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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2日,星期二,天气:多云昨天回了一趟南平,把这半年在建盏烧制方面的一些想法和发现跟陆正平交流了一番,得到陆正平的一定肯定。
他说我的大方向是正确的,一些细节缺乏辩证,还需要再严谨些,不过无伤大雅。
另外与他说了学长的想法,他似乎有些惊讶,说此人是个人才,可以多交流。
我自然也是很惊喜,陆正平很少夸人,连我也不曾听到他如此夸赞,竟对学长有这么高的评价,可见学长厉害。
昨天回到厦门已是深夜,今天一有空就来工作室,一来是为烧制那几个小酒樽看效果,二来当真想见学长一面。
是的,按照约定,今天本不是我使用工作室的日子。
我还特意挑了学长可能在的时间,结果他竟不在,但他人虽然不在,却给我留了字条,内容还很唐突。
对我而言甚至有些冒犯,应该要生气的程度。
我好心买了蛋糕感谢他,他却责备我把蛋糕放在冰箱里,气味影响到了他的作品,警告我如此不专业的事情不要再说,并叫我今天之内务必清理掉冰箱里的气味,否则需要赔他冰箱!
我真的一整个翻白眼。
没错,我确实把蛋糕放在了他的冰箱,可我真没想到那是放作品用的,更何况工作室的电费可一直是我在交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找他分担……
还以为他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想要结识一下来的,一下子这个念头一下子就打消了。
把我几只酒樽放进窑里素烧,就开始清理他的冰箱,一边清理一边咒骂,忽然之间脑袋灵光起来,不禁发问。
他怎么知道我今天会来?
不是,元旦假期,他怎么不回家?
而且我买的蛋糕他到底吃了没?不会直接给我扔了吧???
特意去翻了一下垃圾桶,干干净净。
仔细想想这人好像有什么洁癖,每次来垃圾桶都是干净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多余气味,从来看不见他任何作品,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仔细想想我每次丢在垃圾桶的瓷器碎片好像都是他在帮忙整理,难怪会知道我作品的问题所在。
所以他忽然给我提意见,并不是出于好心,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再也不想替我整理这些该死的废片了???
想到这里,我更气了,清理冰箱都更用力了一些。
我哪里是在清理冰箱,根本是想要扒掉冰箱一层皮!
冰箱除味本就很难,清洗、晾干、重新插电过后,我的酒樽也素烧好了。
一一取出摆在储物架上,等周末来再好好施釉装窑烧制,这次说不定真能得到好的结果。
马上期末考了,这应该是我寒假前最后一次作品了,希望有个好的结果。
关灯,锁门,下楼,在楼梯口遇到一帽衫小哥,手捧一大箱材料快速上楼,只轻轻一瞥,我便沉醉。
这天下,怎会有如此美艳白净之斯文败类?
额,允许我擦一下我的口水。
我当时站在门口回头向上看了好几次,本来就长的脖子硬生生被我抻成了蛇精脖。
我听见他上了三楼,打开了我工作室的门。
学长?
