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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袭人等四女,受命摸鱼,在院外找了个小屋,弄了点热茶、瓜子,看着窗外的雪景,说说笑笑,好不快活。没过多久,便见到薛大少爷笑呵呵地从院里又走出来了,一脸满足之态,见到四女后,又是每人一锭银子,吩咐道:
“宝玉体力消耗太大,如今累了,正在休息,你们莫要进去扰他,且过半个时辰再去唤他便是。”
四女都笑着接过了银子,应承了下来。
她们又闲扯了小半个时辰,眼见日头西斜,天色渐晚,知道前面的赏花应该也快结束了,便一并进了院来招呼宝玉。
本来她们便都是宝玉身边伺候的,又素来被宝玉给娇惯坏了,也没什么忌讳的,便直接都进了房,正看到宝玉躺在床上,头发披散着,脸上带着丝丝红晕,眉头微皱,睡的正香。
袭人便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口中轻轻唤着,“二爷,醒醒吧,该起了。”
只唤了两声,宝玉便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袭人,打了个哈欠,掀开被子便要起床,但他刚把被子掀开一半,便猛然又盖了下去,面如土色,惊恐的看着袭人几人。
晴雯眼尖,似乎看到在那被褥之下,隐约好像是件挺漂亮的衣服,正穿在宝玉的身上,便笑着上前一把将被掀开,口中调笑道:
“二爷身上什么衣服不是我们准备的,这件怎么好似不曾见过?”
袭人等人也便跟着笑,但随着被褥的掀开,这笑声便戛然而止了。
这衣服……摆明了是女式的!
而且,只看上面那些褶皱和脏污,便猜得到,刚才在这屋中发生了什么!
四女同时倒吸了一口气,脸色登时便惨白一片,只觉得双腿发软,全都瘫倒在了地上。
宝玉犹自分不清轻重,还在那里尴尬的发脾气。
他一把将被褥夺回,蒙在身上,羞恼地叫道:
“看什么看?”
“还不快快出去!”
四女此时都被吓傻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哪里能反应的过来。
宝玉又羞恼地叫了几句,便发现了四女的异常,也顾不得自家害羞了,急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扑到袭人身边,将她抱住,晃动着她的身体,口中惊慌叫道:
“好姐姐,你们这是怎地了?”
“可是犯病了么?”
眼见四女目光呆滞,看着他身上的那件已经脏污了的华贵晚礼服,泪水滚滚而下,宝玉更加的慌了,单手捂着屁股,忍着疼,踩着高跟鞋便要往外跑出去找人。
四女心头大骇,急忙扑上去将他拉住,口中哀求道:
“不能出去啊!”
“二爷,你这身儿是见不得人的啊!”
眼见四女如此,宝玉方知是自家这身衣服把她们给吓到了,便尴尬地陪笑道:
“几位好姐姐,不是我想穿这衣服,都是薛大哥怂恿,说既然那么关心体贴姐姐妹妹们,便该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好好了解一下姐姐妹妹们的心思,所以……”
晴雯听了,便叫骂起来。
“那姓薛的果然不是个东西!”
“早知道他存了这等诡谲的心思,便该把他乱棒打出去!”
袭人几女也都气得浑身发抖,跟着一并骂了起来。
“有这样的儿子,那薛家之人,只怕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府里就不该让这种人进来,就该早早的打发了出去,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不过便是有几个臭钱罢了,到处显摆,当初便该想到,他们存心不良才是!”
四女只觉得怀里的那银子分外的烫手,只觉得这是催命符一样的东西。
宝玉悻悻然地听她们骂人,心中反倒觉得自家把责任都丢到了薛大哥头上非常不妥,内心中反而歉意更多了几分。
但他本来就是个没担当的,眼见群雌粥粥,一个劲地声讨薛蟠,他也便不敢说话,等四女脾气稍微小了点,他才陪笑哀求道:
“好姐姐,今儿这事儿可不能让太太知道,否则太太非打死我不可!”
四女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中哀叹,宝玉口中的打死,不过是个形容词罢了,但若真让王夫人知道了,她们四个才是真会被打死的那个!
袭人柔柔一叹,将宝玉拉到床边,推倒了便动手往下扒衣服。
“我的好二爷啊,这种事情,我们怎么敢让太太知道!”
