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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老太爷喝着香醇的美酒,吃着冰凉爽口的槐叶冷淘,舒服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点头道:“酒当然好喝了。”“连曹操都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若酒都不好喝,这天底下就没有好东西了!”
苏轼歪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若苏辙这时候看到他的表情,定知道他心里又盘算着什么鬼主意。
可惜苏辙这时候正埋头苦吃,一口接一口,哪里顾得上苏轼?
他只觉得宋朝人太会吃,也太懂吃,就连馒头都有足足数百种,他还记得他听苏轼说起这事儿时是瞠目结舌的,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似的。
不说别的,就说这碗槐叶冷淘。
若不是肚子不够大,他定还能吃上一碗。
如今苏辙撑的肚子是圆滚滚的,直打嗝儿,便看向苏轼道:“六哥,去看大伯母吗?”
苏轼吃的也不比他少,再加上他平素像“粘弟虫儿”似的,若换成往日里,早就点头一起过去了。
但今日他却是一反常态摇头道:“不,我不想去。”
“我,我的冷淘还没吃完。”
苏辙不疑有他,便只身去了正院。
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前些日子见着程氏又是管家又是照看他们姐弟三人,还要每日去看望王氏,想着程氏太过辛苦,便主动请缨说自己每日帮程氏去探望王氏。
程氏听到这话时笑的可开心了,原想拒绝的。
可她转而一想,她那大嫂向来是个心气儿高的,自己一日不辍过去探望,怕王氏心里不舒服。
所以她便答应下来,自己是隔三岔五过去正院看看。
也不知是歪打正着,还是大夫开的药起了作用,将养了月余时间,王氏的身子骨勉强强了些。
只是有一点,王氏的胃口仍不大好,便是大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却仍是越来越瘦。
等着苏辙到了长房时,苏元娘正陪着王氏。
大厨房给长房送的一样是槐叶冷淘,但比起正院和三房的猪肉浇头,送来长房的却是鸡丝和猪肉浇头。
鸡肉是先卤再撕成丝儿,宋朝尚没有辣椒,却是有带着辛辣味儿的川椒,将芝麻油烧热,浇在川椒上,苏辙一进去,就闻到了屋子里飘着一股香气。
更别说鸡丝浇头里更拌了蒜泥、胡瓜、萝卜丝、熟芝麻等等,这让苏辙觉得自己又来了胃口。
王氏依旧是没有胃口,连累着苏元娘也没有胃口。
王氏每每瞧见苏辙与苏轼这两个孩子,就好像看到了她那两个儿子小时候似的,喜欢的紧。
如今她见苏辙虽与她们说话,眼神却时不时落在槐叶冷淘上,便道:“元娘,你给八郎再盛一小碗冷淘吧,多放些鸡丝浇头。”
“冷淘也别盛多了,当心八郎吃多了积食。”
苏元娘连声应好。
她本就喜欢苏辙,先前听苏辙一本正经说要替程氏照顾王氏,原以为这孩子是闹着玩的。
但即便这些日子天气炎热,苏辙却是每日都过来。
她是愈发喜欢这个听话懂事孝顺的小弟弟,将鸡丝冷淘端到苏辙跟前。
不过片刻的迟疑之后,苏辙就大快朵颐起来。
他是个正长身体的小孩子。
多吃点怎么了?
苏辙吃的那叫一个香喷喷,一口接一口,嘴里更是时不时嘀咕两句:“鸡丝浇头比猪肉浇头还要好吃!”
“真的太好吃啦!”
方才王氏吃的也是猪肉的槐叶冷淘,略吃了两口就觉得没胃口。
如今她看到苏辙这般吃相,忍不住怀疑起来。
是不是鸡丝浇头比猪肉浇头要好吃许多?
苏元娘更是适时道:“娘,要不您也尝尝鸡丝的槐叶冷淘?”
王氏点头道:“好,我尝尝看。”
她刚尝第一口时,只觉得鸡丝浇头也不过如此。
但她看了眼苏辙,看这小娃娃吃的喷香,下意识觉得是不是胡瓜丝儿更好吃,又尝了一口胡瓜。
但她仍觉得胡瓜丝也只是味道尚可。
苏辙抽出空来与她道:“大伯母,您先吃下面的冷淘。”
“下面的有芝麻,味道浓,可好吃啦!”
王氏将信将疑,又多尝了几口。
等着她放下筷子时,一碗鸡丝浇头的槐叶冷淘已吃了大半碗,比从前一整日她吃的还要多。
苏辙再次吃完一小碗冷淘,再次打起嗝儿来。
他看了看天儿,似马上要下雨的样子,便道:“大伯母,我先回去啦。”
“明天我再来看您!”
王氏叫苏元娘又给他抓了一把南瓜子。
苏辙嗑着南瓜子,悠哉悠哉往回走。
谁知道他刚走到一半,就碰见了火急火燎的程氏。
还未等他开口说话,程氏就道:“八郎,你可有看见六郎?”
苏辙摇摇头:“娘,六哥在翁翁院子里。”
程氏急的不行,从程氏口中,他这才知道他那好哥哥又闯祸了。
苏轼不见了!
还是在苏老太爷院子里不见的。
原是苏老太爷吃了几杯老酒后,就酩酊大醉,等着任乳娘进屋时,苏轼已不见了踪影。
若换成平日,程氏也不会着急,反正苏轼就是在家里,但如今马上就要下大雨了,苏轼贪玩,若是淋了雨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他们一母同胞的哥哥苏景先就是因为一场风寒没了的。
苏辙牵着程氏的手匆匆往正院走,更是安慰道:“娘,您别担心。”
“六哥会没事的。”
身为一个母亲,程氏怎会不担心?
