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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荣街,凌晨,天微微亮。荣国府府门洞开,灯明火彩,笙箫齐奏,时有恸哭声传出。
今日是贾赦请灵之日,吉时一到,数十名青衣列队而出。
前头的铭旌上书写:“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荣国公冢孙一等将军贾公恩侯之灵柩”。
请灵一应执事陈设,皆现赶着新做出来的,崭新的光艳夺目,流水般从府门涌出,显得辉煌气派。
贾琏贾琮等亲子,摔丧驾灵,麻衣捧位,走在请灵队伍前头。
荣国贾家贵勋世交,都到场送殡,其中许多都是官高勋重之辈。
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齐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
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
这六家与宁荣二家,便是世人所称“八公”。
余者更有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
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
其余贾家子弟友好,如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可枚数。
各家勋贵女眷,也来了十来顶大轿,三十顶小轿,加上家仆车辆,不下百余十乘,浩浩荡荡,一路摆开二里远。
……
金陵甄家不仅派了两个偏房子弟,赶赴神京拜祭。
甄芳青因在宫中为甄老太妃守灵,不得脱身,特地让刘显家的,代替自己来送灵。
其实贾赦在西府安灵时,甄芳青就派了刘显家的到府祭奠,执礼甚恭。
那份没宣读完的赐婚诏书,虽被中途夺情,却已让甄芳青和贾琮有了难解的渊源。
贾母听说此事也甚是唏嘘,对这个差点做了自己孙媳妇的女子,多少生出一些同情。
女子一生最要紧的就是姻缘之事,一旦出了变故,可能终生都会不幸。
甄芳青赐婚被夺情,甄家又失去了甄老太妃,根底凭仗烟消云散,三年之后,早已人走茶凉透,谁还会为她的姻缘做主。
赐婚夺情本就十分罕见,更没听说夺情之后重新赐婚的。
在贾母等许多外人看来,这个女子的姻缘已注定凋零,有了这份夭折的赐婚诏书,其他人也不敢娶她。
……
因为正遇上甄老太妃国丧,贾赦的请灵礼矩随着降格两等,一律取消各家彩棚路祭。
因此,东平郡王,南安郡王,西宁郡王等,循辈分各自派子侄协同送殡。
北静郡王因与贾琮同辈,却是亲至请灵送殡。
旁人看了微微侧目,但仔细一想其中缘由,也觉得不算过于突兀。
其中缘由,不外乎贾琮和甄芳青被宫中赐婚,且北静王妃和甄芳青是过房姊妹,虽两人赐婚夺情,但两家多了一层隐晦的关系。
贾琮对北静王水溶,一直抱有戒心,不仅是当初此人曾觊觎过可卿。
更因北静王心志不小,当年曾想和顾延魁竞争九省统制的高位,意欲插手九边军镇之事。
当时贾琮受顾延魁的关照提拔,以秀才之身破格入兵部观政,前程仕途和顾延魁一荣俱荣。
他推断出嘉昭帝心中属意的九镇统制人选,就是兵部尚书顾延魁。
于是便借力打力,炮制北静王府秋菊诗宴上僭越诗一事,借此将北静王水溶踢出了九省统制的竞争。
虽然这一切,北静王水溶一无所知,但贾琮在内心与此人已成对立,日常都与水溶保持距离,水溶多次相邀,都被他委婉回绝。
此次贾赦请灵,北静王在四王之中,又亲自以晚辈礼送殡,显得有些扎眼。
