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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两人离开之前。傅长宁说完那句“帮我个忙,今晚观想的灵气都归你”后,问尺脸色虽然还是很臭,到底还是不情不愿地动了手。
模糊记忆需要用到神识相关的法术,对神识强度和修为都有要求,眼下的傅长宁自然没有机会修习,但对问尺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它周身青光闪烁,声线收紧,洪洪若钟磬之声。
“今有三问,一曰,玉镯何处买来?”
原地的李小玉愣怔片刻,像是在思索哪里能买来玉镯,过了片刻,才呆呆地答:“镇上……?”
“二曰,何时?”
李小玉慢慢回忆起上次去镇上,似乎……
这回,她的声音变得清晰肯定:“三日前。”
“三曰,这些时日为何未带?是否遗漏在了旁处,今日才发现?”
这几天为何没带……可是遗漏在了旁处……
啊,她想起来了!是她当时贪玩,怕弄丢了玉镯,便把它放在了新买的妆奁里,今天换了新妆奁才发现!
她把答案如是一说。
言出法随,记忆成真。
她的脑海里,似乎也真的多了一段玉镯的记忆。
由于一切言语皆出自她自己之口,逻辑亦来自她自身,便连天机也难以断定真伪,便是有大能修士窥探,也只能看到她自行补全的那一段,而无法看出其中矫饰痕迹。
因着要节省灵气,这三问问得比较粗糙,只能略略影响练气五层以下修士的记忆,修为一旦突破练气五层,影响便会消失。
不过对凡人来说,也够用了。
一想到它居然有一天要大材小用到给凡人用三问,问尺就生气,转身气哼哼地要回天河珠。
边走,边悄无声息探出灵识回头观望,等着傅长宁开口求自己留下。
却见这人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树下铺着的布。
它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好奇,转身靠近,巴巴地问:“怎么了?”
这一开口,气势就再也回不去了。它有些沮丧。
傅长宁完全没体会到它的心路历程,她正在凝神思索另一件事。她指着叫花鸡,迟疑道:“你有没有觉得……它有点不一样了?”
问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额,有吗?”
的确,叫花鸡依然是那个叫花鸡,连荷叶被剥开的弧度大小、鸡肉边缘被撕开的肌理都没什么不同。
但傅长宁就是觉得……有点不一样了。
似乎,除了形状没变,其它都变了。
余光扫过其它点心零嘴,倒是没什么变故。
傅长宁没再说话,转头回了树下,解开李小玉身上的定身法。李小玉神态瞬间恢复自然,两人继续叽叽喳喳吃东西聊天,而后回村。
一直到送走李小玉,她方才转身,穿过树丛倒刺,重新回到了桃林。
两年相处,足够一人一尺培养出默契。问尺知道傅长宁的洞察力有多恐怖,也清楚现在不是插科打诨的时候,因此短暂的疑惑过后,便安静地待在天河珠内,没再多问。
重新抵达时,已是酉正。
桃林依旧落英缤纷,嫣红漫天。
西垂斜阳下,与世隔绝的深山里,溪涧绵延,溪水叮咚作响,宛若只存在于陶翁笔下的世外桃源。
傅长宁驻足,目光自芳菲桃花中穿过,落到清凉溪水中。半晌,她走过去,从水中拾起一片浸湿的花瓣。
花瓣纹理细腻,带着清香,确是桃花,而非假物。
迟疑片刻,她张口,将花瓣放进嘴里咀嚼。
清甜的汁液瞬间流入喉间,与此同时,一股极淡的灵气在体内蔓延开来。
若是在修仙界,光是修士行走间自行呼吸吞吐的灵气动静都比这大。但这是在灵气断绝的凡界,这灵气的出现,就变得异常显眼。
这桃林,果然有问题。
傅长宁闭上眼,天河珠内的长剑出现在她手中,一道如虹剑光向离溪最近的桃树劈去。
轰隆一声,桃树拦腰倒下,砸得溪水四溅。
除此之外,别无它响。
林中依旧静悄悄的,甚至因为天色渐黑,而显出一种荒野的空旷与寂静来。
砍树,也没有用么?
傅长宁放下剑,思索片刻,原地坐下,盘膝打坐。
一直到月上中天,她和问尺一同睁开眼。
——溪水中倒下的桃树已经消失,原地桃树亭亭玉立,枝垂如樱,一如白日。
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被砍断处新旧纹路的差异。
“这树长这么快?”到这时候,问尺终于看出了点名堂,“砍掉的树化作灵气消失了?不,应该说重新成为了桃树生长的养分,可是这怎么可能,我根本没在这感受到任何灵气!”
