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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城县到归德府城(今商丘市睢阳区)很近,不过四十里的路程。一路走来,也不过是让太阳从东边挪到头顶。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车上的谈论还在继续。
“……也不能说朝臣不体谅君父,只不过,这几年新政频出,六月一小改,三年一大改,朝臣没有离心离德,都已经是相忍为国的结果了。”
“陛下亲政之后,说是大刀阔斧也好,说是急功近利也罢,总之,对朝臣颇为苛刻。”
司马祉的这番话,不由让沈鲤多看了一眼。
地方府县的堂官,还真是打磨人。
自己稍微露出赏识的态度,其人就能用一副和盘托出的模样,做起投名状了。
连皇帝苛刻这话都出来了,自己又怎好藏着掖着,不与之交心呢?
面对这位度田马前卒,新党拥趸,亲口说出皇帝苛刻,沈鲤不好奇都不行。
他看着司马祉,也不提司马祉言语失礼,反而毫不避讳地追问道:“怎么个苛刻法?”
司马祉见沈鲤这个态度,眼中喜色一闪而逝。
他脱口而出:“这话有指斥乘舆之嫌,但先生既然问了,学生也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
这场谈论,本来下了马车之后,无人会再提起。
但这一声先生之后,已然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司马祉斟酌片刻,缓缓道来:“这几年,吏部受内阁辖制之后,陛下对朝臣惩戒日渐苛刻。”
“我同科的胡汝宁,时任山西曲沃县令,赴任以来,天滋亢旱,便在当地禁捕鼃(青蛙),希望可以感召上苍。”
“当地百姓不愿,闹了些事端出来。”
“以往这种事,无非在朝臣中沦为笑柄,落个虾蟆县令的浑名而已。”
“但陛下得知后,直接下诏吏部,准其致仕。”
说是准其致仕,实则是保留致仕待遇的革职。
哪怕司马祉赞同如今新政的大体,也不免兔死狐悲,提及之时,更是不乏为其伸冤之态。
沈鲤闻言,忍不住嗤笑一声。
胡汝宁这一手靠禁捕鼃来感召上苍……就是典型的死读四书五经,给自己都绕进去了。
四书五经是用来教化世人的,用来为政,那就是荒唐无比。
每年的进士里面都有几个这种奇人异事,否则司马祉就不会说,按照以往的惯例,会被嘲笑为虾蟆县令了。
当然,以前大家同僚相护,今日你帮我,明日你帮我,对这等不涉及根本的小事,往往轻轻落下。
但沈鲤是从皇帝登基,亲眼旁观到万历二年,对皇帝的为人,比司马祉更清楚。
朝臣们哪怕是心思坏点,皇帝都还会试试找个合适的位置看能不能用用,一如揽财的王崇古、伏阙邀名的吴中行、只为家族计的李春芳等人。
但胡汝宁这种蠢货,皇帝是打心眼里厌恶,只当作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初时登基还要在乎贤名,不好太过苛责,如今一朝亲政,自然是不再留手。
沈鲤轻咳一声:“陛下这也是为了保全胡汝宁,免得其人位置越居越高,犯的错漏也越来越大,届时不可挽回。”
君上要保全臣子,做什么都是对的。
沈鲤一本正经。
司马祉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沈鲤,难怪朝中都说皇帝智可以拒谏,总是有说不完的道理。
敢情都是从这些帝师这里来的。
司马祉勉强附和道:“先生说得是,陛下有如天之德。”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除此之外,陛下亲政以后,重启了大朝会,将次数从国初定制的两次,改为了一次,时间在初一当日。”
大朝会与常朝不一样,后者只是各部堂官能参加的小范围会议,前者便是囊括了大多数京官,在皇极殿开大会。
国初定制,每月初一、十五共两次,其作用便是让京官能够直接感受到皇帝的威严与意志。
“先生是知道的,历朝历代的大朝会,文武百官难免有失朝者,往往夺俸一月便是了。”
沈鲤点了点头。
他自然知道,隆庆六年的大朝会,有一百七十三人失朝,万历元年的大朝会,有二百七十四人失朝。
人这么多都在哪里呢?
