辄“一等元人二等明,屠杀有理是恩情”,究竟是礼部高高在上不视凡尘,还是前元的遗老遗少太多,没有清算干净。
既然手尾还未收拾干净,自然应该镇之以静才对!
朱翊钧目不转睛看着下方。
却是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先生有所不知,朕今日准备登门问罪,便是正要借着这机会整顿兵事,日后免不得频繁出宫。”
这位老师如今已经远离中枢,朱翊钧也没有说得太细。
高仪闻言,神情渐渐露出些许不满,抬头看向皇帝,质问道:“陛下究竟意欲何为。”
皇帝的安危,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由不得皇帝任性而为。
朱翊钧见高仪面有不悦,这才叹了一口气,解释道:“兵事出了差错,自然只能从兵事着手,整日在宫里蜷着,哪里解决问题。”
“朕欲借此机会,亲掌京营!”
话音刚落。
中书舍人王应选念念有词的嘴唇戛然而止,眼睛右偏,余光下意识瞥向皇帝。
张宏使了个眼色,让张鲸守去门外。
高仪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
他立刻恍然大悟,难怪皇帝欲亲自上门逼迫刘世延,难怪见刘世延聚兵谋反,不怒反喜——都有人聚兵谋反了,谁还能挡着皇帝插手兵事!
朱翊钧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一道明闪,天地骤然一亮。
他收回目光,与高仪继续解释道:“若非朕出巡一趟,亲眼目睹草场情弊,又哪里知道马政被石茂华那厮败坏到这个地步?”
“又哪里知道兵部、五军都督府、白莲教、夷人,乱七八糟的都裹在一起了?”
“有些事,朕到底是不能再放手给部院了。”
“朕将兵部交给石茂华,他是怎么回报朕的?若是当真按他去年的举荐,让罗凤翔补任兵部尚书,不出十年,这些人恐怕就要去边藩找出朱充灼第二了!”
高仪闻言,不由默然。
中书舍人偷偷打量皇帝的眼色,暗道皇帝好快的入戏,私下里就直接进入借题发挥的状态了。
所谓找出朱充灼第二,不仅是指有人要迎奉宗室称帝,更同时指代了勾结外敌。
当初嘉靖年间,世宗纠治不法宗室。
代藩有朱充灼其人,好聚凶徒,作奸杀人,大同刘知府欲惩治,反遭其绑架抢劫,一番凌辱。
世宗皇帝闻讯后,立刻“诏夺其禄”,自然而然地,朱充灼便“心怀怨望”。
恰好其人收纳的亡命之中,有一白莲教教徒,名唤次仲太,见缝插针劝朱充灼谋反。
双方一拍即合,谋划了一出“开关大同,借兵鞑靼,起兵称帝”的戏码。
朱充灼不仅遣白莲教去勾兑鞑靼“约奉小王子入塞”。
甚至制表宣传“我朝太祖膺天命,借元祖江山一百五十余年,此命我祖与元祖约誓暗定在金匮。南朝天分至今已享一百七十余年,当复幽都以为臣民之主,改日月以定乾坤。”
赫然是打出来“反明复元”的旗号了!
朝廷内部的反对派、民间猖獗的邪教、暗中勾结的外敌……这些成分要素,可不就是跟如今石茂华案如出一辙?
再加上如今五军都督府右都督刘世延当街谋反,冲撞圣驾。
成例在前,切身威胁,皇帝要为以后安危计,亲掌兵事,谁有立场说个不字?
