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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赞干布依旧是吐蕃实际意义上的赞普,吐蕃内乱之后,他重病了一场,现在好不容易又好转了。病情反复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用东阳的话语来说松赞干布的病灶并不在咳嗽,而是体内脏腑的某些原因,导致极容易着凉或者染病。
归根究底是一种让身体免疫力下降的疾病,甚至这个病灶至今没有好转的迹象。
大抵上这是东阳对松赞干布的诊断,也是太医署的共识。
在这个时代想要确认病灶也极为困难,东阳只能知道松赞干布的身体很虚弱,但不知道该如何用药。
只能是松赞干布生病一次,就治一次。
“陛下,吴王与李义府的书信。”一个侍卫快步上前。
李承乾打开书信,看着书信的内容,将其交给松赞干布道:“你看看,其实大唐也有很多的问题要解决。”
松赞干布看着书信的内容,由衷觉得天可汗的坦诚,道:“那么陛下要如何做?”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目视前方缓缓道:“既要查,也要改。”
出游结束了,皇帝回到了宫中。
松赞干布道:“我很想看看这个天可汗会如何治理天下,在吐蕃有贵族,在中原有世家。”
禄东赞低声道:“会死很多人的。”
现在的早朝除了太极殿内站着的官吏,在太极殿外还站着上百人,自乾庆二年以来,陛下就要求京兆府少尹及以上的官吏都要早朝。
承天门也比以前更宽大了,可以容纳五十余人并排而过。
在今天的早朝上,皇帝下令,命御史台派出五百名御史,前往山东与江南两道,并且随行一万兵马,命吴王李恪为江南道行军总管,命殿中侍御史杜正伦,御史台御史大夫上官仪,御史李义府,御史张行成带队,清查土地兼并,清查地方所瞒报赋税隐户。
李承乾从皇位上站起身道:“当年只是范阳的一次赋税疏漏案件,几万石赋税导致范阳卢元一脉的人全家被杀,始作俑者杀人了事,崔仁师死了之后,李义府一直在江南查问。”
“去年朕刚登基,命各地隐户归原籍,可如今还有人在瞒报,三百亩地竟然只有三户人家,一年赋税只有十斗米……何其可笑之事,他们是将朕当作一个小儿糊弄吗?”
陛下的话语声在大殿内回荡。
这一次,长孙无忌也不再劝说了,而是沉默地站在朝堂。
“诸卿,难道觉得江南地远朝中管不着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洛阳下江南不过数日便能到扬州,卢元全家灭门案朝中可以查五年,这一次清查隐户清查田亩,朕可以查十年,二十年……”
当这场早朝结束,众人皆是沉默的。
陛下要发起清查,反兼并之变,这场彻查历时之久,律法之森严,规模之大……恐怕史无前例。
皇帝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但凡出言,必定言而有信,说到做到。
正义不重要了,赋税关乎社稷的根基,一锅端了便是。
因这位皇帝在御史台养了一群狼。
李义府,上官仪,张行成,杜正伦等人,皆是不将公卿放在眼里的。
当这群狼一旦被放出去,咬到了猎物就绝对不会松口。
李承乾坐在新殿内,当年东征之际……郑公给的交代,对郑公的承诺,至今不敢忘怀。
乾庆二年,三月十日,以上官仪,张行成为首,领着五百名监察御史,随行一万大军前往洛阳,沿着运河下扬州。
杜正伦在洛阳见到了吴王李恪,跟着众多御史一起上了运河上的大船,船队浩浩荡荡下扬州。
上官仪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道:“前有杨广下扬州,现在大唐御史下扬州,这难道不是一桩美谈吗?”
杜正伦疲惫地坐在甲板上,船队沿着运河而下,还以为会一辈子留在泾阳帮着陛下建设造纸坊,如今终于被重新启用,总算是长出一口气。
他道:“本来下官在泾阳也挺好,看来是朝中用人之际,陛下终于还是让臣走了这一趟,不得不去,臣的清闲的年月不在了。”
李恪道:“李义府现在一定很激动。”
上官仪疑惑道:“为何?是因陛下登基了吗?”