贾琏倒是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但贾琮已是勋贵之身,又是大孝在身,对水溶只是礼数相谢,不做过于热络之举,都在情理之中。
此次他因父丧而被夺情赐婚,事情早就轰动神京,贾赦请灵出殡,早就成了众目睽睽之事。
这场葬礼自吉时出府开始,四王八公旧勋一个不落,全部煌煌到场。
在这样特殊的时刻,四王八公等同在向世人彰显,他们彼此之间不可忽视的凝聚力。
嘉昭帝会多对这样的情景作何感想,而贾琮自己在这场葬礼上如何站位,他心中十分清楚。
他可以想象,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中车司的暗探,在监视和记录葬礼上的一举一动。
包括皇帝在内,这些老牌勋贵,有一个算一个,哪个不是浑身的心眼子,贾琮实在不想去蹚这趟浑水。
所以,在整个请灵送殡过程中,贾琏看到四王八公各家勋贵,倾巢而出,脸上始终都是与有荣焉的表情。
而贾琮全程都是神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什么任何喜怒荣宠之色。
……
宁荣街,伯爵府,贾琮院子。
清晨,秋阳和煦,幽香隐隐。
书房之中,贾琮取了写奏表的折子,在桌上铺开,准备写一封丁忧奏表。
一旁的英莲正乖巧的在一边磨墨。
英莲进府已过了两年,明年就满十四岁,这两年日子过得安稳喜乐,小姑娘出落的越发娇俏动人。
穿着洋红印花对襟褙子,白色交领袄子,淡粉色长裙,脖子上戴着个黄灿灿的赤金项圈。
身姿窈窕婀娜,秀眉弯弯,双眸水润清亮,琼鼻细挺,樱唇粉嫩,肤白犹如凝脂含光,眉心正中,一点胭脂痣,璀璨夺目。
毫无瑕疵的眉眼之间,蕴着动人的娇憨纯真,在融和阳光的映照之下,愈发温润秀美,赏心悦目。
英莲看贾琮提笔疾书,好奇问道:“少爷,昨天我听林姑娘说,少爷丁忧就是不能做官了吗?”
贾琮笑道:“只是丁忧期间不能做官,之后还能重新起复。”
自贾赦清灵送殡,丧事完结之后,贾琮便按照官场礼制,向朝廷上书丁忧三年。
官员丁忧是大周延续前朝的孝道礼制,在任官员遇父母丧亡,需要辞去官职丁忧守孝。
普通情况下,丁忧时间为二十七个月,丁忧期满重新为官,称为起复。
但官员担任职务不同,实际丁忧时间不是一概而论,特殊情况缩短或取消丁忧之期,也被称为丁忧夺情。
贾琮因父丧上书朝廷丁忧守孝,也是必有的程序。
但是另外一件事情,却让贾琮十分遗憾,按照礼制,父母丧亡受制,按照常例,参加科举的权利也要被夺情。
也就是说明年春末的春闱,他很有可能参加不了,而下一次春闱是在三年之后,如果真的发生,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
等到他刚写完丁忧的奏本,小丫头娟儿过来传话,说宫里来了一位老嬷嬷,要给三爷传话。
贾琮心中奇怪,连忙赶到内院偏厅。
见厅中坐了一位老妇,四十多岁年纪,身穿宫服,满头灰白相间头发,身形挺直,容貌清雅,神情肃穆。
贾琮见她虽上了年纪,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气质,想来年轻时也是个出色人物。
她见了贾琮进来,目光微微一凝,说道:“拜见威远伯,奴婢在清和宫老太妃身边听用。
今日到府带了上皇口谕,老太妃已在大内安灵二十一日,明日灵柩移驾皇陵,朝中四品以上官员及诰命勋妇,都要护灵相送。
上皇说太妃生前十分器重威远伯,让威远伯明日随驾护灵,以全情义。”
贾琮虽不愿自己亲事被他人操持,不喜这桩赐婚,但这位甄老太妃对自己并无恶意。
他也只见过她一次,但这位老太妃对自己的看重和欣赏,他还是能明显感受到的。
从上皇的角度来说,甄老太妃是她的养母,虽然自己赐婚被夺情,老太妃却对自己有一份恩宠,所以才让自己护灵相送,以全情义。