“今天的事情,咱们都只当从未发生过,大家谁也不许提!”
“只求二爷你以后长点心吧,千万莫要再这么随随便便的便让人给骗了啊!”
其他几女也急忙上来帮手,七手八脚地把宝玉的服装给换了,重新穿上了原本的衣服,又是一个翩翩公子哥儿。
晴雯把那换下来的衣物将那怪异鞋子一卷,便往外走,宝玉急忙开口将她叫住。
“诶,晴雯,你拿那衣服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晴雯眉毛一竖,怒叫道:“当然是找地方烧掉啊!”
“那个……”宝玉其实还是挺喜欢这件漂亮衣服的,但看到四女如此态度,他又不敢说,便只好又推到薛蟠头上。
“这衣服和鞋子都是薛大哥拿过来的,还是洗好了还给他吧!”
“还什么还!”晴雯便如同吃了枪药一样,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眼中的火焰恨不得直接把这衣服给点了。
“那姓薛的不是个好东西,以后二爷莫要再和他来往!”
宝玉被呛了一句,悻悻然不敢反口,只好惋惜地看着晴雯将服装鞋子都带走烧了。
她们这边折腾完之后,贾母那边也赏完花了,便让人过来传消息,让带着宝玉过去一并吃饭。
四女急忙擦干眼泪,把痕迹什么的都抹干净,然后扶着宝玉,往后面去了。
及到了后面,跟众人见了面,贾母便发现宝玉走路总叉着腿,便奇怪地问道:
“宝玉这是怎地了?”
宝玉便陪笑道:
“路上遇到块冰,不小心摔了一下,让老祖宗担心了。”
王夫人听了,便急忙上来嘘寒问暖,又把袭人几人骂了一通。
袭人几人哪里敢还嘴,乖乖的低头认错,把这件事给圆了过去。
再说展廿四,一夜风流之后,在三女服侍之下洗漱吃完早餐,便出了宁国府,坐车到了春风楼,宋大使早就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到展廿四进来,急忙笑着上前相迎。
“哈哈……展老爷来了,下官已久候多时,快请上座!”
展廿四也没和他客气,便大喇喇的坐到了主位上,笑道:
“说起来,日后我少不得还要多和宋大使打交道,还请宋大使日后多多关照才是。”
宋大使听了,便喜笑颜开,一边招呼人上酒菜,一边客客气气地道:
“下官巴不得多和展老爷多多请益,就怕位卑职低,入不得展老爷的眼呐!”
“宋大使这话就客气了,你是官,我是民,谁嫌弃谁啊?若是宋大使不嫌弃,日后咱们可以多多来往啊!”
宋大使听了,就愈发的高兴起来,上赶着一顿巴结。
两人彼此都有意结交对方,自然是宾主尽欢,分外投契。
宋大使又叫了那唱曲儿的,把那琴瑟琵琶都弹奏起来,吹拉弹唱一番,好生热络。
正热络间,忽然外面门声一响,挑帘进来一人,青衣小帽,一副管家打扮,面色倨傲,往那席前一站,半昂着头,斜睨着展廿四道:
“你便是那河北来的展念嗣?”
展廿四见他来意不善,便停杯不饮,也不答话,只冷声问道:
“我自在此待客,尊驾何人,突然闯入,有何贵干?”
那管家便用鼻孔出气道:
“既然你便是展念嗣,那便跟我走一趟吧,我家王爷要见你!”
王爷?
哪个王爷?
忠顺亲王,还是北静王?
但不管是哪个,这个态度,都不是请客的态度。
展廿四把脸一沉,冷笑道:
“对不住了,我展某不过区区商贾,高攀不起什么王爷,便不上赶着巴结了。”
那管事登时便把眼睛瞪大了,将双手对着肩头侧上方一拱,吃惊道:
“我乃是来自忠顺王府,我家王爷乃是忠顺亲王!”
那就更不去了!
只看这态度,这管事就跟叫奴才一样,现在他这么一招呼就过去了,那不就自贬身价嘛!
你看那话本里面的书生,都要人三请五请才肯答应,而那一唤就来的,基本都是些杂鱼。
虽然展廿四不是什么书生、军师,但也知道,现在是忠顺亲王找他,而不是他去上门求着忠顺亲王办事,犯不着卑躬屈膝。
至于忠顺亲王会不会因此就暗中作梗,在今上面前给他穿小鞋。
展廿四倒不是很在乎。
他现在确实是一心想要靠拢今上,各种表明自家态度,但若这边不接纳,他转头便投了太上一方,跟四王八公混迹一起,也未尝不行啊!
