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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荣翔客栈。客栈处在姑苏繁华街市,时间还未到正午,夏日阳光还未到炙热之时。
街道上人来人往,沿路店铺生意兴隆,路边的摊贩高声叫卖,一副江南大埠的荣盛景象。
突然一队几十人的卫所官兵,在街道上飞奔而来,气势枭然,令人侧目。
顿时街道上一阵混乱,行人纷纷回避,沿途几个摊贩来不及躲闪,被飞奔的卫所兵卒撞翻在地。
这队卫所官兵冲到荣翔客栈前,一些兵卒便绕到了客栈的后门,其余人留在客栈前面,隐隐有包围之势。
客栈里的掌柜和客人,被突如起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何事。
好在这些官兵似乎有所顾忌,全部都守在客栈之外,只有带队的总旗一人进入客栈。
那总旗对店老板的说道:“掌柜的,你店里是否住了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名叫小福?”
那掌柜的战战兢兢说道:“军爷,昨天住后院的贾公子,倒是带了个小丫头回来,看样子就十二三岁,叫不叫小福,小人就不知了。”
那总旗眼睛一亮,说道:“就是这个小丫头,她我们指挥使大人买的丫鬟,昨天逃走了,快去把人给我带出来!”
这名总旗来时得了吩咐,店里的贾公子来头不小,让他谨慎处置,不要轻易冲突。
把那丫头要回来就行,要不回来也把人看紧了,绝不能让人走脱了,上面的人再想其他办法。
那掌柜回道:“军爷,一大早贾公子就带着女眷出门了,如今人都不在店里。”
军官急忙问道:“他们去了那里,可是离开的姑苏?”
那掌柜连忙回道:“他们还没结账,好像是出去办事,应该没离开姑苏。”
……
这时,街角两个人正向客栈走来,头前那人正是江流,看到客栈门口围了大队官兵,立刻机警的停住了脚步。
今天一早贾琮带着邹敏儿和龄官去找郑小海。
江流便带着另一个叫刘振的亲兵,去吴县县衙去给新买六个小戏,变更造册身契文牍。
刚回到客栈附近,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江流带着刘振转身上了附近一家酒楼的二楼。
江流在金陵见过卫所官兵的妆束,这些突然包围客栈的官军,必定就是本地苏州卫的军士。
昨日贾琮在金阁园买小戏子,江流就在他的身边,他知道刚买的那个龄官,和苏州卫指挥使有些瓜葛。
对方也要买小福,甚至还下过一半定金。
如今看到眼前这场景,江流自然猜出大概的缘故。
江流觉得贾琮实在很有先见之明,如果他不是随身带着龄官,只怕就要被苏州卫的官兵截在店里。
龄官要是被苏州卫的人掳走,贾琮想再讨回就难了。
苏州卫的人会到荣翔客栈找龄官,那必定是去过金碧园,从那个叫陈有财的班主口中得知。
江流让刘振去金碧园打探动静,自己沿着去铁岭关渡口的路途,准备半路截住贾琮等人。
不然贾琮等人在不知就里的情况下,回到客栈撞上苏州卫的官兵,就再没任何回旋之地了。
……
姑苏,金碧园。
这半年以来,人气已显冷落的戏园子,今天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异常。
金碧园的前后门,竟然都有卫所的兵卒把守。
金碧园左侧粉墙,一个瘦小灵巧的身影,从墙头上露出脑袋,打量墙外小巷的动静。
那是个八九岁大小的女孩,头上梳着双丫髻,生得细眉大眼,一副古怪精灵的模样。
小巷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这条小巷是金碧园和隔壁酒楼的夹道,一向很少有人经过。
小姑娘年纪虽小,但是从小学戏练功,身手却很是灵活,见巷子里没人,便轻便的翻过墙头。
小手抠着墙壁上的缝隙,像是小壁虎一样,三两下就滑下了墙壁。
然后,迈开小腿,一溜烟就往巷口跑去,刚跑到巷口就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那人揉着被撞的生疼的胸口,奇道:“你不是戏院子里的小戏子吗?”
刘振那天跟着贾琮去金碧园,知道他买了几个小戏子,这女孩就是其中一个,但他不记得她的名字。
那女孩也被撞得头昏眼花,翘嘴揉着额头,看了一眼那人,发现竟是个熟人。
连忙说道:“我认识你,你是贾少爷的随从,那日和他一起到过金碧园,你家少爷在那里,我要去给他报信呢!”