贾琮说道:“贾琮遵旨,幸得老太妃垂青,心中一直感激,明日必定护灵相送。”
那老嬷嬷听了这话,原先肃穆的神情微微和缓。
贾琮略微想了想,问道:“敢问老嬷嬷,芳青姑娘在宫中一切安好。”
他和甄芳青虽然赐婚被夺情,但其中一份渊源已非同寻常,而且甄芳青在清和宫守灵,这位老嬷嬷又是清和宫听用,于情于理总要问一下。
老嬷嬷看了贾琮一眼,说道:“老太妃过世之后,甄姑娘心情悲恸,日夜守灵,每日睡得很少,持孝甚恭。
老太妃灵柩安寝之后,上皇已赐甄姑娘在皇陵为太妃守制半年,以全孝道。”
贾琮听了心中微微惊讶,历来孝道守制,只限于直系血亲,皇家孝道守制,更加规矩森严,非亲缘皇子皇孙,没有孝道守制的资格。
甄芳青是甄老太妃娘家的曾孙女辈,甚至可能还不是同房嫡传,和皇家血脉更论不上关系。
上皇赐她在皇陵为老太妃守制半年,已是超迈皇家礼矩,对她极为看重的慈恩。
那老嬷嬷传了口谕,看了贾琮一眼后,便告辞离去。
贾琮想到明天贾母、王夫人等诰命勋妇,必定也要护送老太妃入葬,于是让晴雯到西府传讯,明天贾家人等同行出府。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母和贾政、王夫人安坐,王熙凤一身孝服,脸色却神采充足。
正说道:“老祖宗,明天护送太妃入陵,一应车马都已安排好,要跟去服侍的丫鬟婆子,我也都挑伶俐的跟去。
因老太妃入陵,前后各项规矩礼仪,需要耗费三日时间,我这边正在找落脚的院落,北静王妃甄二姑娘送来口信。
说是北静王府已租了合适的地方,已把东上院留给了老太太,北静王太妃和王爷夫妇都住西下院。
我和太太的住处,也就在东上院附近,服侍老祖宗都很便利。”
这次甄老太妃灵柩入皇陵,四品以上官员、贵勋之家诰命,皆需护灵入葬,贾母、邢夫人、王夫人都在护灵之列。
但是邢夫人新丧夫,需作避讳,不宜为太妃送灵,于是宗人府便让王熙凤替代送灵,因王熙凤是荣国世子之妻,未来的承爵诰命。
这一消息已是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贾母、王夫人等人都心知肚明。
王熙凤更是喜出望外,她朝思暮想的诰命尊荣已近在眼前。
因此,这些日子王熙凤做事的劲头很高,在老太太面前已愈发孝顺殷勤。
贾母说道:“甄家二姑娘是个好的,虽说做了王妃,该有的礼数是一点都不少,且这次贾甄两家差一点就做出亲家。”
王熙凤笑道:“老太太说的是,金陵甄家的甄二姑娘和甄三姑娘,果然都是极好的。
就说那甄三姑娘,虽和三弟的亲事没成,可是大老爷的丧事,三姑娘几番派人致悼,可算是有心了,她和三弟没做成夫妻也是可惜了。”
这时鸳鸯过来回话,说道:“老太太,刚才三爷身边的晴雯过来传话,说三爷刚得了宫中上皇口谕。
让三爷明天一同护送太妃灵柩入陵,到时三爷要和老太太、太太一同出门。”
贾政听了脸有喜色,说道:“老太太,这次护送老太妃灵柩安寝,需要四品以上官员资格,琮哥儿如今才是五品正官,就能有此殊荣。
他这次虽因父丧而被夺情赐婚,但是太上皇对他的看重,却是半分不减,琮哥儿能这般得父子君王看重,实在是皇恩厚重。
原本明年春闱琮哥儿只要下场,必定就能得进士出身,但他因父丧,只怕要被夺情科举,颇为可惜。
不然的话,明年荣国贾家就有正经举业出身的弟子,琮哥儿的仕途也不会再局限于五品。”
贾母听了这话心情复杂,每次老太太听到贾琮出彩的事,从情理上说也是高兴的,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
只是在出风头这事上,贾琮未免有些太过了,总让老太太心中生出莫名的压力。
归根到底,是贾母愈发意识到自己这几个孙子,彼此差距实在太远。
贾琏宝玉等嫡子还是一事无成,但贾琮一介庶子却封爵做官、名动天下。