虽然这边都是些猪队友,实在是带不动,未来肯定是要分道扬镳的,但借用他们如今依旧还未曾完全熄灭的影响力,壮大自身的力量,给自家提高身价,还是完全可以的。
政治这东西,哪里有什么仇怨,什么立场之分,不过都是利益使然。
今天他是个小人物,今上那边不觉得少了他有什么损失,但日后等他成为豪商巨贾,银子流水般的流入太上的钱包里,那把他这个上赶着想要投靠今上的人一把推开的忠顺亲王,只怕在今上面前就不太好说话了。
有道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他有求于人的是今上,而不是今上的弟弟忠顺亲王,这就完全没必要委屈自己。
再者说了,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把原本的旧计划拿出来,把荣国府洗劫了,将那些目标人物一锅烩了,重新回去做山大王嘛!
当然,这只是想想,绝对不会付诸现实的,他可是良善君子来着,怎么能做这种不伟光正的事情呢?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在乎这忠顺亲王的态度。
你以国士待我,我自然以生意金银报之。
你视我如草芥,那谁认识你是谁啊!
展廿四慢条斯理地喝了杯酒,砸吧砸吧嘴,道:
“不如二锅头好喝。”
“忠顺亲王的大名我自然是知晓的,但我刚才说过了,展某不过是个普通商贾,高攀不起王爷,便不去拜见了吧!”
“你……你好胆!”
那管事气得脸都青了,伸出手来,戟指着展廿四,一个劲儿的哆嗦。
旁边的宋大使如今也听明白了,忽然便后悔了起来,觉得自己应该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虽然给自家打招呼的人是忠顺王府的,但只怕这位展老爷后面的人并不是忠顺亲王。
那旁边的歌女乐姬等人,更是早都把歌舞给停了,吓得直往角落里藏,生怕一会儿打起来溅她们一身血。
展廿四左右看看,把酒杯往桌子上一丢,撇撇嘴道:
“好好的酒宴,愣是被不速之客给搅合了,真是扫兴!”
说完之后,展廿四起身便走,那宋大使如今心头惊疑不定,也不上前相送,只在旁观望声色。
那个管事眼见展廿四如此不开眼,顿时大怒,对着外面一挥手。
“来人呐,把这厮给王爷带回去!”
一群人呼啦一下子就涌了进来,上前便要拿人,展廿四也不惯着他们,抬起脚来,对准那管事便是当胸一脚。
那管事已经多年不曾见到有人敢招惹他的,根本就没想到展廿四敢反抗,这一脚正踢在胸口上,轰的一下,便撞破了窗户,被踹飞了出去,直摔到了大街上。
展廿四下手有分寸,知道这楼层也不高,摔不死。
但那管事腿摔伤了,倒在地上半天也爬不起来。
这春风楼也是京里有名的酒楼,能到这里来消费的人,向来是非富即贵,没一个是穷鬼。
这京里别的不多,就是各种贵人多。
不但多,而且闲。
这春风楼里平素为了争风吃醋,喝酒斗殴的事情,向来就没少过,所以过往行人也都不以为奇,反而笑嘻嘻地围在外面,在那里看热闹。
便是那酒楼里其他的客人,也都探出头来,互相打听,这又是哪家的贵人和谁家的衙内打起来了。
然后就见这二楼雅间里面,一条条人影被丢了出来。
每出来一个人,外面看热闹的就跟着鼓掌叫一声好,直叫了十一二声好后,才算消停了下来。
有那头面熟的,就认出了那些人是忠顺王府里的下人,这大家彼此互相一传,顿时所有人都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另一方动手的是谁,但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这事儿只怕没法善了,众人就愈发的热切了。
反正沾不到他们身上,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等展廿四大摇大摆地从酒楼里出来,踩着地上那些下人的身体,上车走人了,众人才意识到,刚才出来的那个年轻人便是这热闹的另外一方。
展廿四这边车走了,但酒楼这边却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地互相八卦着。
“那后生是谁,有谁认得吗?”
“看着眼生,该不会是外地来的吧?”
