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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然眼见着宋或雍变得压抑,他知道不能这样放任下去了,他得想办法帮他,帮他把宋斯一家赶出去。

    于是在某一天,老管家进到宋或雍房间的时候,熊然开口讲了话。

    年近70的老人家除去花白的头发,行走间不急不徐,腰背笔直,板着的脸极具威严感,听见空旷房间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只是顿了顿身子,就侧头看向熊然。

    他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老人家走到熊然面前,一双布满周围但目光迥然的眼睛直视着熊然,让熊然避无可避。

    “你不该在我面前说话。”苍老粗粝的声音饱含力量。

    清晨的光在两颗蓝色宝石中折射出别样的流丽,仿若有真的情绪在流转,熊然坦然:“我知道,但我想帮他。”

    老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会说话的,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熊然要想赶走宋斯一家,就要得到他的帮助。

    “他最近的变化,您应该也看到了”,熊然声音中含着苦涩:“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怕...怕他会抑郁。”

    “况且我答应过他母亲的,我要保护他,您拖着病体留在这里,不也是这个原因吗?”熊然看着老人蜡黄的脸色道。

    老管家的身体早在三四年前的时候,就出现过问题,那时候核桃还在,老人家去给核桃倒粮,结果就没出来,等核桃把佣人扯过去时,老人家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送到医院检查、抢救,才知道是突发脑溢血。

    不过好在出血量不大,并没有开颅,在医院里休养了一个月监测体征,原本宋凛不让他再工作了,准备了丰厚的养老金让他回乡下养老。

    但老人家不肯,说只要还能动,就想待在宋宅,看小少爷长大。

    如今宋或雍已经十五了,个子比老管家都高了一头,是个如竹如云的俊美少年了,老人却愈发病体衰老,残年余力。

    只是那眼中的慈爱也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厚重,在望向宋或雍时凝聚成往日里数不清的关切。

    “小少爷,别哭了,夫

    人一会儿就回来了,咱们去看动画片吧。”

    “少爷,今天大暑,我冰了酸梅汤,给你端上来喝。”

    “少爷,生日要吃长寿面呀,不能咬断。”

    宋或雍过去十五年的生日里收到过数不清的礼物,其中就有老管家的一份,还有他亲手擀的一碗长寿面,一次都不曾落下。

    宋凛与楼明烟一个父母早逝,一个父母早离,在某一方面来说,他就是宋或雍的爷爷。

    老人抿唇久久不语,他站在宋或雍的卧室里,干瘦却不曾弯折的腰像一棵笔直的树干,绿盖沉沉,带着厚实的荫蔽。

    熊然不再需要他回答,因为他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

    时隔多年的宋宅,再次传出了闹鬼的传闻。

    起初,只是几个佣人私下传,说半夜走廊里有女子的哭泣声,断断续续,幽怨诡异,像索命一样。

    宋斯自然不信,还给别墅各处装了监控,但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半夜哭诉的鬼声却是一点儿也没停。

    佣人们传的更开了,都在偷偷说宋凛夫妇是冤死的,现在要回来报仇了。

    宋斯逮着机会狠狠责罚了几个传闲话的佣人,底下的流言蜚语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可没消停几天,宋斯的老婆,孟燕柔先受不了了,原因是二儿子宋思醒的房间里也传来怪声。

    就在半夜里,发出桀桀桀的怪笑,问宋思醒摔得痛不痛,想不想试一试从三楼摔下来。

    宋思醒给吓得,本就受伤体虚的身体,当晚硬是高烧飙升四十度,哭着和自己老妈说房间里面有鬼,打死也不住在这里了。

    宋斯一张老脸黑的彻底,他自然是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不顾老婆儿子想要搬走的请求,硬是要找出装神弄鬼的人。

    殊不知装神弄鬼的人此时就坐自己儿子卧室的置物架上,看着下面一家三口,两个吓得瑟瑟发抖,一个气的火冒三丈,往日里的假笑再也维持不住。

    熊然看的很爽,他就是要弄得宋斯鸡犬不宁,顺便借此好好看看,宋凛夫妇的死到底和宋斯有没有关系,而且他有预感,宋斯一定会一个人住进卧室查验。

    第二天傍晚,熊然坐在黑暗中,等待宋斯的到来。

    白天天气还好好的,到了夜里,外头却刮起了的风,初显凌厉的秋风呼啸着刮过窗外的老树,树枝在强大的撕扯中发出凄惨的哀鸣,弱小的枝叶在空中凌乱飞舞。

    熊然看着窗外姿态撕裂的树影出神,已经好几天了,宋或雍依旧不理他,自己夜里不在,他也没有找过,看来这次是真的气的狠了,少年他从小看到大,性格鲜明,爱憎分明,在感情上一直都是极致,这样人最易自伤。