在大宅门中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子弟之间如此天差地别,难免会有乾坤失衡、肘腋生变的隐患。
当初贾琮在辽东立下战功,宗人府不知发哪门子神经,派人到贾府提改立世子之议,便是这样的预兆明证。
……
贾母皱眉对贾政说道:“当初你老爷临终遗本,让上皇恩典赐了你官职,从此你也就落下心病,半辈子对举业二字,念念不忘。
你的珠儿是个读书的材料,倒也罢了,可是我的宝玉,也是被你天天逼着念书,搞得见了你这老子,胆子先破一半,就像是避猫鼠似的。
如今你又把举业的事情,都寄望在琮哥儿身上。
我们这样的家门,儿孙子弟守住祖宗传下的勋位和家业,才是一等一重要,其余何必如此强求。
那小子十四岁就已封爵,又挣下这么一份家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搞什么春闱。
你也不要尽唆摆他什么正经举业出身,把眼下的爵位和官职受牢靠才是正经。
非要让这小子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你才甘心吗,真要弄的这么张扬,树大招风,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王夫人在一旁笑道:“老太太经过的事情多,说的才是正理,不过老爷也是希望家中子弟出色,这番心意也是好的。”
王熙凤见堂中气氛有些生硬,连忙上去插科打诨一番。
这是王熙凤最擅长的本领,顿时让堂众气氛又重新顺滑,让贾政如同掉进棉花堆,再也找不到半点发力的地方。
贾政心中微微叹息,不过贾母这番见识说辞,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了,虽心中不自在,不过好像早就教训习惯了。
贾政只觉得家中暮气日重,但他又没有好的法子破解,实在如之奈何,
他又耐着性子,陪着贾母说了几句闲话,见贾母重新松了神色,便找了由头回梦坡斋书屋。
今日单聘仁、詹光等人都在,贾政觉得还是和清客谈论诗文更自在,省得一个人自寻烦恼。
……
翌日,护送甄老太妃的灵柩的队伍,从大周宫城慈安门出发。
所有参与护送太妃灵柩的高官和贵勋诰命,早早就侯在慈安门两侧,等到送灵队伍出了宫门,便各自汇聚到队伍之中。
很快,一支首尾相顾数里的队伍,旌旗招展,气势俨然,恢弘浩大,向城南郊外洪宣帝陵寝行进。
嘉昭帝不仅让当朝皇后亲自送灵,还派出自己两个成年皇子,赵王和宁王同行护灵,皇室之中送灵的亲王、公主、驸马更是不在少数。
更不用说数百四品以上高官,还有神京城内所有贵勋诰命。
甄老太妃的送灵队伍,规格之高,哀荣之盛,十分罕见。
贾琮看到如此荣盛的送灵队伍,想到嘉昭帝一向的心术手段,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慎然警惕的心情。
他想起在原来的轨迹之中,甄老太妃薨逝之后,金陵甄家没过多久,便被皇帝除官抄家。
贾赦和甄世文涉及火枪私运私造的消息,此刻已通过金陵锦衣卫诋报送入宫中,嘉昭帝必定会对此进行彻查。
甄贾两家受此时牵连论罪,只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不是自己及时献出后膛枪的图纸,如果不是贾赦死得如此及时,锦衣卫只怕早从贾赦口中挖出重要信息,大祸早就已经来临。
但整件事不会随着甄世文和贾赦的死亡,就此完全抹去所有痕迹,这世上的事情,紧追不舍,查根究底,总会找出蛛丝马迹。
嘉昭帝将甄老太妃的送灵葬礼,赋予如此高规格的礼遇,远迈同例,非同凡响,皇恩浩荡,震铄朝野。
但是,他日如甄家事发,皇帝严峻刑律,除爵抄家,同样也是国法森严,恩罪同论,不偏不倚,旁人难以指谛!
