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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府,贾琮院。姊妹们用过早食,像迎春这样的长姐身份,少不得要操心,又把贾琮入场的东西,再仔细看过一遍才放心。
湘云的性子只是爱热闹,心性都还未定,还没迎春黛玉这般情牵体贴之念,也没宝钗情思百转的情怀。
至于邢岫烟最懂知足常乐,贾琮考箱里放了自己做的软枕,她便已心满意足,再无其他。
等到贾琮一应入场事务都妥当,众姊妹说说笑笑,又见鸳鸯带两个小丫头过来,传过贾母的话,因并无事,也只在东府消磨时光。
时间很快临近中午,因五儿今日没去西府,平儿忙过半日西府家务,也赶到贾琮院里帮衬。
连王熙凤虽走动不便,也让人抬了滑竿过来,她担着长嫂的名份,贾琮入场前夕自然也要过来露脸。
到了正午时分,外头管家传话,说伯爷的师娘崔氏送来吉礼物,又让内院的婆子将来人引入。
因是贾琮师门送来礼物,吸引了众人的好奇目光。
贾琮认得来人是师娘崔氏的贴身丫鬟,送来是一个精致的枣木食盒,外头雕刻精美的莲花和白鹭图案,栩栩如生。
那丫鬟说道这是柳家的规矩,每个子弟会试入场前,家中都会备送这样的食盒。
盒子外雕刻的莲花和白鹭,取得便是一路连科的意思。
那丫鬟打开盒子,贾琮等人见里面分成多格,整齐摆放雪白鸭肉、青甲蒸螃,朱红桂花,摆放整齐,色采明艳,透着喜气。
那丫鬟又笑着说道:“这些几样东西,都是夫人亲手准备,鸭和蟹,一为通甲,一为背甲,取得是名列一甲之意。
这朱红桂花自然是蟾宫折桂之兆,夫人是巴望着贾少爷这次入春闱,金榜题名,名列高甲,得偿所愿,成就柳门九进士之名。”
贾琮听了心中温暖,师娘崔氏一向对自己视同己出,考前馈赠家礼,是将自己视同柳门子弟。
虽然如今他已成为贾家东西两府家主,家中一众姊妹对他亲近爱护,但是论亲长的认同归属,柳家师傅师娘却远在贾母之上。
等到送走了崔氏的丫鬟,东路院那边又过来小厮,说是得了贾政的吩咐,询问贾琮今日出门入贡院的时间。
其实,贾琮经过半年苦读,日夜揣摩经义时文,为了这一世的科举之路,也算说是倾尽全力。
加上他本来就是一州解元,又有天下扛鼎名师授业,只要入场后正常发挥,名入三甲根本不成问题。
所以,在这入场春闱的最后一天,他自己倒完全放下心思,情绪处于平稳松弛状态。
倒是身边这些亲近之人,似乎比他还要紧张许多,就连平时大大咧咧,爱玩爱笑的史湘云,今日和他说话都变得温声细语。
这番情形,多少让贾琮想起前世,面临人生大考,那些满怀忐忑送来的父母亲友,还有那些少不更事的青葱少年……
……
这一日时间过得飞快,等到申时刚过,西边已日暮低垂,贾琮便收拾东西离府出门。
东府管家早早屏退外院小厮男仆,因为姊妹们要一直送贾琮出内院,一路到了东府的东角门。
贾琮和姊妹们达到时,竟然看到贾政在就等着那里,再看到他身边的几个人,贾琮心中更有些讶异。
贾政竟把宝玉、贾环、贾兰等儿孙都带了来,看这架势是来送贾琮出府入贡院。
贾政见到贾琮穿了件宝蓝色崭新圆领袍,长身玉立,器宇轩昂,风姿绝俗,不禁满意的点头。
说道:“琮哥儿多年苦读,今日终要登上青云之路,贾家自三十年前,宁国大兄登科之后,终得再显文魁之气,幸甚!”
他又对身边的儿孙说道:“你们今日都记住琮哥儿的模样,男儿少年不费光阴,文可登科,武能佑国,才不虚耗一生。
万万不可沉迷富贵懒散,等到年华渐长,积重难返,就要悔之晚矣!”