王迎选看着下方还在负隅顽抗的刘世延,心中止不住升起一丝讥嘲,这种废物勋贵,果真只有做棋子的份,无论是反贼,还是皇帝,都是轻而易举玩弄于鼓掌。
说话的功夫,房门从外往内被推开,李进绑着一人押了进来:“陛下,前院擒获了白莲逆贼,诚意伯府三房子第,五军营练勇参将刘豸。”
朱翊钧回头看了一眼。
五军营刘豸,是诚意伯刘世延的侄子,万历元年,本来还是一营主将,官至右副将,因在营中斗殴,被皇帝抓了典型,贬去负责早操。(88章)
看来是早已怨愤在心,否则也不会跟白莲教裹挟在一起。
朱翊钧很快收回目光,随意道:“正好,一并给诚意伯送过去团聚罢。”
他用下巴朝李进示意了一下桌上的木盒——这是早就备好的。
末了,又叹了一口气:“可惜,还差个孙子。”
李进正要去取木盒,闻言只得先弯腰告罪一声:“陛下,奴婢无能,刘莱臣为土蛮汗所收留,想逮拿其人,恐怕还需多花费些时日。”
无论是民间隐姓埋名,还是逃往朝鲜、吐蕃这类藩属,东厂都能将人找出来。
但涉及到土蛮汗,就当真无能为力了。
朱翊钧摇了摇头,没有深究,摆了摆手:“别招惹土蛮汗,先就这样吧。”
如今的土蛮汗可跟七年前不一样了,这七年里越发壮大。
三年前,土蛮汗在草原上组织了一场六万人参加的忽里台大会。
不仅任命了六大执政——察哈尔万户阿穆岱洪台吉、内咯尔喀巴林部首领伟征苏巴海、鄂尔多斯万户库图克台彻辰洪台吉、永谢布万户诺木达喇诺延、土默特万户扯力克洪台吉。
甚至还颁布了《土蛮汗法典》,涉及官制、婚姻、法律、财产,林林总总。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割据政权了!这是建制!
更有甚者,鞑靼甚至在谋划皈依藏传佛教,用信仰弥合左翼、右翼的裂痕。
去年,阿勒坦汗与土蛮汗达成了默契,前者率领右翼贵族及部众八万余人,去了青海仰华寺,与藏传佛教格鲁派领袖索南嘉措谈判了七天七夜。
结果不得而知,只知道阿勒坦汗当场皈依,转头又封了索南嘉措为“达赖喇嘛”,请回了佛祖圣像。
自今年开始,辽东李成梁便开始屡屡报急,称土蛮汗“六万铁骑”在辽东逡巡不止,虎视眈眈!
这种情形下,朝廷自然不能再对土蛮汗颐指气使了。
李进连忙领命,上前将木盒夹在腋下,又命人将绑缚着的刘豸押着,一同躬身离开厢房。
房中再度沉寂了下来。
轰隆!
一声惊雷。
白光映照在皇帝脸庞上,朱翊钧缓缓张开双臂:“张大伴,为朕着甲、备马。”
中书舍人王应选不明就里,连忙拜倒在地,急促劝道:“陛下万金之躯,岂能以身犯险!”
君辱臣死,皇帝怎么能亲自上战场!
朱翊钧笑了笑,将人扶起,口中解释道:“王舍人多虑了,这场景,正适合换个服饰,收拾手尾而已。”
说罢,朝张宏颔首示意。
后者见状,朝皇帝恭谨一拜,而后捧起桌上放置的甲胄,碎步走到皇帝身侧,显然是早有准备。
高仪在旁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摆着轮椅转身出了厢房。
……
与此同时,厅堂外渐渐被禁军合拢。
里面被人用桌椅堵住了门窗,只能看到身形晃动,似乎在调整阵型。
“我祖刘伯温家传推背图,可兆后事千载!其上便预兆了陛下于隆庆六年将被邪祟夺舍!”
“岂不闻二龙不相见?岂不见皇帝登基前后,贤愚判若两人?”
“听闻皇太子以前中人之姿,最喜练字、爱吃甜、早晚从不漱口!你们仔细想想,如今这位一反常态,果一人邪?”
“正是圣母皇太后发现端倪,又恐遭邪祟加害,这才暗中遣我等拨乱反正,迎潞王登基,若是不信,我有圣母信物可出示!”
“某奉劝诸位,不要自误!”
刘世延明知将死,口中胡诌一通,哪怕只牵扯敌军一分注意,也是白赚来的。
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想出来五六套说辞,一会龙脉示警,一会星象异变,如今正说到邪魔夺舍上来。
哪怕他刘世延今日交代在这里,也能给后来的造反者提供些许天命的思路——他祖上刘伯温作推背图什么的,民间最爱传了。
再不济,给皇帝的母子关系、兄弟关系,上点眼药也是好的。
几句话的功夫,阵型终于调整妥当。
刘世延扫过身侧几名甲士,深吸一口气:“某这些年抢夺贱民,聚资数十万,只留了十七万银给亲眷,余下皆分了,你们愿与我赴死的,又翻了五倍分与你们家眷,足够他们隐姓埋名做富家翁了。”
“你们说,是我义气还是朱家皇帝义气?”
