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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之人是脸色不大好的姜屿,而阮青棠和阮子珩一左一右伴在他身侧,全然如一丘之貉。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众侍卫,和陆续上岸赶过来的贵女们。这阵仗几乎是将半个荇园的人都聚齐了。看来今日幕后之人是铁了心要上演捉奸这出大戏……
阮青黛攥了攥手,眼中含了几分讥讽。
“大姐姐,太子殿下命人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竟在这假山后头躲躲藏藏的……这位公子,又是什么人?”
阮青棠先发制人。
晏闻昭敛目,不动声色地拱手,“在下……”
“晏闻昭?”
阮子珩率先看清了晏闻昭的面容,先是震惊,随后又看了一眼阮青黛,恍然大悟地指着他们二人叫嚷了起来。
“好啊阮青黛!我就说你那日在太学为何要救这个贱民,还为了他在父亲面前那告我的状!原来是看上了他这个小白脸……”
阮青棠听了阮子珩的话,眼里的狂喜几乎藏都藏不住。
“二哥慎言!大姐姐往后是要嫁入东宫,做表哥的太子妃的,怎么可能跟这么一个贱民纠缠不清?”
“怎么不可能?”
阮子珩今日仗着有姜屿撑腰,越说越起劲,“方才来回禀的侍卫是怎么说的?他说亲眼看见阮青黛跟这个贱民一前一后从假山石洞里走出来!这分明就是私会!说吧,你们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暗通款曲的?!”
阮子珩正叫嚣着,却被晏闻昭扫了一眼。
那双漆黑的眸子犹如两团化不开的墨云,里头却隐隐有雷霆闪过。
不知为何,阮子珩心头一惊,下意识噤声,却差点咬了舌头,疼得直嘶气,又躲回了姜屿身后。
“殿下,魏国公府和东宫的颜面都被阮青黛丢尽了,您今日定要好好惩治这对奸夫□□!”
阮青黛站在原地,甚至不知自己此刻究竟该作出什么表情。
虽然从未对继弟继妹抱过什么期待,也没有几分血脉亲情,可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唱一和,迫不及待地将污水往自己头上泼,全然不顾魏国公府的颜面,她还是觉得既荒谬又可笑。
阮青黛最终还是看向姜屿,却显然没抱什么期望,眼里一丝光亮都没有。
“太子殿下,臣女来湖心岛更衣,晏公子受长公主召见,我们二人不过是偶遇罢了。”
姜屿冷冷地盯着她,视线由上至下地打量着,从她尚未完全干透的发辫,到新换的洗朱色裙裳,“只是如此?”
阮青黛抿唇,“……是。”
阮子珩嗤笑一声,“此处离更衣的厢房可还有百米之远,且假山看着便是私会的好地方……你们偏偏在此处偶遇?况且,偶遇还遇到石洞里去了?”
见他们死咬着不放,阮青黛也略微失去了耐性,转向姜屿,“太子殿下若还想知道内情,请屏退左右,容臣女回禀。”
今日之事若当真闹到众人皆知的地步,无论船夫是否受姜屿指使,但凡一路追究下去,光凭那人衣裳上绣着的螭虎纹,姜屿便脱不了干系。
到时整个上京城都会传,当朝太子为了拒婚,竟差使人去坏未婚妻的清白……
姜屿不顾她的死活,她却不能让太子名声有丝毫瑕疵。不为别的,只为他是姑母唯一的指望。
“不必了。”
姜屿紧绷着脸,斩钉截铁地吐出三字,彻底断了阮青黛的念想,“来人!”
姜屿沉声唤道,目光却直指一旁默不作声的晏闻昭,“将这个擅闯湖心岛、滋扰女眷的贼子拿下。”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除了晏闻昭以外,都不由面露震愕。
说到底,今日在众人眼皮子底下,阮青黛只是与外男站在一处,并未有更多确凿的证据证实二人有私情。
阮子珩兄妹再怎么叫嚣都无用,事情是大是小,其实全看太子如何处置。可太子现在说,是这个寒门士书生擅闯湖心岛,滋扰女眷。
就连阮青黛都愣了愣。姜屿竟会在这种境地下将所有罪名扣给晏闻昭,反而将她撇得一干二净……
就在众人呆怔时,东宫护卫已经蜂拥而入,押住了晏闻昭。
晏闻昭神色微冷,却没有挣扎,只是定定地望着姜屿,眼底尽是嘲讽。
姜屿一改方才在宴席上的温和亲善,神色冷酷地下令,“将此人押下去,断手黥面,丢出荇园!”
若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晏闻昭几乎都要冷笑出声。
自重生以来,他已在刻意避免前世的遭遇,没想到阮青黛一出现,一切竟又被扯回原点……
可这辈子,他却绝不会含垢忍耻。
“住手!”
眼见着东宫侍卫要将晏闻昭押下去,阮青黛蓦地出声。
她着急地上前,拦在了晏闻昭身前,“太子殿下方才是没有听清臣女的话么?晏公子他并非擅闯湖心岛,而是受长公主召见……”
“什么事这么热闹?”
就在这时,清晏堂里的姜清璃也闻声赶来。
看清被侍卫围起来的阮青黛和晏闻昭,她瞬间从微醺里清醒过来,一脸愕然,“这是……什么情况?”
