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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这话逗的苏老太爷忍不住笑出声来,偏偏苏轼面上的神色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苏老太爷一把就将苏轼抱在膝上,认真道:“你放心,咱们家不会短了你的肉的。”
“羊肉肯定比不上从前吃的勤,但也是能偶尔吃一吃的,至于猪肉,更不会少了你的。”
说着,他老人家更是道:“我昨夜算了算,如今家中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加上老二每年捎回来的银子与那些地,日子虽紧巴些,但也不至于过下去。”
“家和万事兴,唯有一家人心在一处,劲往一处使,咱们家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这个道理,苏辙颇为赞同。
他想苏家之所以能够一门七进士,名扬四川乃至整个北宋,与苏老太爷的为人处世极豁达心性不无关系。
保住了压岁钱的苏轼别提多高兴,也不抢着给苏辙喂橘子,与苏八娘凑在一起絮叨待会儿差人去街上买什么吃食。
程氏也没拘着他们。
小孩子家家的,贪吃也是常事。
程氏甚至想着苏洵这些日子勤学苦读,借口苏轼与苏八娘坐不住,叫苏洵带两个孩子出去转一转,买些零嘴儿回来。
而她,顾不得眼巴巴的苏辙,将人抱了回去。
程氏一回去就盘算起来,看三房到底留多少人合适。
在她看来,正院都只留了秦婆子并个跑腿的小丫鬟,哪怕三房的吃穿用度不需公里出,人留多了也不合适。
她算来算去,只在三房留了四五个人。
宋嬷嬷并春桃是她的陪房,自然得留下来。
任乳娘是个可怜的,更是奶大了苏八娘与苏轼,也得留下来。
苏洵身边也得留个人的。
程氏有心将苏辙身边的王乳娘送走,宋嬷嬷听闻这话连说不合适:“……如今八少爷马上就要到一岁了,顽皮不说,马上就要知事儿了,若知晓这等事,就怕他觉得您偏心。”
程氏却是坦荡荡道:“若八郎真因这么点小事就心生怨怼,我也无话可说。”
“并非我不疼几个孩子,实在是这王乳娘当差不尽心。”
“这样的人,还留着做什么?”
她是心意已决,留了个婆子照顾苏八娘与苏轼,将任乳娘去照顾苏辙。
听闻这话,苏辙忍不住觉得程氏厉害。
按理说,这些日子王乳娘抱着他早出晚归。
一开始,王乳娘对他的确是尽心尽力,可随着王乳娘发现苏老太爷是个和善的,自己也不在程氏眼皮子底下,心思就渐渐活络起来,一日比一日懒。
若不是她昨晚不专心,这肉糊糊怎么会喂到了苏辙脸上?
这世上多的是自作聪明之人,以为只有自己最聪明,旁人都是傻子。
殊不知这世上又有几个傻的?
程氏知晓苏老太爷心好,正因如此,苏家上下不少偷奸耍滑之人,她想着借此机会将这些人都放出去。
可与王氏相处了近一个月,程氏也知晓王氏是个什么性子。
要面子,要强,敏感,多疑,唯恐旁人瞧轻了自己,但这个人吧,却也本心不坏。
程氏忍不住想,若自己直接去找王氏说府中谁谁谁喜欢偷奸耍滑,以王氏的性子定会觉得她想将自己人留下来,难免会多想……
苏辙多少猜到了些程氏的心思,如今挥舞着胖胳膊道:“姐!”
“姐!”
苏元娘也好,还是苏八娘也好,每次看到他都会不厌其烦教他喊“姐姐”。
程氏是一拍脑门,笑道:“八郎不说,我还想不起来。”
“旁人劝大嫂,她难免会胡思乱想,可元娘是她的女儿,元娘的话,她总该信的。”
程氏叫人包了两样点心,就抱着苏辙去了长房。
她可是知道的,苏元娘最喜欢八郎了。
经今早管家一事,回来之后,苏元娘又与王氏争了几句。
苏元娘担心这般下去,王氏的身子会受不住。
王氏则觉得自己之所以舍不得管家之权,则全是为了苏元娘的亲事。
母女两个都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当苏元娘听说程氏来了,擦了把脸就迎了出来,笑着道:“三婶娘,您怎么来了?”
说着,她更是接过苏辙,逗起他来:“八郎,你可是来给大姐姐拜年的?”
“萍儿,去,给八郎取压岁钱来。”
苏辙很喜欢苏元娘这个大姐姐,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不管什么都是和和气气,笑眯眯的。
更别说今日他来了长房一趟,又得了个苏元娘的封红,能不高兴吗?
程氏推辞一番,可架不住苏元娘执意如此,她便叫春桃帮苏辙将封红收下。
她知晓苏元娘是什么性子,也没有转弯抹角,直接说明了来意:“……府中要缩减开支用度,一个人要当两个人使,若留下那等偷奸耍滑的,蹭吃蹭喝不说,更叫那些勤快老实的寒了心。”
“我管家这么多年,识人总比大嫂清楚些。”
“这是我觉得不错人的名册,元娘你若有时间也可以在大嫂跟前提上一嘴。”
苏元娘连声道好。
她虽是姑娘家,可从小得父亲苏澹看重,儿时更是被苏澹抱在膝上亲自教导过的,很识大体。
程氏想若自己有儿子,定会求娶苏元娘的,便与她说起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元娘,大嫂是什么性子你应该也清楚,她之所以攥着管家权不放全是为了你们几个。”
“她是寡妇,寻常不好随意出去走动,若管起家来,人情往来就不得不出门走动,如此也能为你选上如意郎君。”
“姑娘家嫁人,就好比第二次投胎,若两眼一抹黑,所嫁非良人,那一辈子就毁了。”
“大嫂也是一片苦心呐!”