左右甲士闻言,无不哽咽动容。
“诚意伯义薄云天!”
“刘公义气!”
“无论外人怎么说,诚意伯待我们没得说!”
刘世延满意地咧嘴一笑,缓缓点头,正要说些什么。
便在这时。
咔嚓。
四道抛物线,突然出现在半空中——赫然是四个木盒,当空砸进了屋内!
目光下意识汇聚。
还未来得及细看,其中一个木匣突然崩开。
从中崩出一颗人头,跳起寸许高,滚了几滚,落在刘世延脚下。
人头慢慢悠悠停在刘世延脚背上。
厅中寂然无声。
刘世延痴痴着看着脚下的人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不是说亲眷都安置好了么!?
双目渐渐爬满血丝的刘世延,颤抖着双手捧起人头。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这个模样。
熟悉的面庞,只是脸色不太好,略显灰白,全无半点血色,双目圆睁,恐惧之色更是破坏了原本还算精致的五官。
刘世延死死咬着嘴唇,喉咙中泛起一股腥气。
左右默默将另外三个木匣摆恭谨摆在了刘世延身前。
后者轻轻接过其中一个,将木匣打开一个缝,眯着眼睛悄悄看了眼,而后猛地立刻合上。
他记得发妻是个爱美的人,这里有外人,不便露出不好看的模样。
刘世延沉默着,又伸手挑了个重点的,嗯,侄子刘豸,这个倒没有太伤心,毕竟带家眷走的时候,压根没带走这侄子。
他盯着第四个木匣,怔愣了片刻,他已经不想再看了。
刘世延猛地深吸一口气,突然朝身周甲士屈身到地。
左右皆惊。
只见刘世延环着拜了一圈,颤抖着声音,近乎哀求道:“事已至此,某别无所求,还请诸位兄弟也与我义气义气,让我出得胸中一口郁气!”
众人沉默片刻,轰然应命!
……
“诛邪祟!扶潞王!正大统!挽天倾!”
东拼西凑的口号,猛然在高府内院中响起。
刘世延的私兵,悍不畏死一般,沉默而肃然地直直撞了出来!
“射!”
蒋克谦反应更快,几乎预判一般,高声下令!
弩箭霎时间便从阵列的夹缝中飙射而出,瞬间洞穿数人!
“格挡!往前冲!”
刘世延狠狠咬着牙。
没有盾牌,便用手中木板、椅垫、长刀立在头顶与面前,挡住了几处要害。
这个天气与距离,火器再使不上用处,弩箭威力未必能透甲,只要挡住要害,挺过去就是短兵相接!
“杀!”
嗖嗖之声,宛如厉啸,又听叮叮当当的声音,箭雨在盔甲与阵型格挡下,大半无功垂落。
少许角度精妙,卡在甲胄与肌肉之间,被悍不畏死的私兵干脆无视。
阵型变化之间,甲士整齐划一,与一干厂卫愈发逼近。
蒋克谦见状,面无表情抽出长刀。
他情只远程已耗去贼军二十余条性命,己方占据绝对的优势,只举起佩刀,沉凝发号施令:“撞上去!”
瞬间,禁军立刻有了回应。
弩箭撤下,刀盾立起,枪兵自缝隙穿出,阵型瞬间摆好,一步一顿,上前接敌!
“敌寡我众!敌竭我盈!敌弱我强!杀!”
“世受皇恩!正当其时!举盾出枪!”
“陛下就在身后!族灭还是受赏,尽在你我一念之间!压上去!”
一声声喊杀,双方轰然冲撞在了一起!
似乎整个高府都在耳鸣。
气血翻滚,漫天的血浪挥洒。
亡命之徒的哀兵必胜。
世受皇恩的背水一战。
不过片刻,横错交抵的尸体倒地,剩下的人踩着尸体,再度撞在了一起!