“楼里就他一个人出来,这小子挺能打啊,该不会是哪家国公府上的人吧?”
“你可拉倒吧,那几个国公家的公子都养废了,你让他们玩女人行,让他们打架,呵呵……”
展廿四这些天也算是在京中小有名气,很快就被人给认出来了。
“那是河北来的,展念嗣展老爷,荣国府的姻亲,最近京中最出名的大傻子,上赶着交酒税的那个。”
“你懂什么?他那可不是傻,他那是……呵呵……”
这人话说了一半,又噎回去了,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顿时吸引了一大帮人热情相邀。
“怎么个意思?老哥这是有内幕消息啊,一并过来喝两杯聊聊呗?”
这人推拒客套了几句,便搬到了隔壁的桌子上,两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然后就有更多的人过来凑热闹,最后越聚越多,一大群人都坐一块了。
这京中不是没有聪明人,尤其是旁观者清,很多官员权贵只要有心,都能看出来或打听出来展廿四的那点小心思,但大家立场各异,谁也不会胡乱插手。
哪怕是原本就是四王八公一系的人,也不方便去阻止展廿四,毕竟……他们自己也是一路货色,都在首鼠两端。
但他们心里惦记着想要两边下注,却并不情愿让别人也一样两边下注,因为这样就显不出他们的重要了。
如果大家都在向今上示好,那就相当于大家都没有示好。
只有大家都不向今上示好,而他们家向今上示好,那才能最得到今上的看重,未来更有保障。
所以,如果找不到机会也就罢了,若是找到了机会,能够把其他人从这条船上踹下去,只留自家在这条船上,那才最好呢!
如今见到这展老爷把忠顺亲王家的下人给打了,顿时有一些人便动了心思,纷纷结账告辞先走了,把这个消息带回去,看能不能从中渔利,或者干脆便把展念嗣这个新近想要上船的,给踢下去。
展廿四对于他们这些人背地里的那些算计一无所知,他离开了春风楼后,便直接杀奔宁国府了。
打人的时候自然是痛快,但得能平事儿,这才算本事,否则那就是个莽夫。
他平事儿的手段,当然就是找自家的通家之好,异父异母的亲生兄弟,珍大哥了!
别看红楼梦原书里,忠顺亲王派了个长史到荣国府,便让贾政战战兢兢的,但那是四五年后的事情了,那时荣国府已经颓势尽显了,实在是不敢招惹忠顺亲王。
但现在的宁荣二府,依旧还虎死不倒架,还能撑个几年呢。
去年林如海一封书信,贾政便能让那贾雨村复职,而且还是超拔升官,直接便成了应天府的知府,便可见端地。
国人的人脉关系相当复杂,真不是看一个人的官职大小来判定这个家族的兴衰的,得看影响力。
不知有多少在野大贤、布衣卿相,身上半点官职都无,却可以臧否国政,影响大计。
东林党领袖水太凉,便不是什么高官显贵,更不是朝中阁老,但却在朝中一言九鼎,人人尊重。
在原书当中,后来可卿死了,举丧七七四十九天,出殡之时,来的那些宾客,四王八公都到了,将宁国府的影响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但等两府衰败之后,贾敬的死,便只能是尤氏姐妹来理丧了,那些贵人宾客究竟有没有来,却不曾提及。
此时的宁国府应该是最后的余晖了,但因多了展廿四这么一个“仗义”的兄弟,最近的宁荣两府宾客云集,看起来便似乎又要浴火重生了一般。
虽然这些宾客全是女眷,但这人脉与男女无关,好用就行。
而且珍大哥还有个好处,那就是拿钱办事!
只要给足了银子,他真给你办事!
如果是大的麻烦,关系到朝政方面的事情,或许贾珍也搞不定,但不过是打了忠顺亲王的一个管家,人还没死,他肯定摆得平。
政治么,不过就是利益交换罢了。
一个劲记仇,总想着发泄私怨的人,做不到这么高的位置。
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就是在于需要展廿四掏多少银子来喂饱珍大哥的问题了。
而对展廿四来说,只要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根本不是问题!