贾琮听了贾政对着几个儿孙,如此语重心长的话语,心中微微有些古怪。
原来贾政带了他们几个过来,是为了以自己为榜样,予以激励,当场教导儿孙,自己终于也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贾政也算一番苦心,但真正起到多少作用,只怕是十分有限。
贾琮见宝玉脸色苍白,似乎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一副临场受刑的惶惶不可终日。
贾环倒是镇定许多,一双眼睛滴溜转动,对父亲的话音,一副唯唯诺诺之态,还算有几分受教。
贾兰年纪尚幼,并不是贾政施教的主要对象,但他却是三人之中,神情最为清明的一个。
或许是自小受寡母李纨的耳提面授,三观被辅导得颇正,一双眼睛望着贾琮,都是羡慕崇拜的神情。
嘴里有些词不达意的说了句:“三叔,金榜题名。”
贾琮微叹一口气,笑着摸摸他的头,估计这一句多半是出门之前,李纨刚刚教的。
贾琮见西角门停了三四辆马车,问了内院管家才知,迎春黛玉等人让管家备了车辆,准备送贾琮入贡院。
他心中虽感念姊妹关顾牵挂,还是对迎春说道:“本年是春闱大年,应试举子有三千余人,虽已提前一个时辰出门。
但是去往贡院的街道,必定会有所拥堵,姑娘家这等时候出门,实在多有不便,二姐姐和姊妹们送到角门就行,等着我考完回府。”
迎春等人听了只好作罢,又让管家多带机灵小厮,一路随车陪护,帮衬贾琮入贡院之后,及时回府来报。
等到贾琮上了马车,还看到东角门门内,贾政和一众姊妹依然站立在那里。
……
他刚放下车帘,准备让江流驾马行车,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贾琮站在车辕上回头看去,见一个身姿苗条的女子,身穿月白色胡袍,头上戴了帷帽,正策马而来。
胯下黑色骏马的鬃毛,在晚风中飘扬。
这女子骑的这匹宝马,还是当初康顺王赠给贾琮的礼物,
等到快马奔到贾琮车前,女子掀开帷帽,露出一张肤白如雪的精致脸庞,一双美眸荡漾着海水之意,鬓边发丝在风中撩动。
贾琮有些意外的问道:“艾丽,你怎么来了。”
艾丽笑道:“我听我娘说的,今日是春闱入场之日,你多日读书都不出门,我也好久没见你了,便来送送你。”
贾琮笑道:“等到过了春闱,就不用再在经书上耗费光阴,得了空闲我就陪你出去逛逛。”
艾丽琼鼻微微一皱,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出了贡院之后,可不许耍赖。”
贾琮让艾丽下马,上自己的马车,可艾丽宁可骑马。
贾琮知道她在辽东长大,虽是女流之辈,却是不爱红妆,只爱宝马快刀,对她来说估计骑马比坐车有趣。
贾琮这段时间闭门读书,担心艾丽长日无趣,将自己的宝马让她牵去骑乘玩耍。
艾丽策马相伴,贾琮也不进车厢,只是坐在车辕上,两人一路闲聊说笑。
等到马车到了城东文昌路,便见到道路拥挤,不断有马车从周边街道,陆续进入文昌街。
贾琮的马车刚入路口,便看到整条文昌街上,远远望去首尾相顾,拥挤排列许多马车。
他想让马车退出路口,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后面很快有马车跟上,堵住了后路。
文昌街本来就是城东繁华街道,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熙攘,路上一下涌入这么多马车,很快变得拥挤不堪。
路上行人摩肩接踵,行走困难,车夫死死拽紧缰绳,生怕喧闹嘈杂引动牲畜,惹出祸事。
于是,各种路面上各种抱怨声、催促声、叫骂声响成一片,显得异常混乱,也更加剧路面的拥堵。
那些被拥堵在路中的马车里,不时出来神情焦急的乘车人,看他们装束都是赴考的举子,因文昌路是去贡院的必经之路。
车旁的艾丽笑道:“我来之前就听说,从文昌路去贡院最近,这里路面最宽,想来大家都想往这里走,可不就堵住了。”
贾琮苦笑:“道都走不动了,你还笑得出来。”
艾丽笑道:“所以,我有先见之明,特意骑马过来。”
