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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要成亲,已经入阁的陈廷鉴无暇长期离京,孙氏便带着三个儿子回了老家。至于为何是三个儿子,因为她的老四陈敬宗开春就自己跑回来了!
只要想到这事,孙氏便忍不住咬牙切齿,不知该骂儿子性子倔,还是骂丈夫太过严格。早知道丈夫在管教儿子一事上冷得像块儿冰,当年孙氏未必那么容易就答应嫁他,早知道乖巧可爱的老四遇上丈夫后会越来越皮越来越倔,孙氏可能也不会跑去京城与丈夫团圆!
“母亲又在想四弟了?”
同车的陈衍宗见母亲露出熟悉的恼火模样,笑着问。
孙氏的注意力瞬间回到次子身上,摸摸儿子的手,再看看儿子的脸,心疼道:“千里迢迢的,娘就心疼你。”
十六岁的陈衍宗身量修长,只是过于清瘦了些,脸色也是病弱的苍白。
可他目光温和,笑如春风:“是我想看大哥成亲,路上是辛苦些,可我心里高兴。”
孙氏笑道:“娘也高兴,咱们一家都高高兴兴的,只留你们父亲在京城冷冷清清。”
说完,孙氏看看窗外,感慨道:“前面就是镇子了,瞧着好像又新盖了几排房子。”
陈衍宗也靠近窗户,顿了顿,他指着自家后面的那座山问:“山路上好像有人,会不会是四弟?”
孙氏眯着眼睛辨认,确实看到一个灰不溜秋的孩子身影,只是离得太远,看不清脸。
陈衍宗:“四弟知道咱们今日到,肯定早早就盼着了。”
孙氏:“他真想咱们,就不会狠心自己回来。”
陈衍宗咳了咳。
孙氏:“好好好,二你说得都队!”
一刻钟后,车队停在了陈府门外。
老太太、二房一家都来接了,孙氏先下车,陈伯宗、陈孝宗已经过来了,一起扶陈衍宗。
孙氏先给老太太行礼,红着眼圈表达一番思念、愧疚之情,然后才问:“怎么不见老四?”
老太太:“山里玩去了,我跟他说你们今日到,臭小子当没听见一样。老大媳妇你跟我好好说说,老四怎么变这样了,离京时他明明很乖啊!”
孙氏:“这您得问您的好大儿去,您给他写封信,叫他一五一十地答。”
陈伯宗上前,替父亲解释一番。
老太太摇摇头,儿子离得远,她想管也管不了喽。
众人去厅堂说话,孙氏盼啊盼,快吃晌午饭了,老四终于回家了。
陈敬宗一进来,母子四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
孙氏吃惊道:“怎么黑了这么多?”
十岁的陈敬宗脸一绷,眼睛往上看。
老太太:“等老大成了亲,你们快把他带走,继续住这边,我替他操心都不够累的。”
陈敬宗:“祖母又在口是心非了,明明稀罕我稀罕得不行,见我就眯眼笑。”
老太太:
陈敬宗走到二哥的椅子后,看着二哥苍白的脸,他动动嘴唇,又把话咽了回去。
陈衍宗笑道:“我在车上就见到你了,当时离得远不确定,现在你回来,衣裳颜色果然对得上。”
陈敬宗脸色微变,旋即道:“我在山上练习射箭。”
陈衍宗不拆穿弟弟,陈孝宗却接过话去:“练习射箭怎么半天没动?我跟大哥也都瞧见了,你在山路上木头似的戳了半天。”
老太太笑眯眯:“肯定是在看你们呢。”
陈敬宗晒得微黑的脸便透出几分红来。
散席后,陈敬宗跟着二哥往二哥的屋子走,没想到大哥、三哥也都跟了过来。
陈敬宗:“你们来做什么?”
一个十九岁的举人,一个十四岁的秀才,老头子越夸,他越看不顺眼。
陈孝宗惊讶状:“我们来陪二哥,与你何干?”
陈敬宗:“二哥不需要你们陪。”
陈孝宗刚要还嘴,陈衍宗忽然以拳抵住唇,低声咳了咳。
周围一片安静,最终,陈衍宗道:“都来吧,咱们兄弟很久没聚了。”
无人反对。
进了屋,陈衍宗靠坐在榻上,另外三兄弟排排坐。
陈敬宗不理会大哥三哥,但如果二哥问他什么,他别别扭扭地都会回答。
说了些彼此的生活,陈孝宗瞥眼正襟危坐的大哥,朝四弟使眼色:“你回来后,可见过咱们未来大嫂?”
陈伯宗目不斜视,既没有看四弟,也没有看三弟。
陈敬宗问:“二哥想知道吗?”
陈衍宗笑:“我只希望她家里一切如意。”
陈敬宗这才道:“我刚回来的时候去过一次,替咱娘送她预备的那一堆礼物。大嫂出来陪我说了会儿话。”
陈孝宗:“是不是跟你打听大哥了?”
陈敬宗:“没提大哥,只问了老头子、娘还有二哥。”
陈孝宗:“那我替大哥问一句,大嫂是不是比小时候更美了?”
陈伯宗终于冷眼看过来。
陈敬宗也瞪了三哥一眼:“当我是你,见到个女的都要多看两眼?”