展廿四乘着车,慢悠悠地来到了宁国府,直接登堂入室,找到了贾珍,开门见山道:
“小弟今日在那春风楼里与那宣课司的税官宋大使吃酒,与人发生冲突,将人打了。”
“事后才知,那被打的十几人均是忠顺亲王府上的管事下人。”
“珍大哥也知,小弟不过是个商人,哪里招惹的起忠顺亲王,故此来找珍大哥帮忙,从中斡旋一二,赔些伤药费给那些人便是。”
展廿四故意只提了那管事和下人的身份,却不曾说他们是代替忠顺亲王来“请”人的。
这做人的底线得灵活,该耍赖皮的时候,就不能承认。
不知道这些人身份的话,他打的就是忠顺亲王府上的普通下人,知道了还打,那打的就是忠顺亲王的脸了。
这价格不一样啊!
现场的人证就是那宋大使和一众歌女,谁敢多嘴?
反正他咬死了就不认,就算忠顺亲王知道他在耍赖,又能怎样?
上流社会大家不都这样么!
面子都是别人给的,却都是自己丢的。
展老爷自承招惹不起忠顺亲王,请了够分量的中间人从中斡旋,该出银子就出银子,把礼数做足了。
接下来就是一个最简单的衡量问题,那就是他家奴才的腿,和宁国府贾家的面子,哪个更重要的问题。
按国人的规矩,台阶递到忠顺亲王脚下了,面子给他了,他若非纠缠,说展老爷就是知道了身份之后才打的,把自家的面子也拿到秤上称,那就是忠顺亲王自己丢的面子,可怪不得人家展老爷!
到时闹翻了,中间人肯定站在既给面子又给银子的那方说话。
展老爷明白这个道理,贾珍肯定也是明白的,当即便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
“不过是个管事罢了,回头你备一份厚礼,我让赖二给送过去,把这个误会给说开就是了。”
展老爷便笑道:
“如此便有劳珍大哥了。”
“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这礼物选择方面,就也拜托珍大哥帮忙一并办了,回头需要多少银两,让赖管家找我结算便是。”
贾珍听完之后,也是眉开眼笑。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
展老爷知道珍大哥肯定会从中上下其手,贾珍也知道这是展老弟故意给他提供上下其手的机会,用来表示办事的感谢。
整个过程双方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把话说出口,突出就是一个默契。
大家谁也不提钱,跟外人说起来,那就是兄弟之间情深义重,彼此信任有加。
就算事后有人把事情拆穿了,那也是赖二那个黑心肝的家伙干的,与大老爷没有任何关系。
贾珍不会认,展老爷也不会认。
旁边的赖二也听的是眉开眼笑,因为这事儿肯定不可能是大老爷自家亲自去办,必定是要经他的手。
那就代表着大老爷吃大头,他可以吃小头,而展老爷这么大方,他能落袋的银两绝对少不了。
展老爷两人一轮PY交易,顺利达成,便又勾肩搭背地去喝起酒来了。
正喝着的时候,突然外面赖二进来传消息,“老爷,北静王来访。”
“嗯?”
贾珍听完便是一愣,他和北静王虽然是世交,都是四王八公一员,但贾家如今连国公的爵位都守不住了,降等传袭至今,已经与北静王水家门第相差甚远了。
到了贾珍这一辈,两家已是交往不深,不过便是同一阵营的关系罢了。
如今不年不节的,北静王突然来访,而且是亲身前来,那却是稀罕事了。
他想了一下,便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展老弟,咱们一并出去迎接一下,顺便也介绍你认识一下北静王爷。”
展廿四对这北静王也非常好奇,于是便跟着起身出了天香楼,到了宁国府门前,将正门大开,出来迎接。
只见一顶八抬大轿坐落在府门前的大道上,旁边轿夫、护卫齐全,均是一身皂衣,精神又齐整。
那大轿又宽又阔,四平八稳,青色绸缎帘幕已经撩开,挂在轿门旁的铜钩上,内中坐着一人,年未弱冠,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
贾珍急忙快步迎上,恭谨见礼,这北静王水溶也着实性情谦和,笑着从轿中走出,伸手相扶。
“你我两家乃是世交,世翁何必如此客套。”
双方客套了几句之后,贾珍便将水溶请入府中,在宁府正厅坐了奉茶。
水溶坐下后,却转过头来,笑着问展廿四:
“这位想必便是近来在京中声名鹊起的展念嗣展老爷了罢。”
展廿四心头一动,这水溶原文之中不曾有太多戏份,只是有过一些拉拢贾家的情节,如今却跑来宁国府,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下便笑着应道:
“不敢当老爷之称,不过是商贾之流罢了,王爷直接唤我名字便好。”
水溶听完,便也笑了起来。
“这商贾虽是四民之末,但却也是天下生民不可或缺的一行,展老爷且莫自轻自贱。”