贾琮看了一眼艾丽胯下神骏的黑马,眼睛微微一亮。
……
艾丽笑道:“你还等什么,我们只要抄一点远路,保准比他们都早到,耽搁不了你考状元。”
贾琮拿出随身的西洋鎏金怀表,虽离贡院锁关还有不少时间,但是一直堵在文昌路上,可不太保险。
于是吩咐了江流几句,便将打包的被褥披风等物,还有两个装水的竹筒,都绑扎在艾丽的马鞍之后,
自己随手提着考箱,只是在马镫上轻轻一点,便跃上马背,坐到艾丽身后。
虽然文昌路口还没路中心那么拥堵,但是来往行人车辆也不少,行动也开始有些不便,只怕过不了多久,同样会拥堵不堪。
艾丽轻轻一笑,她自小在马背长大,骑术十分高超,抖动缰绳,便灵巧的调转马头。
专挑路口车马的缝隙,策马穿插,只是一会儿时间,就走出愈发拥堵的文昌路口,贾琮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艾丽策马慢跑几步,便拐进附近一条并不宽敞,但是行人不多的街道。
说道:“我们稍微绕些路程,挑些好走的道路,必定比别人都早到贡院。”
她突然轻笑道:“你这么直板板坐着干嘛,像个老夫子,必定是你先生教的规矩,你搂着我的腰,小心被马颠下马鞍摔跤。”
贾琮有些尴尬的一笑,右手提着考箱,左手轻轻一探,便搂住了艾丽的细腰。
艾丽从小和贾琮一样,都是习武练刀,四肢修长,腰身柔韧有力。
贾琮只觉触手温滑软弹,犹如盈盈一握,馨香透体,当真,手感极好……
当初,贾琮在辽东意外结识艾丽,两人曾在战场一同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情义非凡。
如果不是艾丽有飞禽侦敌的本事,贾琮就无法立下扫平女真的大功,也就不能被册封伯爵。
从这点来说,艾丽对贾琮意义非常,当初也是他将艾丽母女接回神京安置。
对于彼此之间,他们都是对方最特别的存在。
骏马在街道上不紧不慢的奔驰,艾丽自从跟贾琮落居神京,贾琮得了空闲,总会带她出去闲逛,因此她对神京街道已十分熟悉。
挑选走马的道路,虽都不是繁华街巷,但来往行人都不太多,马蹄奔驰十分顺捷,显得畅通无阻。
此时,夜色已爬满天空,两边的道路景象,在迅捷的往后倒退。
本来只是习习晚风,在马蹄疾驰之下,变得更加猛烈,透出一股刚柔相济的遒劲,将马鞍上两人挤压包裹在一起。
随着马儿飞驰,贾琮的身体不由自主,紧贴着艾丽背部,似乎能感觉到她搏动的心跳,还有精巧秀美的耳垂上,那片醉人的羞红……
如此策马飞驰了好一段时间,他们已进入贡院东街,路上已有不少奔赴贡院的车马,但是远没有文昌街的拥堵。
贾琮已能远远看到贡院门前,那座巍峨耸立的巨大牌坊。
牌坊上‘开天文运’四个黑漆大字,一股沛然的文华之气,似乎扑面而来,令人心生凛然。
此时贡院东街上,前往贡院入宫的举子已有不少,有些人驾着黑驴小车,有些人坐着华盖车马,还有人徒步而走,不一而足。
但是像贾琮这样男女共乘一骑,却是绝无仅有的奇特景象,如今的时代礼教甚严。
除了极少数的将门之女,极少有女子骑马上街,对那些世宦诗礼之家,这甚至是有点大逆不道的举动。
更何况旁人看到策马之人,是位身姿绰约的少女。
那一身月白胡服,削肩束腰,英媚动人,虽头戴帷帽,看不清容貌,但不难揣测必定人物不俗。
而这女子身后的少年,青春勃发,姿容隽美夺目,手提考箱,一看便是今科入试举子。
毕竟贾琮这入贡院的方式,有些过于惹眼。
不少学究举子,肚中腹谤贾琮,小小年纪如此狂浪,堂堂春闱大比,却和女子同乘一骑,风流旖旎,招摇过市,不成体统。
艾丽勒停马匹,两人跳下马鞍,发现贡院门口已排了长长几队举子,正在等候官差搜检盘查,入贡院锁关。
虽然到场举子已经不少,但比起今科三千余人应试,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
还好艾丽骑马相送,正好让自己避过文昌路的拥堵,提早一步达到贡院。
贾琮对艾丽笑道:“天色已经不早,你也早些回去,我二十七考完出关,我们去六必居喝茶,陪你尝那里的苏式甜点。”
艾丽笑道:“我等着你来,可不许爽约。”