“长公主殿下。”
阮青黛仿佛看到了救星,福了福身,扬声道,“太子要惩处这位晏公子擅闯湖心岛,可他今日是受您传召,才来到此处,不是么?”
姜清璃还有些懵,看看阮青黛又看看晏闻昭,反应了一会儿才转向姜屿,“太子,今日的确……”
话刚说到一半,对上姜屿冷沉锋锐的目光,姜清璃才瞬间清醒过来。
她传召晏闻昭之前,分明已经跟姜屿打过招呼,姜屿不可能不记得!
“什么燕公子莺公子,本宫何时见过……”
姜清璃又揉着太阳穴开始装醉,双眼一阖就避开了阮青黛的视线,“醉得头晕,什么都不记得了……”
阮青黛咬了咬牙。
直到此刻,看见姜清璃的反应,她才终于意识到,姜屿已经对晏闻昭动了杀念,下定决心要处置他,什么罪名都无关紧要。
可今日之事皆因她而起,她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之人被牵连?!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若被断手黥面,莫说仕途,便是人生都毁了……
“还等什么?!”
姜屿阴恻恻地扫了一眼那些侍卫。
“等等!”
阮青黛闭了闭眼,心一横,如赴死般大义凛然地伏地跪拜,嗓音清冷,没有一丝波澜。
“殿下恕罪。是臣女心悦晏公子,特意引他来湖心岛相会,与他无干。”
霎时间,满场哗然。
就连晏闻昭也愣住,看向她的眼神霎时变得幽邃莫测。
姜屿先是不可置信,随即便是震怒,“阮青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阮青黛低伏着身,看似坚定,实际上却连手指都在发抖。
左右她也不愿做储妃了,如此一来,既能断了与皇室的牵扯,又能救下晏闻昭,算是唯一能扭转局势的法子。
可众目睽睽之下,驳斥太子,承认自己心系旁人……
这就好像习惯了在地上爬走、连飞都不曾尝试过的雏鸟,突然因一念之差发了疯,竟是把自己高高抛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身体失速下坠。
有那么一刻,阮青黛心中忽然生出些悔意。可突然间,她又想起了自己每晚做的那些梦,想起自己就算再怎么隐忍退让,在梦里还是难逃一死。
一个在梦里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呢?
曾经让阮青黛惊惧不安的鸩酒白绫,在此刻却荒谬地成了鼓舞她的勇气。
阮青黛将微微打颤的手指蜷进掌心,硬着头皮道,“臣女自那日太学一见,便对晏公子心生爱慕,所以今日才邀他在此处见面……”
晏闻昭掀起眼,目光牢牢锁在阮青黛身上,往日黑沉无光的眼眸此刻却浮起一抹惊人的亮色。
未来储妃竟当着太子殿下的面,口口声声称自己爱慕一个寒门书生……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姜屿。
“都杵在这儿做什么,还要孤说第二遍?”
姜屿脸色铁青地盯着晏闻昭,一字一句重复方才的命令,“将这个贱民拖下去,押入天牢。”
东宫侍卫一惊,下意识加重了押着晏闻昭的力道。
阮青黛慌了神,连忙抬头,“晏闻昭今日不过是与臣女相约在此处,碰见的也只有臣女一人,并未唐突滋扰其他女眷。若说擅闯湖心岛,也罪不至受断手黥面之刑……”
许是情势所迫,素来不会与人争执的她到了这个关头,竟也多了几分伶牙俐齿,“太子殿下身为万民表率,难道要滥用私刑,视南靖律法为无物吗?”
姜屿气得额角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说来可笑,今日竟是他回京后阮青黛对他说话最多的一天,却是为了维护一个野男人……
“大姐姐,你怎么能对表哥说这种话?”
阮青棠心中暗喜,却犹嫌不够,于是走上前煽风点火,“上京城谁人不知,你以后是要嫁入东宫的,现在与这个贱民厮混在一起,说难听点不就是私通……”
阮青黛忍无可忍地转身,眼神刀子似的刺向阮青棠,“谁给你的胆子在太子面前如此放肆?”
看着阮青棠错愕的表情,阮青黛攥了攥手,深吸一口气,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定在姜屿面上。
“太子殿下的储妃人选一直悬而未定,与我也从无婚约,何来私通之说?我与晏公子一个未娶一个未嫁,在此相会,发乎情止乎礼,又何错之有?”
一番话说完,全场哑然,整个湖心岛似是陷入死寂。
晏闻昭半眯着眼,眸色越来越亮,只是带着几分隐忍,否则下一秒就要笑出声来。
终于,有人不怕死地鼓起掌打破寂静,竟是一脸惊叹的姜清璃。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话竟是真的。
“的确没错……”
被姜屿剜了一眼,姜清璃讪笑,“本宫不过是说句公道话。”
阮青黛转过身盯着那几个东宫侍卫,因方才那番慷慨陈词,她气息略微不稳,面上也染了层红晕,可神色却是执拗的。
“放开他。”
侍卫们相视一眼,不自觉松开了手。
阮青黛这才飞快地看了晏闻昭一眼,又匆匆移开视线,“跟我走。”
晏闻昭展眉,不疾不徐地跟上阮青黛。
姜屿冷着脸,表情像是要杀人。
就在晏闻昭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甚至还听见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可待他猛地转眼看去,却也没在那张蛊惑人心的脸上看出分毫端倪。仿佛刚刚那饱含挑衅的笑声也不过是他怒急攻心的错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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