得嘞,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若是往日也便罢了,今日已经得罪了忠顺亲王,切不可再得罪了这北静王了。
展廿四便加起小心,笑呵呵地陪着水溶在那里聊天,云山雾罩的编造一些行商见闻在那里胡扯,凭借着网络灌水经验把北静王说的一愣一愣的,进而悠然神往起来。
“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念嗣你走南闯北,果然是见多识广。”
“若小王不是爵位在身,不可随意离京,真想也到各处去多走走看看,见识见识这大好河山。”
展廿四便捧着他,夸赞道:
“王爷乃国朝栋梁,身负陛下厚望,为百官楷模,百万百姓衣食所系,肩负重任,难免要有所取舍。”
“其实这外面的景色看多了,就发现也不过如此,基本上也都是在书本上写过了的,王爷多看些游记,其实也差不多的。”
本来这就是他随便糊弄水溶的客套话,谁知水溶居然便笑着顺势向他发出了邀请。
“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终究及不上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小王平日里难得能知道一些外界的风土人情,念嗣若是平日里无事,不妨常来府上坐坐,闲聊几句,给小王讲讲这外界的景物。”
“小王也知念嗣日常生意兴隆,陪小王闲聊也难免会耽误生意,自会有所补偿。”
“以后展家的生意,完全可以挂北静王府的牌子,可以免税。”
同样是拉拢人,但这北静王水溶的做派,可比那忠顺亲王要强多了。
他明显是知道了今日展廿四和忠顺亲王的冲突,才过来拉拢的,但是言谈举止之中,却一句不提忠顺亲王的事情,而且处处留有余地,就算被展廿四拒绝了,外人也只会认为是展廿四不识抬举,丝毫不会有损他的名望。
若不是那忠顺亲王后面站了一颗参天大树,这北静王能把那忠顺亲王碾的渣渣都不剩。
现在的情况就很明显了。
之前展廿四主动向朝廷交税,那是为了向今上表态。
当时四王八公这边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们很清楚,越是逼迫别人,只怕越会把人往对面推。
但现在展廿四和忠顺亲王一起冲突,北静王就亲来了。
展廿四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自己现在已经真那么重要,值得北静王亲自过来拉拢。
他就算搞出了一些赚钱的生意,依旧不过是个商人。
编织出的那张京城权贵家后院的人脉网,也不过便是让他被高看一眼而已。
北静王亲来,是因为他最能够代表四王八公整体的态度。
现在北静王,或者四王八公家族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他表态。
各家权贵需要的,是让那些观望着展廿四这“税金媚上”的法子行不行得通的人,都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这是群体意志,一旦决定了,就算是贾珍也不能违背,否则就是自绝于权贵圈。
贾珍确实是个纨绔子弟,但耳濡目染,对于权谋这些东西,有可能不精通,但不可能不懂的。
所以贾珍从刚才开始,就坐在一边默默喝茶,一句话都不说,连眼皮都不抬,一个眼色都不给,全凭展廿四自己做决定。
什么展贤弟?
大家不熟!
好在展廿四听完之后,根本便没犹豫,哈哈大笑道:
“这可真巧了!”
“其实我还真有门大生意,但是仅凭宁荣两府,只怕还做不起来。”
“若是能够假借北静王的名头,说不得便能尝试一番了。”
水溶听完之后,也便笑了起来,凑趣道:
“人人都知念嗣你向来能够点石成金,惯会带人发财,若真个有发财的门路,只怕四王八公之家个个都想参上一股呐!”
展廿四双掌一拍,赞叹道:
“那可就实在太好了,这门生意参与的人是越多越好,我只嫌少,不嫌多。”
“我这门生意首先得在城外有一块非常大的平整地面,方圆要有数里大小才行。”
“除了土地之外,还需要有客栈、茶楼、酒肆、赌场、青楼、妓馆……等一系列的所在。”
“我要在这块地盘上,各种吃喝玩乐的东西,应有尽有,让人只要带着银子进来,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根本就不需要离开,一直到把银子花光为止。”
“这就需要大量的金银和人脉支持,否则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当然了,这门生意不用一次性到位,可以一步一步来,各家可以先投入一部分,等见到成效了,再继续投入。”
说完之后,展廿四对着水溶一挑眉,拱拱手,笑嘻嘻地道:
“王爷,那便拜托您给牵个线,让四王八公都一块占一份子呗!”