沈鲤在散朝后,遇到过从勾栏出来,与自己尴尬对视的朝官;遇到过酒楼酗酒,被家丁抬回去的勋贵;也有刚刚结束讲学,与沈鲤谈论心得的翰林。
司马祉神情中颇有不赞同之色,同时又在憋着笑:“但那一次,陛下直接让御史、内臣,去往失朝官吏府上查探缘由。”
“将一干失朝的朝臣,逮到了皇极殿。”
“一些衣衫不整、酩酊大醉的也就罢了,还有一名郎中,跟家中猎犬勾连到一块不能分开的,被司礼监带着狗一起抬到了皇极殿。”
“事后更是被皇帝布告在了邸报、新报上,刊行天下。”
说完,他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如果这不算苛刻的话,就没有比这更苛刻的了。
司马祉虽然觉得好笑,但站在士人的角度,同样也觉得皇帝此举,折辱过甚。
沈鲤闻言,脸上也不禁也浮现出异样的神色。
这种事刊行天下,朝臣名声恐怕就一朝丧尽了,说句皇帝苛刻,倒也不算过分。
不过……话又说回来。
当初皇帝被宋儒捏造了烝母的事,都大度地让郑宗学在笑林传播这笑话。
那朝臣这种粘一块的事,似乎也没必要太过避讳?
沈鲤为人持重,并未跟着笑,只是找补道:“陛下连俸都未夺,只是刊载出来警醒来者,可见惩前毖后,只是为了治病救人,亦是一片仁德之心。”
司马祉瞥了一眼沈鲤。
他莫名又想起自己那位顶头上司,河南布政使邓以赞。
似乎每一位皇帝身边出来的大臣,都对皇帝有着难以言喻的认同。
即便是这种败坏士林名望的酷烈之后,都还要替皇帝勉强遮掩。
司马祉摇了摇头,终于将心中对皇帝最为不赞同的地方提了出来:“先生说得对,这些事,陛下哪怕苛刻些,也没人说得了一句道理上的不是,就怕陛下有不占理的时候。”
沈鲤大惊,难以置信:“陛下还有不讲理的时候?”
司马祉一噎。
这叫什么话。
他被沈鲤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看了一眼车窗外,嘴上解释道:“万历四年十一月,霍冀任上离世。”
“陛下便没能像以往一样,公道行事,甚至险些掀起了文武之争。”
霍冀死在任上了?沈鲤愣了愣。
倒不是觉得死得意外,毕竟万历四年,霍冀也六十一岁了。
只是霍冀屡屡在京营的事情上,跟皇帝唱反调。
本以为皇帝亲政后,应该会直接调任,乃至罢官的。
皇帝还是仁德啊!
司马祉不知道沈鲤在想什么,再度掀开车帘,确认了一番周遭没有人。
他这才继续说道:“跟赵孔昭之事如出一辙——霍冀离世后,皇帝再度阙官不补,兵部侍郎协理京营戎政之职数年空悬,视阅京营右都御史也自此缺位。”
“京营总督顾寰区区勋贵,竟然不仅登堂入室,上常朝议事,还要实掌京营,配十万大军。”
司马祉的语气,清晰地表达了他在这件事情上对皇帝的不满。
哪怕他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来支持新政,那也是有原则的。
武臣怎么能上桌吃饭?
沈鲤闻言后,这次难得没有替皇帝找补。
他自己比司马祉更清楚皇帝在做什么,无非又是在步步为营,想撇开兵部独掌京营而已。
说句肺腑之言,沈鲤对于皇帝在这一点上的做法,殊不认同。
不说皇帝不该掌控京营,而如此作为,是在防着谁?
兵部诸臣难道就不是皇帝的臣子吗?
皇帝口口声声要君臣一心,这难道不是自己在开上下相疑的坏头吗?