……
贾琮的马车走到半路就江流截住了,他见江流的脸色不对,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爷,苏州卫的官兵围了客栈,好像是要找龄官,三爷还是先不要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贾琮和邹敏儿听了江流的话,各自心中一惊,一旁的龄官脸色变得煞白。
几人重新找了家客栈落脚,江流又出去一会儿,便带了刘振回来,另外还有个细眉大眼的的小女孩。
贾琮和邹敏儿一脸惊诧,那女孩竟然是豆官。
豆官一见到贾琮,便说道:“贾公子,我特地爬墙出来给你报信的,事情就这么巧,今天一早,那个罗指挥就派人来接龄官。
他们发现人不见了,问清楚了原由,就就派了许多官兵,把金碧园前后门都堵了。
不许戏班子所有人出门,还逼着班主说了龄官的落脚点。
班主说了公子也是当官的,那些罗指挥的人,好像还是不肯罢休,他们一定是去客栈找你们了。
师傅担心龄官被罗指挥抓走了,就让我溜出去给你报信,还好你们都没事。”
贾琮和邹敏儿听了这话,心中十分诧异,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他让豆官去里屋陪伴龄官,又让江流和刘振出去打听风声。
邹敏儿对贾琮说道:“你不觉得这事十分奇怪,罗雄堂堂卫所指挥使,正四品武官,也是见多了场面的人,怎么像没见过女人一样。
龄官虽然生得出色,他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派兵围了客栈和金碧园。
戏班的班主说了你的身份,那怕出于官场规矩和顾忌,他一个地方官,也不该为了个小戏女,和圣眷正隆的威远伯叫板。
他要是如此不知进退的人,也做不到四品指挥使吧,这事太不合常理。”
贾琮看了眼在里间说话的龄官和豆官,两人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什么。
龄官生得和黛玉有七八分想象,俊雅纤巧更是独具韵致,如今不过盈盈十二,等长大了不知有多得意。
但是,邹敏儿说的没错,罗雄这样高级武官,手握一州兵权,无异于姑苏城里的土皇帝。
苏杭自古出美女,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识过,绝不会单单为了贪图龄官的美色,就如此兴师动众。
这其中必定有其他原因,他进来又问了龄官几句,龄官说那日罗雄来金碧园包场听戏,是她和罗雄唯一一次见面,其他再无交集。
贾琮又问起龄官的家人,据龄官说他父亲只是个普通农户。
前几年旱涝不断,田地颗粒无收,为凑齐一家逃难投亲的路费,就把她卖给了戏班。
听起来也并无奇异之处。
贾琮和邹敏儿想了一遍,一时之间并无头绪。
没过一会儿,江流和刘振先后回来。
说起外面的情形,金璧园和客栈依旧有卫所官兵守候,城里游弋巡逻的兵卒也突然多了起来。
贾琮和邹敏儿一听这话,脸色都变得凝重,没想到罗雄对龄官居然如此在意,实在太过古怪。
在郑小海那里打听到周正阳的动向,他们此行的目的已达到,本就决定先行返回金陵,调集人手再做查探。
如今罗雄闹出的动静不小,虽贾琮和邹敏儿各自身份,足以在姑苏自保,但身边并无其他助力,带着龄官多有难测风险。
而且,实在没必要和这位姑苏土皇帝,针锋相对的叫板,不仅毫无实际意义,这也不是他们来此的目的。
两人商量了片刻,决定即刻离开姑苏,好在早上出门之时,官符文书等重要物件,都是随身携带,想走也十分便宜。
……
贾琮又让江流先去了渡口,找郑小海租用船只,这人熟悉沿途水道,有躲避沿途兵船巡查的本事。
贾琮不清楚罗雄是出于什么原因,对龄官如此在意。
这人是掌控苏州五千兵员的卫指挥使,在苏扬地区,此人手中的能量不小。
贾琮不能预料,他会因此事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所以还是多些准备为好。
在荣翔客栈等候的卫所官兵,再也没见住在客栈后院的贾公子回来。
而在金碧园守护的官兵,同样没察觉到,戏班子里有个八九岁的女孩爬墙逃走。
贾琮带着邹敏儿、龄官、豆官坐着马车,沿着水道走了半盏茶的功夫。