贾琮有些见艰难的和艾丽举手道别,双手拎着东西走进了排队的举子队伍。
艾丽重新上马,挽缰而行,还不时回头看举子队伍中的贾琮。
……
此刻,贡院里的至圣先师祠堂之中,香烛缭绕,二十位身穿朱红祭服的礼部官员,各持器皿,列队祭礼。
嘉昭帝钦命内阁大学士蔡襄、礼部尚书郭佑昌主持领奠孔子先师。
三名春闱主考官,十八名春闱同考官,依次列班排在二人身后,郑重向至圣先师灵位,叩首、致礼、上香。
又有一名礼部祷诵官,展开黄缎敕书锦帛,向天地咒告:春闱大典,为国遴才,公正严明,无有遗珠,天地共鉴,人神共明……
这样的祭奠至圣先师礼仪,是每届春闱入试之前,必须完成的儒家大典礼仪。
等到祭奠仪式完成,内阁大学士蔡襄、礼部尚书郭佑昌便即刻离开贡院,本届春闱一应事务,正式由三名主考官接掌。
贡院中设立的文华钟敲响,轰鸣的钟声响彻四方。
钟声每隔一刻钟,便会敲响一通,钟过三通之后,如果还有举子未能到达贡院,便会取消应试资格。
随着文华钟响起,贡院大门开启,早已严阵以待的盘查贡院衙吏,开始盘查入院的举子。
随着文化钟响起,在每个举子心中,投下无声威严和压抑……
冗长的举子队伍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
会试举子入场搜检,依然十分严格缜密,但是负责搜检的官吏,对待举子的态度,却比乡试要好上许多。
除非被搜检的举子神情异样,且在搜检过程中出现明显疑窦,基本不会脱衣解裤的尴尬场面。
因为,但凡入会试的举子,都已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几乎都具备相当才力。
他们能步入科举最终阶段的春闱大比,都是极其珍惜这等青云之机,不是心术太过昏聩,通常不会在入场舞弊,以至身败名裂。
况且,身为举子,已步入士大夫行列,都已有了选官资格。
甚至,举子之中,像贾琮那有已有官身之人,并不在少数。
所以,会试入场盘查,只要在正常状态之下,负责盘查的官吏,多少会维持一些体面。
等到贾琮入关之时,被简单搜检衣物,确定没有夹带,考箱也被逐层打开查看。
邢岫烟也果然有先见之明,她做的软枕的确被代开,好在事先正了盘扣,自然不会被损毁。
贾琮随身携带的盛水竹筒,搜检小吏又让他当场饮用,以防止有诈。
正待有些罗唣,此时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物,在小吏耳边低喝了一句。
那小吏面色惊讶的看了贾琮一眼,马上停止了盘查,又递给贾琮一块号舍竹简,便放了他入院。
贾琮倒是认得那位官员,正是礼部五品经历刘舒友,看来他也是这次春闱属官。
贾琮是堂堂雍州乡试解元,才名惊动天下,谁也不会相信,这样的人会舞弊,刘舒友也不过是做个顺水人群。
两人微微点头颔首,贾琮便提着东西,昂首步入贡院。
所有入贡院的举子,在进入号舍之前,要先去贡院正堂,拜谒本次春闱的三位主考大人。
这也是他们登第之后的座师,当然前提他们能够登第。
贾琮跟着其他举子,在贡院小吏的领路下,陆续前往贡院正堂。
此时,贡院正堂周围灯火如星,亮如白昼,已聚集了许多等待拜谒主考的举子。
但是,负责领路的贡院小吏,每次只放二十名举子,进入正堂拜谒主考官。
毕竟正堂的面积有限,一次容纳不了太多举子。
每次有举子入堂拜谒,随行的小吏,都会唱报主考的官职名讳,以示尊崇。
当日贡院门口张贴春闱诏书,在场举子哪个没有去看过,自然都知道三名主考是何人。
当第一批举子入堂拜谒,小吏唱报主考的声音朗朗传出。
内阁大学生领户部尚书王士伦王大人、吏部尚书陈默陈大人、户部右侍郎徐亮雄徐大人……
不管是堂内拜谒的举子,还是在堂外等候的举子,听到前面两个主考的名字,都是脸色如常。
但是,当第三名主考官名字,被那位小吏朗声唱报,几乎所有举子都脸色诧异,甚至有人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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