况且,当初赵孔昭的事情,以及马自强提请顾寰入廷议,都是大家捏着鼻子认下的。
毕竟总归是内阁王崇古,经由兵部,对京营发号施令,怎么说也还在以文制武的圈子里打转。
如今兵部侍郎协理京营戎政、视阅京营右都御史双双空了下来,让顾寰一个勋贵登堂入室,掌控京营,恐怕迟早酿成大患。
可惜,自己不在皇帝身边,时刻警醒皇帝。
如今皇帝在文武之事上行差踏错,说不得,身边已经尽是申时行、栗在庭、吴中行那一类佞臣了。
沈鲤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关切道:“闹得很厉害吧?”
这种文武格局的变动,稍不注意就是党争之祸,甚至动摇国朝根本,都不是没有过前车之鉴。
司马祉语气不是太好:“国朝哪里缺得了有识之士,兵部上到尚书石茂华,下到郎中主事,以及都察院、兵科给事中,屡屡上疏挑明厉害。”
“可惜,皇帝一概留中不发。”
“此后便开始争闹不断,太仆寺扣押军饷不发、兵科给事中弹劾顾寰老迈、兵部成批削职顾寰的一干亲信、参、游、佐等将,可谓是乌烟瘴气。”
沈鲤露出忧虑之色,追问道:“之后呢?”
司马祉摇了摇头,放缓了神色:“之后,似乎是各自退了一步,陛下将中书舍人郑宗学、赵用贤充入了京营,授参谋官,直接受辖于皇帝。”
“又从了内阁之奏,选拔近年的三甲进士、举监、武进士,充入京营为坐营司政,每营按照一将官一司政授官,除日常操练、军纪、统帅、战事等仍归将官负责外,其余政务,皆由坐营司政向参谋官、以及内阁奏报。”
对于这个结果,司马祉只能说差强人意,虽然真让顾寰上桌吃饭了,但总归皇帝没忘了以文制武。
沈鲤默默叹息一声,此举虽然按下了文武相争的隐患,还是皇帝终究还是将兵部撇开了去。
也难怪上下相疑。
他抬头看了看马车外,见到已经驶入了归德府城内,便放低了声音,轻声道:“即便如此,有内阁居中调和,也还闹不到朝臣串联宗室,给藩王递话的地步吧?”
皇帝伤了根基这种事,一旦让藩王听了去,免不得又是暗流涌动。
再加上皇帝当初打压宗室,连郡王都死了好一批,要说宗室对皇帝没有怨怼之心是不可能的。
这种遗祸无穷的大事,哪怕有朝臣起了二心,非要推波助澜,但新党势大,内阁的几名辅臣,无一不是向着皇帝,那么理应尽快扼杀在萌芽之中才对。
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就闹大到明面上来,以至于如今沸沸扬扬?
司马祉听了沈鲤这问题,一时不知从何答起。
他思虑片刻:“都御史守礼葛公故了。”
沈鲤一怔。
“内阁南宇高公,去年冬月,中了风痱。”
沈鲤收敛了神色,显得有些严肃。
“内阁豫所吕公,今年正月以来,身体衰弱,已经不能下床。”
沈鲤正襟危坐,身子下意识前倾。
“鉴川王公,本就只管兵事,不管政务,近年来,更是因为板升生齿日繁,强硬无赖,在用人上与陛下有些分歧,之后王公便除了谋划九边、倭寇的大局外,再无插手政事。”
沈鲤听罢,终于明白,朝局为何今年如此动荡,连皇帝无嗣的事情都压不住,被人拿到廷议上讨论。
隆庆六年至今,把持大政七年的内阁,平稳时自然足以压服一切。
但一旦陆续凋零,声势自然大不如前。
司马祉最后叹息一声,做了个总结:“如今的政务,差不多都是陛下与元辅在操持。”
虽然对皇帝作为,有些微词——尤其是外放进士到地方这一点。
但大略上,还是认同的。
如今中枢局势微妙,他不免也有些担忧。
沈鲤听罢,问题自然极多。
他沉吟片刻,突然问道:“敬甫说,陛下跟王阁老,在宣大用人有些分歧……”
“是宣大总督谭公也故去了?”