在距离铁岭关渡口半里远,一个偏僻的小河口,江流坐着郑小海的船早已等候在那里。
几人上船之后,江流说船只在铁岭关渡口出航时,渡口上已出现许多卫所的官兵,在设卡巡查。
这让贾琮和邹敏儿脸上的表情,变得愈发凝重,他们几乎不约而同看向船舱中。
船舱中一脸兴奋和豆官说话的龄官,脸色有种逃出生天的欢喜和激动。
……
神京,大周宫城,乾阳殿。
空旷阴森的大殿,御案之前,垂首跪着一人,身材高大,须发灰白,年过五旬,气势老而弥坚,正是兵部尚书顾延魁。
御案两侧的福寿铜鹤,闪动着沉重幽黄的光芒,尖利鹤喙中吐出乳白色龙涎焚烟,沁人心脾,幽幽绕绕。
将御座后嘉昭帝的面容,遮蔽得多了几分神秘森严。
大殿中气氛异常凝重,似乎压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前段时间大理寺审讯周素卿,为当初的水监司大案重新打开缺口,但随着而来的供状泄密案,让整个神京卷入跌宕凶险的风波。
大理寺、五军都督府、吏部等重要官衙纷纷受到牵连,许多曾经仕途得意的官吏,在推事院的瓜蔓清洗下,纷纷折戟沉沙。
嘉昭帝在内廷秘议此事时,不仅有事涉其中的大理寺卿韦观繇、推事院院事周君兴参与其中。
于供状案置身事外的兵部尚书顾延魁,也被嘉昭帝召入宫中商议,可见一贯谋深疑重的皇帝,对他这位老臣殊异的信重。
那个时候,顾延魁处在旁观者的位置,从头到尾没牵扯半点厉害关系,那时他的思路异常清晰,常常能高屋建瓴,一语中地。
比起深陷其中的韦观繇,那时的顾延魁是幸运的。
但是幸运不会永远眷顾一个人……。
今天上午从辽东总兵府寄来的信报,让顾延魁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他微微抬头,视野的余光,看到嘉昭帝正在翻看他刚呈上的兵部信报,脸色已变得一片铁青。
圣上有这种反应,顾延魁并不觉得意外。
自从贾琮首发推行火器之法,火器不管在实战和演练,其蕴藏的巨大军国威力,已是有目共睹之事。
以火器之威强军镇国,已成为圣上心中最要紧事务之一。
贾琮作为火器之业的首倡之人,在火器研发上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奇思妙想,更屡次向圣上强调火器技艺保密的重要性。
在火器司的人员遴选,以及火器工坊营造管理上,贾琮已将保密之事,做到事无巨细、毫无漏洞的地步。
但是,就算贾琮再智慧高绝,他也只能管好火器司和火器工坊,他堵不住天下所有火器技艺漏洞。
终于,还是在辽东鸦符官武库,生出了令人担忧的乱子。
据辽东总兵府信报,上月镇守鸦府关火器营,接到神京兵部令谕,率军和神京五军火器营士兵进行换防。
有人乘两军换防的空挡,从鸦符关武库盗取了九支改进型鲁密铳。
这几只鲁密铳在装备过程中,因为使用损耗出现发射故障,全部登记存入武库,等待处置。
当初贾琮在辽东之时,曾制定严密的火枪库存维护规则。
这类损耗故障火枪,根据损坏程度不同,或发回神京火器工坊翻新维修,或者就地彻底销毁。
不管采取那种处置办法,都必须有严密的文牍记录,避免出现泄密纰漏。
但是最严密的制度,也需要人来执行,只要是人执行的事务,必定存在各种错失和漏洞。
这九支鲁密铳虽然是故障火器,甚至都无法正常发射使用,表面上它们不具备让任何危险和杀伤力。
但是,它们都是根据贾琮的构想,研发出来的改进型鲁密铳,代表了大周目前最先进的火枪技术。
即便一支存在使用故障的改进型鲁密铳,但它完整涵盖改进型的所有营造原理、构思、部件。
任何一支这样的故障新式火枪的丢失,就是预示着贾琮研发的改进型鲁密铳技术的泄密。
而且还是一下子被盗取了九支。
如果只是民间的鸡鸣狗盗之徒所为,多少还有些庆幸。
但如果是有人别有用心,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被仿造的改进型鲁密铳,将会出现在大周某个阴暗的角落。(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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