    而如今自己触碰了他的底线,估计是不会被原谅了。

    深吸一口气,熊然听见走廊尽头传来的脚步声,声音止于门前,他心跳加速,余光瞥见了卧室门缝下压住光的阴影。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道人影越过门外的光走进来,站在了置物架前。

    熊然抬头去看,来人站在黑暗里,却不是宋斯,而是刚刚还念叨的宋或雍。

    他望着熊然,如水的月光落在他瞳孔里,像是无暇而深邃的水潭,比之几天前,他好像更瘦了些,面容线条变得凌厉,五官因为脂肪的减少更加深邃,不过短短几天没见,熊然却觉得得他好像长大了些。

    有些恍若隔世。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将置物架上的熊然抱了下来,转身出了卧室。

    别墅各处都装了监控,他不能和宋或雍讲话,心里却急得跳脚,老管家好不容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混在清洗好的玩具里,放进宋思醒的卧室里,现在被他这么大剌剌的拿出来,只要宋斯查一下监控,他和管家前面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

    可奈何少年脚步不停,他没有回卧室,而是抱着熊然从二楼走了下来,熊然许久没有下楼了,他明显感觉到一楼的布置同楼明烟在时不一样了。

    全皮的油棕沙发变成了硬邦邦的木质沙发,干净的墙面上被挂满了金碧辉煌的画框,如果他没看错,好几幅都是莫奈、梵高的赝品,

    那扇在宋家待了多年的刺绣屏风也不见了,原本满是书香气的家被装的俗不可耐,满目金黄,不伦不类。

    熊然看的血压飙升,路过饭厅的时候,宋斯一家正在吃饭,宋斯假惺惺的让少年坐下吃饭,但他那个俄国老婆可没他那么能装,看着坐在一旁右手还打着石膏的小儿子,面皮紧的似乎下一秒就有火从里面冲出来。

    恰逢佣人上菜,盘没挨到她,她却猛地大叫一声,硬说自己被烫到了,推了佣人一把,那盛满热气的餐盘顺着佣人倒地飞了出去,刚刚砸在宋或雍脚边。

    好在不是夏天,少年穿着包头的拖鞋,没被烫着,但白色的布料瞬间污迹斑斑。

    计划被打乱,熊然本就不爽,现下更是忍不住,可下一秒,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少年头也不回,脚步顿也不顿,越过脚下的狼藉就往外面走。

    熊然硬是把那一口火气咽了下去。

    少年抱着他走出别墅,冷风里熊然吸了口气,极力冷静道:“宋或雍,你想干嘛?管家呢?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少年冰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抱着熊然的怀里没一点温度。

    少年聪明,估计是从这几天别墅闹鬼的传闻中知道他和管家干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还把我抱出来,管家呢?!”熊然的火气一点也没因为少年的回答降下来,相反越烧越旺。

    “生病了,去医院了。”少年顿了顿,补充道:“感冒,就昨天。”

    熊然气笑了:“这么巧?”

    少年不说话了,灯芯绮丽的路灯照着地面,映出一圈圈花纹,熊然被晃得眼晕,问啥少年都不说话,简直没了脾气。

    许久,熊然叹气无奈道:“不说话就不说话,能把我掉个个儿吗,好久没见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少年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抱着熊然的手紧了紧,半晌,他默不作声的将熊然转了过来,面向自己。

    一人一熊相互对视着,熊然低声道:“一直想和你说的,对不起,宋或雍,我不该骗你的,你,.....你还在生气吗?”

    眼尾的线条也变得凌厉了,只是少年垂眸时,睫毛的阴影盖住卧蚕,还能从中窥见几分小时候的情绪和样子。

    他别扭时,就是这样的。

    唇只是轻轻一抿,就露出两颗深深的酒窝,熊然被他抱的更紧,终于听见他低低的嘟囔声:“才没有。”

    听见这熟悉的语气,熊然心里猛地一空,半是欣喜半是酸涩的复杂情绪扑面而来,他努力压下。

    “最近还做噩梦吗?”

    “没有了。”

    撒谎,以为把头抬起来,自己就看不见他的黑眼圈了。

    少年又不说话了,抱着熊然继续往前走,前面建筑上亮灯的几个大字也越来越清晰。

    是二十四小时服务中心,物管下设的服务机构,为整个别墅区的住户提供各种服务,熊然只来过这里一回,还是遛核桃的时候,它跑的不见了,宋或雍来服务中心让帮忙找。

    不过,他带自己来这里干什么?

    少年将熊然放在远处的休息区,同服务人员交涉了几句,从他们那里要了个透明的包装礼物的盒子。

    熊然的预感在看见那个盒子的时候感觉到不妙。

    “宋或雍,你想干嘛?”

    少年垂首拆开盒子,然后用剪刀在上面裁剪。

    “你说话啊!”熊然语气焦急,已经顾不得自己在公共场合开口。

    少年终于抬眸看向熊然,一字一顿道:“送你走。”

    “什,什么?”

    熊然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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