二十七岁的李恪也蓄养着胡子,他摇头道:“非也,李义府与世家子弟的仇恨是自小带来的,对他来说这是一场战斗,为了这场战斗可以用数年去搜集罪证。”
“他要对付世家大族,江左的古老门阀,那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哪怕是土地兼并的是宗室诸王,那也是他的讨伐目标。”
说着话,李恪注意到了三个熟悉的身影在船舱一闪而过,他板着脸走入船舱,冷哼一笑道:“果然。”
李治与李慎咧嘴笑了笑,齐声道:“吴王兄!”
狄仁杰目光四看,躲避着此刻的尴尬。
李恪抬首道:“你们什么时候来船上的?”
李治咳了咳嗓子道:“吴王兄,我与慎弟自小在东宫学习,身怀东宫绝学,必要时候可以帮助王兄。”
李恪转身对船夫吩咐道:“把这三个小子丢下去。”
三个小子顿时无言以对。
船夫道:“殿下,船都在河中央了,这恐怕……”
李恪神色严肃,“那就丢进河里让他们自己游回去。”
“王兄!”李慎连忙道:“我们绝对不闯祸,王兄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不然呢?”
听到王兄严厉的话语,李慎左想右想就道:“不然我们就去西域种树。”
李恪又强调道:“记住你的话。”
待吴王兄走了,三个小子抚着呼吸,安抚着惊吓。
狄仁杰颓废道:“这要是回洛阳,权万纪先生会让小子去扫街的。”
李治拍了拍李慎的后背,这个弟弟在关键时候总是能够化险为夷。
“咦?”狄仁杰忽然想到了先前的话语,他问道:“晋王殿下。”
“嗯。”
“东宫绝学是什么?”
李治瞧着狄仁杰的胖脸道:“说出来你也不懂的,那是世间最深奥的学问。”
李慎道:“其实东宫的绝学是世间最可怕的学问。”
狄仁杰道;“我能学吗?”
李治踹了一脚,却被这个狄胖子躲了过去,又道:“给你学去了,还能叫绝学吗?”
见船夫在船上寻找着什么,李治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船夫回道:“回晋王,船上好像闹耗子。”
“耗子?”
“小人要将耗子找出来,别让耗子坏了吃食。”
狄仁杰也加入了找耗子的队伍中,他意识到了不对,看到了一碗面已被吃光,惊疑道:“这耗子这么能吃吗?”
四周隐约有鼾声,狄仁杰又疑惑道:“这耗子的鼾声这么大?”
船夫也挠了挠头。
出行的船其实不小,是可以容纳上千人的大船。
李治寻着鼾声找去,推开一扇门,见到了正睡着的一个男子,这男子嘴边还有油星,显然就是他吃的面。
“贱人!”
听到一声大叫,张柬之迷迷糊糊睁开眼道:“晋王殿下。”
李治笑着用手臂圈着他的脖子,作势要打,道:“你怎么来船上了?”
“在下看到你们上了船,就跟了上来,船只走得太快,在下还没给家父告一声别。”
言罢,张柬之抬头有些兴致勃勃地道:“我们是去扬州玩?”
李慎扭过脸道:“我们去杀人。”
“啊……那在下就先回去了,船夫!挂一艘小舟,我自己划船回洛阳。”
李治瞧着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将他痛打了一顿。
如此,张柬之也打消了回洛阳的念想。
船只到了扬州,在扬州众多官吏的面前,从船上浩浩荡荡地下来了数百个御史,这些御史二话不说,带着皇帝的旨意开始了搜查。
这场清查之变注定是漫长的,如今的大唐皇帝不怕与人比耐心,现在的皇帝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哪怕是十年二十年,要彻查到底。
上官仪来到扬州城,扬州古时又称广陵,之后又叫吴州,杨广三下江南之后,又改称江都,也就是江左之门户。
而李唐坐天下之后,这里又复称扬州。
走在扬州城繁华的街道上,一队队的御史在人们惊惧的目光下,进入一个个官邸。
上官仪拿着一张纸,看着纸上的字迹寻到了一处宅院,宅院前挂着一个牌子:申冤处。
这里还有三五个官兵看守。
上官仪向看守的官兵说明了来由之后,官兵连忙行礼,放人进屋。
走入宅院内,他见到了正在舞着一把大陌刀的李义府。
看他挥舞大陌刀大汗淋漓的模样,上官仪道:“停下吧,军中的人没你这样练的。”
李义府将陌刀重重杵在地上,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你怎么才来!你知道某家经历了多少次暗杀吗?”