她先与苏辙,任乳娘等人在正院仔细找了一遍,仍没看到苏轼的影子,便将长房,大厨房的人都叫过来帮忙找人。
甚至连书房里的苏洵都惊动了,也过来一并找苏轼。
天上的云积压的黑沉沉的,程氏愈发着急,说话时声音中已带了几分哭腔:“这可怎么办啊!”
“从前六郎虽贪玩,却也不是一点分寸都没有。”
“这府中上下都已经找遍了,该不会,该不会有人来府中将他偷走了吧?若不然咱们喊他喊得这样大声,他还听不见?”
苏洵面上也满是焦急之色,却还强撑着安慰起程氏。
苏辙也觉得这事儿不大对劲。
屋内是寂静无声。
甚至能听见隔间主屋苏老太爷的鼾声。
一个念头闪过苏辙脑海,他忙道:“爹爹,娘,你们说六哥会不会偷喝翁翁的酒喝醉了?所以咱们叫他他才听不见?”
说着,他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道了出来。
苏洵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极有可能,又继续派人去找,这次找的都是小孩子喜欢躲的地方。
比如,苏老太爷后院菜地角落放锄头的小屋。
比如,看门狗阿黄的狗窝。
又比如,正院主屋的柜子里。
……
到了最后,任乳娘在主屋床空下找到了苏轼。
那时候苏老太爷在床上鼾声连天,苏轼在床空里睡得喷香。
他被抱出来的时候,手中还紧紧攥着长颈口白瓷瓶,睡得香甜,动都没动一下。
看到这一幕,程氏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而苏辙更是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尚不到两岁,就要开始替苏轼操心。
唉,真是人生艰难啊!
苏洵叮嘱秦婆子好生照看苏老太爷,则抱着苏轼回去了三房。
他们运气不错,刚回去,大雨就滂沱落下。
程氏气归气,恼归恼,却不知苏轼到底喝了多少酒,还是差人请了大夫来给他看看。
大夫说没事儿后,一众人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苏轼这一觉睡了极久,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
苏辙听说这件事时正在吃水滑面①,上面的浇头正是他昨日爱吃的鸡丝的,他一碗面还没吃完,苏轼就来了。
一进门,苏轼就道:“八郎,你可知道娘为什么生气吗?”
苏辙扫了他一眼,好奇道:“六哥,昨天的事,你都忘记啦?”
苏轼点了点头,将昨日之事道了出来。
原来他一开始就想着等苏老太爷喝醉之后尝尝这酒是什么滋味,别看他年纪小,心思却不少,生怕被人发现,就想着躲在床空喝酒,到时候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酒太过于醇厚,且他酒量太差,竟一杯酒就倒了。
苏辙也将昨日他醉酒之后的事情说给他听。
听到最后就连苏轼都觉得自己昨日太过于胡闹了些,更是嘀咕道:“也难怪娘会生气。”
他与苏辙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两人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苏轼顽皮却倔强,就算真知道自己错了,却不好舔着脸去程氏跟前赔礼道歉,只想着多练字多背书,用实际行动来打动程氏。
可惜,这一招并不好使。
所以每天用晚饭时,屋子里的气氛着实有几分尴尬。
话最多的苏轼是埋头吃饭。
程氏本就少言寡言,心情不好的她是话更少。
苏八娘担心程氏,也不敢多言。
苏洵有心想说上几句缓和气氛,可架不住无人接话。
苏辙倒是有心想接上几句,可惜他尚不到两岁,说话都说不利索,哪里能接话?
他也只能如苏轼一样,埋头苦吃。
今晚也是如此,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吃饭,五个人是各吃各的,吃的那叫一个安静。
就在这时,苏元娘却来了。
程氏站起身,笑道:“元娘怎么来了?可是有事?”
苏元娘瞧见他们正在吃饭,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却还是与程氏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苏元娘是来找苏辙的。
王氏虽病好的差不多,但仍是胃口不好,每顿饭吃的还没猫儿多。
苏元娘不由想到了苏辙,苏辙在时,王氏可是吃了不少。
她不好意思道:“……三婶娘,我也是没办法才来找八郎的。”
“我娘向来喜欢八郎,见他吃东西吃的香甜,胃口多少也会好些。”
“我想,以后能不能叫八郎晚饭在长房用?”
程氏原想一口答应下来,可她想了想还是道:“我这儿自是没问题,不过这事你得问问八郎才是。”
“只要他答应就行。”
苏元娘又再次与苏辙说起这事儿,苏辙自是满口答应下来。
虽说他觉得自己像一块砖似的,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搬,但能这样被人需要,其实也是一件挺高兴的事情。
甚至苏辙等不到明日,如今碗筷一放,站起身就道:“大姐姐,走吧!”
他可是知道的,当初为他置办周岁时,王氏自己掏了些嫁妆银子,事后程氏要将这笔钱补给王氏,王氏说什么都不肯收下,直说一家人还这般见外实在是生分了。
既是一家人,那就要能帮就帮!
苏辙牵着苏元娘的手刚到长房,就有婆子提着食盒过来。
今日长房晚饭吃的有炒鸡蕈,假煎肉,鲈鱼烩,茭白鲊,煎豆腐……伙食比三房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苏辙喊了王氏等人一声后,则坐下专心用饭起来。
他一筷子接一筷子,吃的喷香。
就连苏元娘等人受到感染,也跟着食欲大开。
王氏见状,那要大家都吃得香才有胃口,她瞧见苏辙连吃煎豆腐都吃的起劲儿,不免来了胃口。
平日里他一顿饭只能用上两三口而已,这顿却足足用了大半碗。
苏辙用完饭,还用了大半碗莼菜汤,更举着空空的碗对王氏道:“大伯母,您喝汤,这汤可好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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