司马祉闻言,反应过来自己没有全面,点了点头:“谭公多年痰疾,万历五年一朝发作,已经故去了。”
万历五年,也不过五十八岁,可谓英年。
这种指挥一方的帅臣,往往都是寿数不长。
沈鲤皱眉。
他跟谭纶没有什么交情。
但是,板升生齿日繁……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当初白莲教的赵全,凭借板升,差点辅佐俺答汗称帝建制。
宣大没有一个有手腕的总督,就怕庚戌之变重演!
沈鲤凝重道:“鞑靼左右翼局势如何?”
这倒是问到司马祉的盲点了,他只有关切内政的功夫,边事他并未投注目光。
他只能含糊道:“不太清楚,只知道俺答汗那边板升闹得厉害,聚集了不少人,土蛮汗前年召集了八万蒙古人,召开了忽里台大会,推行法典、选举六大执政,其他的没有过多关注。”
沈鲤闻言,心中更是忧虑。
见司马祉不太清楚,沈鲤沉吟片刻,换了一个话题:“那如今宣大总督哪一位?”
司马祉脱口而出:“原大理寺卿陈栋,陈公。”
“听闻,王公本欲启用张四维,皇帝直接强点了陈公。”
沈鲤闻言,思索片刻,松了一口气般地点了点头。
难怪皇帝跟王崇古两人有了分歧。
皇帝厌恶张四维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世宗、穆宗实录修完,朝廷推功名录上,连他沈鲤都不曾漏下,却没有张四维这个副总裁的一席之地。
王崇古这个舅舅夹在中间,恐怕也是难办。
但平心而论,陈栋这个人选,确实比张四维要好。
后者商人之心太重,蝇营狗苟,又因为其父的事情,对皇帝恐怕也有怨怼之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栋却是无可挑剔。
当初南直隶一事挺身而出,可谓皇帝最早的班底。
甚至为人也不乏狠辣,当初查盐课,陈栋不善骑马,为了赶时间,便让擅驭者将其绑缚同乘。
无论立场,还是心性,无不是上上之选。
说来,自己与陈栋还是一科进士,虽然陈栋是一甲,起步高一些,但也算出身相同。
没想到,陈栋竟然已经是封疆大吏了。
沈鲤将这多余的想法抛诸脑后,继续关切道:“既然内阁诸臣多老迈,陛下没有递补阁臣么?”
司马祉摇了摇头:“当然递补了。”
“万历四年的时候,便递补了马自强入阁办事,仍为礼部堂上官。”
“但病得比高、吕两位阁老还要早,前年开始,就频频卧床不起,连礼部事都交给左侍郎诸大绶处置了。”
沈鲤忍不住摇头,还真是青黄不接。
司马祉继续说道:“今年以来,陛下有意递补吏部温纯入阁办事。”
“但接任都御史的陈炌,威望不够,十三道御史、佥都御史等自行其是,开始接机弹劾阁臣、堂官,谋取晋升之阶,将都察院弄得乌烟瘴气。”
“温纯便没有入阁,而是接任都御史一职。”
“年初的时候,又令申时行入阁办事,王锡爵入京接任吏部左侍郎之位。”
“又恰逢王锡爵之女昙阳子白日飞升,举家大祭,王锡爵耽搁了好几月后才动身,申时行这段时日操持吏部事,哪怕入阁,也无暇分担政事。”
沈鲤蹙眉。
难怪朝中争斗到了这个地步。
内阁王崇古不管政事,高、吕、马老迈多病,不能任事,继任的申时行替张居正掌吏部脱不开身。
而九卿之中。
都察院素有威望的葛守礼离世,大理寺卿陈栋外放宣大,张翰、陈炌无能,兵部因京营事与皇帝相疑。
若是以往,这种过渡期,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提拔新任,补阙空位,也就一两年的磨合罢了。