水溶原本以为这是展廿四在说笑,可见展廿四的表情,以及听他口中言之凿凿的内容,又似乎是来真的,便有些犹豫了起来。
四王八公的人其实更在意官场上的人,对于商人其实本质上还是鄙视的。
贾珍若不是宁国府衰败的太快,也不会把钱当回事。
因为国朝向来如此,有权就不怕没钱,自然会有人主动把钱送上来的。
便是那薛家当年作为皇商,还不是借用了朝廷的名头才做的那般大的么?
若没有太上在后面撑腰,薛家也不过便是一普通商人罢了。
所谓的商人,不过便是倒买倒卖,能做出什么花来?
这展念嗣确实比那薛家的人强点,人也机灵,但连个功名都没有,上限也就那么回事儿。
如今需要他做个千金的马骨,表明一个权贵集团的态度给有心人看,所以给他些好处倒也没什么,但他如今要这许多支持,那就不合适了。
想到这里,水溶的笑容就有些淡了,只搪塞道:
“若有这般好的生意,那大家肯定都很踊跃,回头我得空了,便和其他几家聊聊,有消息后,便请念嗣一并前来商议。”
展廿四一见他连细节都不问一下,便知道是在搪塞,也便哈哈笑着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暗自感叹,这群人见小利而忘命,谋大利而惜身,怪不得不成器呢!
这北静王水溶看着是个宽厚和气的,但其实心中的傲慢比贾珍尤甚,只需一接触便知道了,这不过是自幼培养出来的公侯家族的虚伪气度罢了。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水溶便告辞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又到了粮店交税的日子,那宋大使带着税丁,再次来到展家粮店门前。
虽然那日在春风楼发生了些意外,但他回去后一直在关注那次事件的后续进展,结果发现,几天下来一切云淡风轻,好像那事儿就这么完了,没有半点波澜。
宋大使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至少有一件事情他搞明白了,那就是,这位展老爷来头不小,不管背后是谁,反正他都惹不起。
所以这次他又借着来收税的机会,想要再见展老爷一面,为当日之事道歉,顺便再邀请展老爷去春风楼饮酒。
他看得出来,展老爷其实也是想和他交往的,这就是他的机会,不容错过啊!
这等大腿若是不抱,日后他能后悔一辈子!
可谁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的情况已经变了。
进了店铺之后,宋大使便见到那展老爷的管家杨有恭在店中坐着,便急忙笑呵呵地过去打招呼。
“诶呦,原来是杨管事,不知道展老爷可在店中?”
“下官又来收税了,保证严格按照规矩办事,一文不多收,也一文不少收。”
原本这都是这几个月历来的惯例,可谁想到对面的杨有恭忽然面色一板,用手一指那店面门旁竖着的旗子,冷声喝道:
“你给我看清楚了!”
“那是北静王府的旗子,以后这家店挂在北静王府的名下,按律可以免税!”
宋大使茫然地扭头去看,果然见到一个巴掌大的小旗子隐藏在门后角落里,上面绣着北静王府的标志。
只是这旗子也藏的忒隐蔽了些,不被杨有恭指点,他根本就看不到。
“这个……以前不是……”
宋大使嘴唇嗫嚅着,感觉到有些糊涂,不知道一直热衷于交税的展老爷,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前几天的酒税,那么多银子,你都交了,结果到了今天,这粮店的税,不过也就几两银子的事儿,怎么反而不肯交了呢?
“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
杨有恭得了展廿四的吩咐,便拿出了气焰嚣张的劲儿,大手一挥,吩咐道:
“来呀,把这群家伙给我乱棒打了出去!”
一众伙计便抄起扁担,上前便打。
可笑的是,宋大使等人虽然是官差,被人殴打却不敢还手,当即被一顿乱棍打了出去,摔倒在街面上,七倒八歪,狼狈不堪,被外面街上的行人见了,又是好一顿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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