我可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他微信头像竟然是本人,我一直以为是哪个不知名男明星来的……
2018年2月25日,星期日,天气:晴
之前按照学长的意见改造后的小酒樽竟然烧出了油滴斑,只不过酒樽太小,油滴太大,看上去不甚美观,还达不到标价上市的水平,依旧被我列为残次品,只不过这次没有打碎丢弃,而是放在工作室,准备留下自用。
寒假又用同样的配比方式,在陆正平的工作室烧制建盏,竟然意外得到一只珍贵的银油滴。
心情大好之余,依旧不忘这是学长的功劳,虽然他帮我的用意不明,但我确实应该感激他。
这个寒假比以往要长一些,到明天才算正式开学,今日一来学校报到,立即带着礼品来到工作室。
因为上次莽撞行为引发学长不满,这次学聪明了一些,未带有气味的吃食,而是特意从我爷爷的遗物中取了一本调香古籍拿来,摆在桌上,留下字条告诉学长可以随时观看。
是的,自从看见他真容,我着实认真地研究了一下他的朋友圈,知道他正在设计一款香型瓷器,调香是他最头疼的事,想起我上次擦冰箱时心里的怨气竟然是他的日常,我竟也没有那么讨厌他了,甚至还觉得他有点可爱。
留字条给他时想到他将来痛哭流涕感谢我的样子,心里竟然还有些爽快。
贴好字条正欲离开时,忽然意识到我的酒樽少了两只!下面还压着学长留下的字条。
他说寒假时打电话给我问能否买走我两只酒樽,是我家人接的,没有得到答复,便擅自做主。
他甚至还给我的酒樽估了价。
说色彩尚可,但斑纹比例偏丑,一百两只还算我占了便宜。
嗯,字条下方是他压在那里的两百块钱。
我想起当时在校园贴里联系上之后,我俩之间都是现金交易,字条联系。我从来没给过他陆正平家的座机号码,但我的账户名是座机号,认识我的人都知道。
我还纳闷儿谁这么无聊追女孩要打座机号,原来是他!
当然他肯定不是为了追我才打的,我绝对相信他是为了买我的酒樽才打的电话。
但是大半夜爬起来写日记的我,还是要不禁发问:“不是,他有病吧,他嫌我酒樽丑为什么要买,给我一百还嫌给多了,谁说要卖了吗?”
“还有他没有家吗?大过年的还不回家,跑工作室去买我的酒樽?”
“长得帅就这么了不起吗?”
有种想要半夜爬起来去工作室把调香古籍收回来的冲动。
但是宿管阿姨一定会把我骂到狗血淋头并且无情锁门吧。
还是算了,明天再去。
算了,做人不能太小气,周五再去吧。
2018年3月2日,星期五,天气:晴
今天兴匆匆来工作室找学长,啊不,做盏。
古籍还在,并没有被拿走。
上面还有学长留下的字条,以及这段时间的房租。
好厚一摞钱,去银行取的时候估计都要被
柜姐问好几遍用途的厚度。
我现在好像有点理解学长对我的恶意来源了。
当时想着女孩子一个人在外要好好保护自己,我连账户都没给他,只让他给我现金交房租,一定给他造成了不少困扰吧。
像他这样一个帅哥,平时在学校里一定很受欢迎吧,竟然被我一个小学妹嫌弃至此,是谁都会气笑的程度吧。
天哪,我竟然开始心疼男人,我可真是没救了。
总之学长跟我说感谢我提供的古籍,虽然他并没有用上但还是感谢我的美意,另外他因为作品已经完成了,所以后面几个月就不租工作室了,他让我尽快寻找新的合租伙伴。
我当时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心情就——怪怪的。
果然,果然讨厌的人到最后都很讨厌啊。
就一定要告诉我我并没有给到实质性的帮助这件事吗?
还有年前还在发朋友圈说没有灵感,焦头烂额到想死,古籍毕不了业了,要约同学一起去跳楼。
这才刚开学几天,毕设做完了???
所以朋友圈里发的那些东西都是迷惑同学的障眼法吗?
好吧,我承认他至少迷惑了我。
天哪,我竟然在这本日记里花大篇幅描述了一个如此不讨喜的人类?
对不起曜变,不要伤心,你肯定还是主角。
书归正传,自从在陆正平家里烧出银油滴,对于曜变烧制的研究似乎忽然没了头绪。
即便我已经把能试过的方式都试过了一遍,也还是没能烧成曜变,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陆正平一定有避开所有人偷偷烧制曜变,不然怎么所有师兄师姐说的法子都试过了,还是没少出半点端倪?