不,傅长宁默默纠正,不只是砍掉的树干,掉落的花瓣也是。
先前她和小玉闲聊,说不知道这花瓣会飘向何处,怎么没人顺着溪流寻来,发现这处美景。
现在看来,不是没人发现,而是,这花瓣若没人阻拦的话,只怕要不了几个时辰,便会化作灵气重归大地,根本流不到下游。
就像之前的叫花鸡一样。
傅长宁先前认真思考过,它到底有哪里不同。
最终她想起来一件事,做叫花鸡的时候,为了让它保存得更久、肉质更鲜嫩些,她特意在鸡肉中注入了几缕灵气。当时问尺还嘲笑过她,说她把灵气当冰块保鲜用。
而现在,那几缕灵气不见了。
当然,没准儿灵气就是随着时间流逝自然消失了呢。毕竟叫花鸡已经烤熟,鲜香流油、热气扑鼻,对比之下,那几缕细细的随时可能消散的灵气实在太过不起眼,不见了也没人注意。
所以问尺才看不出不同。
但傅长宁不一样,她是那几缕灵气的主人,灵气自然消散和突兀不见对她来说,感受截然不同。
李小玉那句话更是提醒了她。
为何会感觉吃得太快?因为总量在减少。
很显然,消失的并不仅仅是灵气,还包括充斥着灵气的鸡肉。
发现这一点后,傅长宁第一时间怀疑的对象是桃树。毕竟这桃林花开得违反时令不说,长得又过于繁郁烂漫,真要论起来,这里违和感最重的就是它。
所以她去尝了花瓣,又砍了桃树。
但现在,她不这么觉得了。
草木生长得过快,除了草木本身特殊,更重要的原因是什么?
村里长大的孩子能轻而易举地给出答案。
是土地。
土地肥沃收成就好,肥力下降,庄稼收成自然就差。每年里,收成最好的那批,基本都是休耕过后土壤肥力恢复的田里长出来的。
更何况,叫花鸡内的灵气也是放在地上的时候消失的。
问尺赞同她的想法:“可现在现学遁土诀也来不及了啊,你现在的修为根本支持不了施展遁土诀。”
没有遁土诀,就算知道土里有问题,他们又能如何?去挖地道?
傅长宁却不慌不忙:“不用那么麻烦。你还记得王道长之前说过的话吗?”
她一字一句复述当时那句话。
“他说,他曾亲眼看见爷爷用天河珠令四周草木疯狂生长,转瞬之间,种子便长成了华盖大树。”
“断木再生,种子成树,问尺,你觉不觉得,这两者之间有异曲同工之妙?”
问尺恍然:“你是觉得,这片桃林是你爷爷用天河珠种的?”
“只是一种猜测。”
傅长宁大概能猜到,爷爷主修的应是木属性功法,所以他才能利用天河珠灵气催生草木。这片桃林就在李家村附近,说是爷爷为他自己而造,不无可能。
而现在,她要赌一个可能性。
赌这片桃林,同样对天河珠有反应。
天河珠凭空出现在她手中,但这次,不再是以往一般,将自己送入,而是控制天河战场内的灵气灌出。
这些灵气被困在战场上太多太多年,一经放出,便如狂风过境般欲席卷整片桃林,傅长宁堪堪控制住,单手撑地,操控它们涌入地下。
她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发丝也在空中胡乱飞舞,体内灵气亦随之躁动不安,仿佛随时能跃出体内与外边的灵气一较高下。
问尺在一旁紧张地盯着,生怕一个没注意,她就被灵气反噬爆体。
终于,疯狂涌入地下的灵气到了极限。
反应在地面之上,便是灵气向四周荡开,两岸桃树疯狂生长,枝条生发,万蕊齐放,而后大地中间一声巨响,轰然裂开一个口子。
赌赢了——
傅长宁松了口气,坐在地上喘息。
半刻钟后,她擦了擦汗,拿出头绳把散乱的头发一扎,抱着问尺跳下裂缝中。
骤然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等回过神来时,已经落了地。反震感让双腿有些发麻,但因为有灵气护持,并未摔倒。
这是一处秘境,但却没有她想象中暗,两侧挂了两颗硕大的夜明珠,将整个地底点亮。
泥土的地面上,青草依依,四周是翠绿色铺天盖地的藤蔓,由上而下生长。碧莹的石壁上,藤蔓上开满了粉色桃花,花香盈鼻,宛若梦中花境。
傅长宁委实愣了一下。
原来桃花还能长在藤蔓上吗?
问尺从她怀里出来,咋舌地东看西看:“长在藤蔓上的桃花,我在修仙界也没见过。这玩意儿大概是你爷爷自己研究的,地上那部分约莫只是这地下的灵气残余所化。”
傅长宁方才送来的灵气,仿佛让这藤蔓大快朵颐了一番。这会儿藤蔓正餍足地伏趴在地,其上还闪烁着绿莹莹的光,残余的狂暴灵气如困兽般,被它一点点蚕食。
数息后,温和的青色灵气被释放出,回馈向整个秘境,连带着地上的桃林也一并受益。
震惊之后是惊喜,问尺道:“傅长宁,你赚大了!”
要知道,她们当下最缺的是什么?
不就是灵气吗?不然傅长宁用得着两年才修炼到练气二层,它用得着出来一趟天河珠都生怕本体衰弱?
这一点,不用它说,傅长宁也知道。
她也终于知道,这个秘境存在的目的是什么——显然,爷爷从来没放弃过将天河珠内的灵气化为己用。他最终也成功了,成功研制出这藤蔓桃花,将狂暴的天河灵气转化成温和的木灵气,收归己用。
而现在,这一切都便宜了她。
问尺狂喜过后,又有些担心傅长宁的状态。
十一岁的傅长宁,似乎天不怕地不怕,但它知道,她一直很在意这份唯一的亲情。
却见傅长宁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便盘膝坐下,开始修炼,秘境内的木灵气受到吸引,在四周汇聚,很快,争先恐后朝她体内涌去。
她进入冥想状态进入得很快,面上呈现一种平和的沉静。
那个在想起爷爷时,总有些软弱、有点爱哭鼻子的小姑娘,似乎真的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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