上官仪穿着官服,拿着茶碗喝下一口茶水道:“陛下看到了你与吴王的书信,便下令彻查,我们连夜奔袭到洛阳,坐船南下来扬州。”
“来了多少人。”
上官仪伸出手掌张开手指。
李义府道:“五个人?”
“五百个御史。”上官仪又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万兵马。”
李义府大笑道:“哈哈哈!来得好,来得太好了。”
上官仪不解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刺杀你?”
“看见门口的牌子了吗?”
“看到了。”
“就因为这个牌子,我睡梦中都是刀不离手。”
上官仪拿起一旁的饼,道:“这饼不错。”
李义府倒上一碗茶水,递给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又道:“扬州很富饶,这里甚至可以买到关中的棉布与肥皂,每年南下江南的货物不计其数,这江淮之地作坊也多,扬州可以说是富甲江淮。”
“自大运河通行之后,这里成了粮草,盐铁运输的重要岸口,不瞒你说在这里还有胡姬买卖。”
说完这些,李义府又道:“怎么?看到这里的富庶,你不愿意下手了?”
上官仪摇头道:“并不是,我只是觉得正是因为这里的富裕,才让很多恶事,藏在了繁华之下。”
两人说着话,就见到了一个男孩子走入了这里,他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十岁左右的模样。
上官仪迟疑道:“你孩子?”
李义府道:“我还未成婚。”
“你还未成婚就有孩子了?”
李义府正色道:“这是别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走上前,十分懂事地行礼道:“我叫宾王,骆宾王。”
上官仪迟疑道:“你义子?”
李义府摇头道:“他爹是青州的县令,不过他爹过世之后,他的母亲带他来扬州,当初他们从兖州来扬州,正好撞见,此子聪慧,又是朝中官吏之后,不忍看他们母子奔波,我就收为学生了。”
“学生骆宾王。”
他又一次介绍自己。
随后这个孩子从一个木盒中拿出了饭菜,他道:“母亲常说多亏李御史,我们母子才有落脚之处,学生要跟着先生好好学。”
上官仪从话语中听出了一些怪味,但也没有计较,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不好多问。
他从怀中拿出一道旨意,道:“这是陛下让我交给你的。”
李义府连忙双手接过旨意,看完了密旨,他的双眼好似充满了斗志。
上官仪不动神色拿起了李义府的碗筷,吃了起来,无视了一旁孩子的委屈目光,依旧自顾自吃着,又道:“陛下还说了,之后朝中还会继续派人下来,不只是这五百御史,大概是有刑部与大理寺的人手。”
骆宾王委屈地道:“这是娘给先生的饭菜!”
上官仪嘴里嚼着饭菜,笑呵呵道:“老夫与你先生是生死之交。”
骆宾王还是气鼓鼓跑开,而后又拿来了一副碗筷给了先生。
上官仪抬眼看去,原来这孩子就是李义府的邻居,才道:“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老夫的孩子都在大理寺任职了。”
李义府吃着饭菜道:“没想过成婚的事。”
恐怕这人见到了陛下的书信,就更不会去想了,心里就只剩下了查案与杀人。
待那孩子离开之后,上官仪低声道:“朝中一直有善待官吏之策,那孩子的爹是青州县令,不该至此呀。”
“那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陛下还是太子,还管不到这么远。”
上官仪道:“待我将此事上奏,让朝中加紧对地方的看管,至少善待县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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