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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在影视剧中出现的棺材,此刻突兀地摆在卧室正中央。

    难道许先生他……

    沈亭州瞳仁震颤,眼眶发烫,心中悲伤的不能自己。

    许先生年纪轻轻怎么会……从棺材坐起来!!!

    沈亭州眼睁睁看着一道人影从棺材里缓缓起身,然后转头看过来。

    棺材里的人长着一张大杀四方的脸,高眉弓,薄嘴唇,一双漂亮的瑞凤眼在昏暗的灯光下却有些阴郁。

    沈亭州后退半步,心脏第二次骤停,半晌才从喉咙挤出一个字,“你……”

    许殉问,“这身衣服可以吗?”

    沈亭州脑子卡了两三秒,“挺,挺帅的。”

    就是颜色太单一了,哪有人穿黑西装系黑领带的?

    又不是要参加葬礼。

    沈亭州刚吐槽完,就听许殉说,“那就订这身做寿服了。”

    沈亭州:???

    卧室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走进来,“晚饭准备好了。”

    许殉抽掉系得板正的领带,随意挂到棺材上,淡淡道:“晚饭在这儿吃。”

    老人对棺材视而不见,对棺材里面的人也是。

    他对沈亭州说,“我让他们配了三味安眠汤的料,沈医生你走的时候拿几包回去喝,省得看见脏东西晚上睡不好。”

    脏东西?

    沈亭州听到这话,不自觉看向那口黑漆漆的棺材。

    这玩意儿不能说它脏,但确实挺吓人的。

    许殉没什么情绪地瞥了一眼管家。

    管家没理许殉,“沈医生下去吃饭吧,粥一会儿就凉了。”

    沈亭州有些犹豫,“许先生的腿……”

    管家轻笑,“不用管他,腿还没断,能从棺材里爬出来。”

    沈亭州:……您是有点子毒舌在身上的。

    -

    许殉跟管家之间有种微妙的硝烟气息,沈亭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是外人。

    想了想,还是乖乖跟着管家下了楼。

    餐厅的灯偏暖色系,长形的白色大理石餐桌,上面摆着几道家常菜,描金的瓷碗里是熬得软烂绵糯的小米粥。

    主人还没来,沈亭州本来不好意思坐,但管家已经给他拉开餐椅,他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

    片刻后,餐厅外传来脚步声。

    穿着黑衬衫跟西裤的许殉走了进来。

    沈亭州下意识去看他的腿,从他走路的姿势没看出问题,沈亭州放心了一些。

    管家冷淡地走上前,拿鸡毛掸子一样的东西,从头到脚在许殉身上扫了一遍。

    扫完前面,又绕到许殉身后继续扫,好像他身上有什么晦气的脏东西。

    许殉同样面无表情,漠然站在原地,任对方施为。

    沈亭州:嘤!

    好像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修罗场,沈亭州抱住无助弱小的自己。

    管家放下手里的东西,替许殉拉开了餐椅。

    许殉什么都没说,坐了上去。

    菜很清淡,再加上餐厅氛围不对劲,沈亭州以为自己会没有胃口。

    动了筷子后,他才发现低估了自己的食欲。

    桌上的菜看着很家常,做法一点都不家常,菜心是用棒骨跟鸡吊出来的高汤炖的。

    苦瓜不知道怎么处理过,可能是挖了瓤,只有一点点苦味,色泽翠绿油亮。青笋炒的也清口,还保留了一点脆感。

    沈亭州矜持地吃着,同时还留意着四周的动静。

    今天的雇主跟今天的管家都很不对劲。

    当然他家的画风一直挺奇怪。

    沈亭州偷看了一眼把头发梳到脑后,戴着白手套,身穿燕尾服的管家。

    嗯,怎么说呢?

    挺黑执事的。

    -

    沈亭州来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吃饭,晚餐后他开始检查许殉的腿。

    三年前的冬天,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场惨烈的连环撞车事故,六人当场死亡,受伤数十人。

    许殉的父母就死于这场车祸,当时许殉也在车内,双腿受了很重的伤。

    他在医院躺了大半年,又经历了一年的复健,这半年才重新站了起来,但每到阴雨天腿还是会疼。

    沈亭州先是热敷,然后开始按摩,动作很是熟练。

    沈亭州常年穿衬衫,扣子扣得规整,透着一股清倨不群的书卷气质。

    但此刻他垂着头,长睫被壁灯染得昏黄,侧脸线条都柔和起来。

    这种长久的沉默让沈亭州忍不住抬头,对上一双黑黢黢的眼眸。

    沈亭州微微一愣,“不舒服?”

    许殉视线不避不闪,看着沈亭州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

    沈亭州犹豫一下,“……那按摩完我再给你热敷一会儿。”

    许殉又嗯了一声。

    沈亭州低头继续干活,有细微的热气拂过后颈,像许殉吐出的呼吸,让他浑身不自在。

    忍受了几分钟,沈亭州再次抬头。

    许殉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并没有靠他太近,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那双眼宛如一泓窥不见底的深潭,清晰地倒映着沈亭州。

    沈亭州心里动了动,不免想到那口瘆人的棺材,他放轻声音,用一种闲聊的口吻道:“许先生,最近是有什么不顺吗?”