刘世延年不过四十余,久经沙场,武艺不凡,此时披挂在身,如饿狼扑食,招式大开大合,挡在身前的禁军当即倒地。
尤有闲暇为身边私兵结尾。
左支右绌间,手中兵戈便染满了鲜血。
“逆贼!”
眼见刘世延身外五尺几无一合之敌,立刻有精锐迎了上去!
叮叮叮!
金铁交击声不绝于耳。
双方拢共不过百余,几番撕咬对撞,竟生生杀出气血狼烟一般,在雨天冒着热气,从高府破空而起。
“逆贼去死!”
蒋克谦当即也亲身上阵,带着四名近卫组成阵型,寒光突入贼军,只扑刘世延。
双方搏命撕杀,如浊流般纠缠在一起,闷哼惨叫声不断响起,飞速损耗减员。
混战之下,刘世延眨眼便身中数刀。
虽被甲衣挡了大半,却仍旧血淋淋。
他双目通红,布满血丝,双手都在颤抖。
“刘公!冲不过去!”
“顶不住了!”
左右大声呼和,却显得苍白不已。
刘世延放眼看去,己方扑倒了半数以上,只能勉强维持着阵型,个个鲜血淋漓。
心中莫名一股悲意升起。
连皇帝的面都未见到,竟已寸步难行。
刘世延狠狠咬住后槽牙,便要发号施令,做出最后的尝试。
突然之间。
原本同样疲敝的厂卫,突然振奋起来,拼命一般往上压来!
与此同时,陆续有禁军补上阵势缺口,越积越多,眨眼间,面前便是密密麻麻的一片禁军!
刘世延愕然抬头。
禁军回援!?
刘世延意识中不过一瞬,不意竟然已经僵持良久,以至于耗光时间,前门禁军回援!
莫非天要亡我?
“天兵当面!汝等还要负隅顽抗到几时!”
“束手待毙,尚有一条活路!”
此起彼伏的劝降声,有的尖声细气,有的迫不及待,传入刘世延耳中只觉恍惚不已。
嘴唇微微张开,欲回应喊些什么。
却发觉自己张嘴只是无声。
眼前的禁军如潮水一般涌来,粗略数来,不下百人。
又有数名轻骑骋来,将本就勉强维系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眼见大势已去,刘世延终于卸去了浑身劲力。
他惨然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缓缓抬起手中长刀,露出脖颈,贴身感受刀刃的冰凉。
山穷水尽,何惜一死?
与其用首级屈身给这些厂卫争抢军功,当然不比得自我了断。
走到这个地步,以自刎而终,已然算得上轰轰烈烈!
哪怕下了地府,亦不失为谈资!
想罢,他双目怒瞪,仰天而站,双手奋力一抹:“狗皇帝!我操你妈!”
咻咻!
蓬地,一股鲜血,骤然从刘世延身上飚出!
刘世延倒飞数步,踉跄倒地。
他错愕看着自己身上的两支飞箭,一支透过玄甲,狠狠扎在了右臂上,将自己射倒在地,一支准头似乎偏了些,钉在脖颈上,箭羽仍旧颤振不止。
刘世延嗬嗬着撑着身子,想要坐起身来。
余光正见得戚继光将弓箭放回马背上。
另有一名披挂在身,跨骑骏马,持弓在手的少年勒马靠近。
“给诚意伯包扎一下,朕还要废物利用。”
皇帝吩咐完,立刻有内臣上前,替刘世延包扎的包扎,系绳的系绳。
刘世延任人摆布,却是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皇帝,浑身颤动不止。
朱翊钧面无表情,随手挥剑将刘世延身上的两支箭羽末端削平,便转过身去。
他目光扫过一干进来护驾的文武大臣。
“让内阁王崇古、兵部陈经邦、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以上、在京各营参佐将以上,即刻到京营大校场来!”
朱翊钧接过李进递过来的绳子,见一头确已系在刘世延腰上,便将另一头系在了马具上。
“在场诸卿,随朕到京营大校场!观刑!”
朱翊钧说罢,便打马转身。
文武百官、内臣近卫自然而然从两边分开。
皇帝披甲在身,拖拽着刘世延,驰马离开高府,扬长而去,随行禁军片刻不得停歇,轰然跟上。
只留下面面相觑的救驾文武官吏,与一地的血腥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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