陈孝宗:……
陈敬宗摸向怀里,掏出一块儿红纸包裹的喜糖来,递给二哥:“祖母替大哥成亲预备的喜糖,味道还行,二哥尝尝。”
陈衍宗笑着接了。
陈伯宗的婚期定在十月十八。
陈府喜气洋洋的,天还没亮,陈伯宗就带着三弟、四弟前往俞家迎亲。
陈敬宗因为长得高,也有模有样地骑着一匹马,被两个哥哥夹在中间,怕他不小心摔了。
“平时不给大哥一个好脸色,今天倒是巴巴地非要跟过来,你要是摔个跟头,我们俩也跟着丢人。”陈孝宗笑着编排弟弟。
陈敬宗:“手下败将也好意思看不起我。”
陈孝宗:……
陈伯宗素来不会掺和这些无异议的口舌之争。
走了一段路,陈孝宗又调侃四弟:“大哥大嫂是娃娃亲,我与二哥必然会娶京城的名门贵女,老四你乖乖跟我们回去,父亲肯定也会为你挑个大家闺秀。”
陈敬宗:“你是嫌弃大嫂跟咱娘都是小门小户?”
陈孝宗:“你知道我只想劝你回京,不必在大哥面前搬弄是非。”
陈敬宗:“回京有什么好,京城的名门贵女就一定美?再说了,高门大户愿意把女儿嫁给你,想要巴结的是老头子,也值得你拿出来显摆。”
陈孝宗:“行啊,半年不见你寒碜人的本事倒是涨了不少。现在你还小,大话随你说,等着吧,将来真娶不到媳妇时,自然有你急的。”
陈敬宗嗤道:“管好你就行,我的媳妇一定比你们仨的媳妇加起来都要好。”
陈孝宗啧啧:“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陈伯宗也淡淡地斜了四弟一眼。
同一日,京城。
华阳陪母后用过早饭,就要离开坤宁宫。
戚皇后:“好好读书,不许再乱跑。”
华阳眨眨眼睛,乖巧地点点头。
小公主上午只有一个时辰的课,上完课,华阳兴奋地对吴润道:“今天我想去内阁。”
吴润微微弯腰,哄面前才七岁的小公主:“阁老们那里全是堆得高高的奏折,着实没什么好玩的,不如奴婢陪公主去御花园观鱼?”
华阳不予理会,直接去找父皇了。
景顺帝果然亲自牵着女儿去了内阁,并且吩咐一路遇见的侍卫,以后这条路随意女儿进出,任何人不得阻拦。
侍卫们敢不遵命?
华阳得意地扬起下巴。
不过景顺帝把女儿送到文渊阁附近,便找个借口走开了,让女儿自己过去。
他不能去啊,去了肯定要被首辅谏言,说他带女儿过去不合规矩!
景顺帝不喜欢被戚皇后或首辅讲大道理,只要他不露面,就可以推脱是女儿顽皮自己来的。
目送女儿心满意足地带着吴润走向文渊阁,景顺帝松口气,大步离开了。
文渊阁,五位阁老正各自忙碌着。
冷不丁的,外头的帘子被人挑开,阁老们先后抬头,就见七岁的华阳公主竟然来了,穿着一件桃色绣牡丹的蜀锦褙子,头戴栩栩如生的金蝶发钿,一双清澈漂亮的丹凤眼逐个打量着他们,明明还那么小,却比景顺帝还要趾高气扬,丝毫不怕。
小公主看了一圈,目光顿在了离主位最远离门口最近的那位最年轻最俊逸儒雅的陈阁老身上。
五位阁老为何都认得养在深宫的小公主,就因为小公主贪玩,经常跑去宫道上观望他们。
“公主怎么来了?”
陈廷鉴与首辅几乎同时开口,听首辅也问了,陈廷鉴及时打住。
华阳扬着小脸道:“我随便看看,阁老们继续忙吧,不用招待我。”
陈廷鉴垂眸笑。
华阳真的自己逛了起来,在每个阁老那边都逗留一会儿,最后走到陈廷鉴的桌案前。
小公主看了看,发现陈阁老的桌子上放着两颗红纸包成的糖。
华阳瞅瞅糖,再瞅瞅长胡子的陈阁老:“您都这么大了,还爱吃糖?”
陈廷鉴躬着身子,温声回道:“非臣爱吃糖,而是今日臣的长子大婚,臣特意从家里带了些喜糖,分给几位阁老。”
华阳:“令公子成亲,您怎么没告假?”
陈廷鉴神色微黯:“他们在臣的故乡陵州成亲,隔了两千多里地,臣不便回去。”
华阳点点头,视线再次偏向那两颗喜糖,她还没吃过喜糖呢。
陈廷鉴拿了一颗,双手奉上:“民间小吃,若公主不嫌,也请公主赐臣长子长媳一些福气。”
华阳接过糖,朝甚合她眼缘的陈阁老道:“多谢阁老美意,令公子夫妻一定姻缘美满、万事如意。”
说完场面话,小公主握着喜糖离开了。
小公主是不会在路上吃东西的,一直回到栖凤殿,华阳才展开糖纸,对着那块儿色相普通的糖皱皱眉,以袖遮面,试着舔了舔。
嗯,还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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