    许殉说,“ 外面好多人想我死算不顺吗?”

    沈亭州动作一顿。

    倒也不必如此掏心窝。

    许殉父母意外双亡,许家其他人恨不得生吞了继承大笔遗产的许殉。

    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沈亭州不好随便发表意见。

    “其实吧……所有人最终的归宿都是那个小盒。”

    瞥了一眼旁边的棺材,沈亭州微妙的停顿了几秒。

    似乎看出沈亭州在想什么,许殉说,“不是给我一个人买的。”

    沈亭州眼睛睁大了一点。

    这……

    这是要来一个组团葬?

    -

    沈亭州洗过手,拉过外套要离开时,管家递过来一提兜安神药包。

    沈亭州道谢,很自然地把东西接过来。

    这不是管家第一次送东西给他,相反他每次从这里离开对方都不会让他空手。

    还挺不好意思的。

    管家把沈亭州送到门口,突然开口问,“沈医生喜不喜欢猫?”

    沈亭州双肩一僵,怀疑对方看见他吸附近的流浪猫了,那画面多少是有点……

    不雅观。

    因此沈亭州没敢轻易搭腔。

    管家继续说,“前段时间我救了一只流浪猫,从那儿以后它每隔几天就会送一些东西过来。”

    哇!

    看着管家发白的双鬓,和善又兼具威信的脸,沈亭州立刻就相信了这段感人的故事。

    神秘管家与仙品猫。

    上天让他们相遇,十有八九就会让他们互相救赎!

    然后沈亭州听见管家道:“……前几天我打了它一顿。”

    喵喵喵?

    沈亭州惊诧地看着管家,又听他说,“它一直往这儿叼死老鼠。”

    咳。

    沈亭州合上嘴巴,好吧。

    管家:“它叼第一只过来的时候,我摸了摸它的脑袋,还喂了一根猫条,这可能给了它错误的信号,所以它才一只只往这里送老鼠。”

    故事还是感人的。

    只是感人中带了一丝血腥,也带了一些不卫生。

    但那可是猫猫!

    它就算坐在老鼠堆成的尸山上,沈亭州也只会高喊一声,为民除害的猫将军!

    沈亭州礼貌问,“那只猫呢?”

    管家:“放宠物医院割了。”

    沈亭州瞳孔地震:“割,割了?”

    管家微微一笑,“割了蛋蛋。”

    沈亭州:您是懂大喘气的。

    管家慢慢收敛了笑容,“有时候太过温和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错误的事上给了正确反馈。”

    他看向沈亭州,“你说对吗,沈医生?”

    那双望过来的眼睛似乎阅尽千帆,睿智又沉稳。

    沈亭州只觉得管家说了一段他没听明白,但又很有哲理的话。

    对方没强求他明白,笑笑说,“很晚了,沈医生路上小心。”

    -

    送走沈亭州,管家上了二楼。

    许殉躺在棺材里,听到房门打开的动静,冷淡道:“你今天的话太多了。”

    管家走过去,棺材里的人合着眼,长睫覆下,在高而挺的鼻侧打下一点阴影,像一枚小小的痣,让那张俊美的脸更具古典之相。

    但他拢着眉,唇色浅淡,又穿着一身黑,不自觉就显出几分阴翳。

    管家看了几秒,说,“你这样会吓到他的。”

    “不用你管。”许殉翻了一个身,抬手把棺材盖拉上。

    这话说得阴沉,动作却有几分过去的孩子气。

    管家笑了笑,把棺材盖重新推开。

    一线光落在狭长精致的眉眼,许殉睁开眼,面无表情仰头看棺材旁的人。

    管家:“喝药。”

    -

    沈亭州停在红绿灯道口。

    前方红灯从90秒倒数89、88、87……

    在倒数57秒时,沈亭州蓦然想到那只叼着老鼠的猫,以及许殉房间那口漆黑的棺材。

    这两者分明是没有关系的,但一直在沈亭州脑袋里交织。

    几秒钟后,他拿出手机斟酌着给许殉发了一条消息。

    发完消息,正好红灯变绿灯,沈亭州开车穿过十字道口。

    -

    听到要喝药,许殉又把眼睛闭上。

    僵持了数十秒,放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了。

    管家拿起手机,点开了那条消息。

    “是沈医生发过来的。”见许殉睁开了眼睛,管家朗读短信内容,“沈医生让你乖乖把药喝了。”

    许殉眉梢向下摁了一些,明显不信管家的话,他伸手拿过手机一看——

    【许先生我想了想,那口棺材不适合你,还是留给许至铭先生吧,他是长辈,应该更早用得上。】

    许至铭是许殉的亲叔叔,曾在媒体面前放过要争家产的狠话。

    许殉父母车祸去世后,整个许家最他跳脚的厉害。

    许殉目光落在手机屏上,垂着眸看不出在想什么。

    管家瞧了他一眼,转身出去叫人上楼把棺材抬走。

    再回到卧室,许殉已经躺到了自己的床上,管家嘴角松了松。

    还得是沈医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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