……
整整三日的入葬安椁典仪,进行得十分隆豪奢,等到一切落成,参加送灵的宗室、官员、诰命都纷纷回城。
贾琮也跟着贾母等人的车马,准备一起返回宁荣街。
一行车马离开皇陵,走了两盏茶的功夫,贾琮突然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宽大马车,车旁除了几名护卫,还有一个妇人和一个小丫鬟。
贾琮认出那妇人是金彩甄家内院管事,曾受到甄芳青之命,到荣国府拜祭贾赦。
而那位相貌清秀标准的小丫鬟,贾琮在金陵也见过几面,是甄芳青的贴身丫鬟,至于叫什么名字就不知了。
贾琮只是微微一愣神的功夫,只见那小丫鬟不停向他招手,还快步向他跑来,贾琮叫停车队,自己拨转马头,缓驰而去。
威远伯,我是三姑娘的丫鬟蓓儿,我们姑娘在车里,请伯爷过去见面。
贾琮心中微微一颤,当初他金陵认识甄芳青,对这位才智出众的女子,心中一直十分欣赏,但毕竟交往不多,也就此而已。
所以,他才会对后面突如其来的赐婚,心生抗拒,但是经过这样一番波折,甄芳青差点就成了他的妻室。
虽然丧父夺情赐婚,但他对甄芳青难免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与当日在金陵相见,显得迥然不同。
贾琮下马,登上车辕,掀开车帘,便问道一股清雅沁人的幽香。
只见甄芳青坐在车中,一身服孝的素白衣裙,衣带轻缓,清朴无华,清丽秀雅,风姿玫然。
满头秀发只是简单的梳成纂儿,并无其它首饰,一双妙目澄澈如水,盈盈有光,似乎一眼能望到人心里。
她见贾琮进来,微微一笑,雪白晶莹的俏脸上,梨漩微显,盈盈动人,落落大方,无半点闺阁女子的拘谨。
贾琮发现她比在金陵之时,几乎廋了一圈,眼神虽然清澈,但却难掩一丝倦意。
甄芳青说道:“玉章,金陵一别许久,我到神京之后,一直都在宫中,今日特邀你一见。”
贾琮回道:“三姑娘,比在金陵之时清减了许多,还望节哀顺变,保重身子。”
甄芳青微笑道:“当日你到金陵,我说过等到有暇,陈樽扫榻,裁句拨琴,同伦和畅,可却一直没有机会。”
说到这里,甄芳青微微脸红:“那时我也从没想到,我和你会有今日之事,差点……差点就做了……,或许真是有缘无分。”
贾琮一向口舌伶俐,但听出甄芳青话语之中,难以抑制的酸楚,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甄芳青微微一笑,脸上少女的羞涩黯然,慢慢隐去,神情又恢复清明,说道:“我得了上皇恩准,要在皇陵为太妃守制半年。
我知道玉章是雍州乡试解元,明年春末下场春闱,必定得进士之荣,那个时候我应该还在神京,能一睹玉章科场荣耀。”
贾琮见甄芳青转变了话题,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是听她说道春闱,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家父新丧,按照国朝礼制,此次春闱必定要夺情,我大概只能赶三年后的春闱了。”
甄芳青听了这话,望着贾琮遗憾的神色,一双美眸微微闪动,安慰道:“此番伯父过世,你已被夺情……赐婚。
或许圣上恩典,不再夺情科举,也未为可知,倒也不必过于多虑。”
贾琮微微一笑:“但愿能如三姑娘吉言。”
甄芳青又微微一笑,说道:“我一人独居神京,守制半年,到了回返金陵之时,玉章来送送我,这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贾琮神情肯定的点头,回道:“到时我一定会来。”
甄芳青又望了他一眼说道:“你家里人还等着,且先回去,容后再见。”
等到贾琮下了马车,甄芳青掀开车帘,看着贾家车队远。
她思索了片刻,对丫鬟蓓儿说道:“告诉车夫,现在马上回宫。”
蓓儿奇怪问道:“姑娘在皇陵的住处已安顿,怎么这会子突然想到回宫?”
甄芳青明眸盈盈,说道:“我要回宫向上皇他老人家求一桩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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