等着她走后,苏元娘一个人在屋内坐了许久。
等她想明白整件事时,已满脸是泪。
果不其然,苏元娘行至主屋廊下,就听见王氏在说话:“咳咳,这陈家在眉州虽也算有头有脸,但他们家大郎小小年纪,身边就已有两个姨娘,他们家下的帖子,就帮我回绝了。”
“还有这个郭家,倒是家风清明,可祖祖辈辈连个进士都没出过,可见一家人都不是读书这块料,元娘哪里能嫁到这样的人家?这家我看也不必去了……”
苏元娘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落了下来。
一进去,她就扑进王氏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哭的王氏心都碎了,压根忘了早上母女争嘴一事,将她搂在怀里也跟着红了眼眶,忍不住道:“我儿,你这是怎么了?”
“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她想到方才听人说程氏带着苏辙来过一趟,心里更是怒火中烧,扬声道:“好啊,定又是这个程氏在捣鬼,不就是我抢了她的管家之权吗?”
“她若有本事冲着我来就是,哪有冲个孩子撒气的道理?”
说着,她就站起身,打算前去找程氏理论。
苏元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模样的王氏,就好像拼死护着小鸡的母鸡似的,忙拉着她道:“娘,不关三婶娘的事。”
她便将方才程氏前来劝她的话都说了,也说明自己不愿叫王氏管家是担心王氏的身子,最后更是道:“娘,三婶娘是个好的。”
“您想,当初咱们在外祖家住的时候,三婶娘是不是逢年过节就给我们送东西?”
“若是家中富庶也就算了,可那些东西都是拿三婶娘的嫁妆送的。”
“我问您,换成您您做得到吗?反正我若是三婶娘,我肯定做不到的。”
王氏并不是个油盐不进的,更不是不讲道理的,只是先前着急苏元娘的亲事,钻了牛角尖而已。
苏元娘瞧见她面色和缓,继续道:“先前您一回来就说要管家,三婶娘是不是二话不说让给了您?”
王氏忍不住嘀咕道:“那是她知道这是个烂摊子……”
“烂摊子又如何?”因才哭过一场的缘故,苏元娘的嗓子还有些哑哑的:“那时候您刚管家,苏家上下丫鬟婆子背地里没少嚼舌根子,甚至连三叔这么些年没考上进士都议论上了。”
“我若是三婶娘,哪怕是为了争口气,也不会将这管家权让出来的。”
“从前您时常教导我与大郎他们几个,说一家人只有齐心协力,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我们与三叔,三婶娘难道就不是一家人了吗?”
“您自己说的话,难道都不记得了吗?”
一番话说的王氏面上是白一阵红一阵的。
而后苏元娘提出要以王氏的名义给三房送去两匹料子,王氏也没拒绝。
苏元娘知晓她这是答应下来,便吩咐宋嬷嬷下去安排。
翌日一早,宋嬷嬷就亲自去了一趟三房,直说这两匹料子给苏辙三人做春裳穿。
程氏含笑道谢。
等着妯娌二人再见面时,王氏就不像吃了枪子似的,甚至还红着脸上前与程氏搭话,问她府中留下哪些人较为合适。
程氏并未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起家中琐事来。
苏辙见了,自是眉开眼笑。
家和万事兴,这话从来不假。
等着元宵节一过,王氏就拟定好了名册。
像那等有归处,年老的婆子们自是喜不自禁,连连去长房谢恩。
但有些无家可归的婆子,好吃懒做、拿月钱混日子的丫鬟,可就不答应,一个个去王氏跟前哭哭啼啼,好在王氏早就与程氏讨教过法子,当即是脸一板,正色道:“你们既不愿走,那我也不勉强,左右你们的卖身契都在苏家,既然这般,那我将你们发卖了就是。”
分毫不收就将丫鬟婆子放了,别说眉山,放眼整个四川怕都没这等好事。
这等事,不管到哪里他们苏家都占理儿。
王氏这话一出,果然无人再闹腾。
倒是王乳娘听说这消息后愣了好一会没回过神来,下意识想抱起苏辙前去程氏跟前哭诉。
可她转而一想,方才她借口要去茅房将苏辙交到任乳娘手上,与一个婆子谈天说地,竟忘记将孩子抱回来。
王乳娘心一横,抹着眼泪就去了程氏屋里。
别说苏辙身子里装的是成人的芯子,即便他当真是个不满一岁的小孩,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还是知道的。
像王乳娘,每顿肉糊糊能混就混,主打一个“能吃就行”。
反观任乳娘,每顿糊糊里头又是加肉,又是加蛋,更是芥菜,生菜,白菜,芹菜等菜换着来。
若哪一日苏辙胃口不好,还会在糊糊里头加上橘子或橙子汁儿,惹得有一次苏轼回来,看到他吃糊糊也是闹着要吃。
所以苏辙也不存在认生,恨不得每天黏在任乳娘身上。
王乳娘一进门,就见到任乳娘笑着喂苏辙吃糊糊,当即她就哭天喊地起来:“八少爷,奴婢的八少爷哟!”
“打从你出生,奴婢就伺候您,说句不要脸的话,在奴婢心里您就自己孩子似的!”
“离了你,要奴婢以后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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