但是这学期课业太多,我可能也没有太多时间研究曜变的事情了,本来要跟学长商量一下工作室租用的事情,正好他不租了,我也要准备退租了。
2018年6月20日,星期三,天气:中雨到大雨
今天本系的学姐学长们办毕业艺术展,我有幸跟着同学一道去看,路过一件名为《一剪梅》的彩瓷作品,一眼就看得出来演绎的是李清照那首词,一处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看得出来这部作品的雕塑者技艺相当高超,连李清照的头发丝儿都雕得惟妙惟肖,而且这座彩瓷雕塑还带着淡淡的菡萏香气,虽未见荷花,却有荷花香,表明了李清照身处荷花池的场景,周围围观的人无不赞叹不已。
唯有我一直盯着李清照手里的银斑酒樽发呆,这不就是我辛苦十余天烧制出来准备自用,却被学长花一百块买走的其中一只酒樽吗?
合着这货忽悠我烧酒樽,是为了给他毕设做嫁衣?
无耻,世间怎会有如此披着小白脸皮囊的无耻之徒?
陈世美吗???
我气愤至极,转身到雕塑后面去看作者介绍,誓要找出这个人来让他名誉扫地。
不想我却在作者鸣谢的位置一眼看到了我自己的名字。
他在所有对自身的描述前面,首先感谢了我制作的酒樽。
而且他甚至知道我姓甚名谁,几年几班,他竟然什么都知道,却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打扰过我?
我胸口哽了一下,随即往下看,企图寻找些什么,但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在找些什么。
直到我看到了带有学长灿烂笑容的那张黑白照片。
那上面说他已经不在人世了,2018年3月2日的凌晨,他在完成作品,从我们工作室回到宿舍的路上,为了救一个被台风吹到水里的拾荒老人,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那上面说他和我一样无父无母,靠奖学金和勤工俭学艰难求学,作为雕塑系毕业级的优秀毕业生,他本该有大好的前途,可是为了挽救另一个苦命人的生命,他的一切戛然而止,永远的留在了今年春天的那个凌晨。
所以他在我弄脏他的冰箱后会那么生气,还叫我赔他的冰箱?
所以他只花一百块就买走我两只酒樽,还要显得斤斤计较?
所以他一定要告诉我他没欠过我的人情,并且把房租一分不差地给我。
他不是不知道怎么更方便快捷地联系到我,只是他的原则和处境不允许他这么做,只好假装讨厌。
他不是不想豁达开朗,大大方方,而是他开局就不公的人生不允许他这样?
我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已落泪好久。
直到同学的一句话进入我耳朵,才叫我醒悟,她说学长这悲催的一生,像极了仙人下凡历劫,说不定这会儿正在天上吃香喝辣地看着我们呢。
我看向她,忽然觉得她怎么那么睿智?
这一天,我终于知道了学长的名字,他叫李天然,他的字像他的笑容一样好看。
2019年5月1日,星期三,天气:多云
自我用去年寒假烧出的银油滴拿到银奖之后,陆正平对我的指点比以往要多一些,甚至还拿出一些古籍来给我,让我多家研究。
我拿到手后还觉有些熟悉,古籍用的纸张纹路与我爷爷常看的相似,不过我也没有多想,同一时期的典籍,纸张相似也是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我总觉得陆正平给我看的书没什么用,里面确实有描述曜变的相关内容,但只有寥寥数笔,讲述样貌,传播路径,以及当时带着它们的人的身份。
至于如何烧制,一个字也没写。
与我而言,读起来不过浪费时间,简单翻阅后,又放回原处。
这学期分了细分专业,我虽选择了泥塑专业,但依旧与陶瓷沾不上边,手里的作品整日在原始人与现代人之间来回穿梭,遇到台风天气,但凡哪个粗心同学走时忘记关窗,第二天再去教室准要哭倒一片。
自己的作业尚且交不上,实在没多少时间去研究曜变。
每每夜里想起当年选择,多少有点年少轻狂,这四年本科虽不至于说成是浪费生命,但对于我研习建盏总不算有意义。
主要是时间不够用啊。
不知我现在跟陆正平提退学重考,他会不会打我?开玩笑,我再混蛋也不会拿这种事儿当儿戏。
总之曜变这本日记恐怕要停一停,等我真正开始研究曜变以后再写了,只是希望不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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