奈何新政七年了,皇帝跟内阁大刀阔斧,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对考成法不满的官吏。
恐惧清丈田亩的乡绅。
抵触核查丁口的地方衙门。
怨怼于宗产被没收的宗室。
下放地方数年、吃足了苦头的新科进士。
这些人,必然会瞅准了内阁新老交替的空子,借皇帝无嗣之事,大做文章。
沈鲤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以他的资历,若是此刻回朝,一个六部侍郎的位置必然少不了——这也是司马祉五品的同知,在他这个六品左中允面前毕恭毕敬的缘故。
但奈何,他如今哪怕养好了身体,也回不了朝。
母亲才去世三个月,他至少要守孝到万历九年,才能回朝,替皇帝分忧。
想到这里,沈鲤看了一眼司马祉。
单看这厮行事,已经让他觉得地方上局势紧张。
如今这厮一说起朝中形势,便干脆让他有些坐立难安的感觉了。
哎,沈鲤叹息一声。
只盼那位圣君,能顶住这一轮度田的反噬。
他本来还打算入城之后,只是约束一番自家人,便速去速回。
但这一路上听着司马祉陈说朝局之后,沈鲤对于司马祉的请求,不免有了更为热心积极的态度。
在抵达归德府后。
沈鲤婉拒了司马祉接风洗尘,休息半日的邀请。
而是直接马不停蹄,开始替司马祉控制起归德府的局势。
当日,沈鲤便以本地豪强、族内长者的身份,将府衙胥吏,好生训斥约束了一番。
随后更是与沈家的小辈逐一会见,勒令众人以朝臣政令马首是瞻云云。
翌日,又将县学、府学的士人请来,自恃名望长者、当朝翰林,凭借士林地位组建社团——曰文雅社。
旨在教化风俗,共期为善,尤其批判了一干炸毁堤坝、抵抗府衙的恶行。
三日后,特设晚宴,将归德府城内有头有脸的人,聚集到了府衙之内。
沈鲤以世家之首,中枢上官的姿态,阐述朝廷苦衷,言必称在遵从政令之事上,沈家必然以身作则,对世家众人晓之以情,威逼利诱。
本是准备与这个左中允好生做过一场的司马祉,生生跟在沈鲤身边,以学生自居,动辄先生云云,左中允指使。
略过几家人私下贿赂、无关紧要的疯子冲撞司马祉家眷、几次拙劣的聚众打砸之外。
归德府的度田,终于要开始了。
……
接下来是府衙的主场,沈鲤也并不能帮上太多。
因为孝期还要回去举行第三次虞祭的缘故,沈鲤当晚便提前向司马祉道别。
沈鲤交代了司马祉一番,什么随时可以去虞城县找他,看护好黄册小心失火云云。
司马祉自然不会赠什么金银财宝感谢,而是亲自做了一番文章,称赞了沈鲤的高风亮节,家国情怀。
又将近几年的邸报、新报、东林学报、格物日报等报纸搜集起来,统统放进了沈鲤的马车中,聊表谢意。
翌日一早,沈鲤为免叨扰过甚,一大清早便收拾好,准备不告而别。
不过,沈鲤乘车将欲行,忽闻府内呼喊声。
“先生留步!”
沈鲤保持着钻进马车的姿势,屁股朝外,无奈又退了出来。
只见司马祉快步地追了出来。
手里拿着最新的邸报:“方才布政司又递了一份邸报来!”
沈鲤转过身,呵然一笑:“下次来沈府,一并带上就是,何必这般风风火火。”
他随手接过。
只一看,便怔住了。
邸报的日期是一个月前,也就是今年八月的邸报。
第一行映入眼帘——丙子,大学士张居正父丧,奏请致仕,扶棺归乡。
沈鲤抬头看向司马祉。
后者迎上沈鲤的目光,有些犹豫道:“先生,这田还能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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