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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府。贾琮换过衣裳,便往迎春院子里去。
路过院子前面的池塘,碧波清漪之中,碧莲红荷娇艳盛放,水榭边有游廊绣亭,亭子中摆了圆案绣墩。
晴雯、鸳鸯等丫鬟正围桌而坐,一帮人笑声银铃,手中彩线殷红,银针闪烁,正在一起穿针赛巧。
赛巧是七夕节固有的习俗,最受妙龄女子喜爱推崇。
穿针赛巧即女子比赛穿针,结红彩线,穿七孔针,谁穿得银针越多越快,就意味着谁乞得俊巧越多,穿针最慢的女子称为“输巧”。
在座的这些丫鬟多是出自贾母和王夫人房中,这两房的丫鬟教条规矩多,平时不敢学其他丫鬟婆子赌钱吃酒。
多余的精力都花在针线功夫上,因此,这种针线上的斗赛游戏,也是她们无事时聚在一起常玩,更不用说今天还是乞巧之日。
阖府之中,晴雯的针线活是出名的好,针线手段也最是拔尖。
众人见到贾琮过来,那金钏看到贾琮新换的衣服,忍不住一笑,就想要调笑晴雯几句。
他被关入鸦符关兵务衙门大牢,对方安排了严密的守卫,自己在辽东又是人地生疏,绝无半点逃脱的可能。
探春笑着打趣:“听说三哥哥今天帮别人洗头了,而且还一洗好几个。”
你以为逃到辽东这等荒僻之地,就能万事大吉,可惜天网恢恢,你终究还是撞到了威远伯的手里。”
神京,大理寺。
他刚入大理寺大狱,这里的官吏花了几天时间问询,他只是交代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想要搪塞蒙混过去。
贾琮一听这话,就知道方才自己院子里那一幕,必定是紫鹃等人说了,想到金钏那句玩笑话,哪里还不知这洗头竟大有文章。
大理寺正杨宏斌走入刑室,一旁的牢吏连忙迎了上来。
当初他逃到了辽东,在鸦符关落脚安定,又雇了镇上最出色的女刀客艾丽做保镖,本想等风头过去几年,再想法了结留在金陵的手尾。
如果不是金陵权势之人庇佑于你,你绝无这等本事!
一直到六月才有人过来押解自己,还听说朝廷在关外大败了女真人。
贾琮进了迎春的院子,就见黛玉、探春、宝钗等姊妹都在。
听了贾琮的荒唐举动,虽心中有些吃味,却也不太放心上,再说贾琮房里的芷芍和英莲,本来身份就有些不同,贾府哪个不知。
他进入刑室时手上还拿了一张文牍,望着刑架上的一片狼藉的犯人。
杨宏斌在大理寺任评事多年,精通侦缉断案,刑狱问询,一向受大理寺上官看重。
阴森的牢狱中弥散着潮湿霉气,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还有虚弱人体无力的喘息声。
即便黛玉言语有些小性儿,但透着的那股亲密娇嗔,却是其他姊妹没有的……。
“大人,属下等盘问了几日,此人左右顾而言他,不肯吐露实情,属下只能对他用刑了,如果还不招只能上大刑了。”
迎春却笑道:“琮弟尽胡说,乞巧节之日,姑娘家的头哪里是随便洗的。”
探春一听这话,俏脸一红,忍不住噗嗤一笑。
没想到在鸦符关遇到那奇怪的年轻人,并且对自己在金陵的根底,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落了网。
他在鸦符关兵务衙门大牢,被整整关押了两个月,那个抓捕自己的少年,自从将自己锁进牢房,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榆木的刑架子上捆绑着一个男子,一身小衣被鞭子抽得稀烂,浑身血迹斑斑,看起来十分凄惨狼狈。
……
一旁的黛玉却对他皱皱眉头,嘴巴还微微一扁。
后来他从牢头那里听到了些话,因当时大周正和女真处于战事胶着状态,一时无人顾及到他。
他一直在路上走了半个月,才知道自己不是被押回金陵,而是押解到神京,这让他心中十分忐忑惧怕。
翠墨、紫鹃在旁伺候,看见他进来就笑。
刑架上的人抬起头望着杨宏斌,似乎对威远伯这个称呼有些陌生。
没想到晴雯见了贾琮过来,便有些不自在,还料敌先机的瞪了金钏一眼,让对方想要调笑的话咽了回去。
不过黛玉出身世家,见多了大家子女眷之事,也有些司空见惯,黛玉母亲在世时,为了繁茂林家子嗣,他父亲身边也不缺侍妾服侍。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乎,笑道:“你们要是稀罕,我也替你们洗去。”
一旁的火盆烧的通红,将牢狱中的潮气驱散了一些。
迎春和探春听出黛玉有些不服气,都在一旁莞尔忍笑,一旁的宝钗虽也笑了,神情却有些落寞。
即便大理寺开始对他用刑,他还是咬牙挺了过去。
金陵那边要命的事情他半点不敢透露,因为他在金陵留下了要命的罩门,让他不得不投鼠忌器。
别人才穿了七八针,她手上的彩线上却已穿了十几针,嘴上虽笑话别人太慢,小手却上下翻飞,一点也没停下速度。
说道:“周素卿,当初邹怀义伏法,多少人难逃其咎,伱却能全身而退,隐遁不出,应天府和锦衣卫的人翻遍金陵,都拿不住你。
当初他和贾琮在金陵联手侦破水监司大案,才被提拔至大理寺左寺正,如今是大理寺卿韦观繇倚重的干练之人。
口中却还打趣道:“原还以为三哥哥是个精明的,哼,原来也是只呆雁,被你那些宝贝丫头哄了还不知呢。”
火盆中的烙铁被炙烧成紫红色,散出一股金属焦热的残忍味道。
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大理寺的官儿似乎也不急,每日抽自己几十鞭子就停下,让自己缓过劲头,第二天继续折腾。
他在外面行走多年,多少还是有些见识,他清楚眼下的鞭刑只是开胃小菜,远不是真正可怕的大刑。
只要上了大刑,招和不招就在生死之间。
但大理寺的人似乎胸有成竹,并不太着急,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不想轻易弄死自己。
周素卿知道刚进来这位官员姓杨,是自己案子的主事之人,自己被押入大牢快十天,他来过几次,每次都没怎么说话。
在辽东抓了自己的年轻人,在他口中竟然是什么威远伯,那人这么年轻居然是个伯爷……。
……
杨宏斌冷冷说道:“周素卿,你走南闯北,多少也有些见识,讯问了你这么多天,都不肯吐实,你自知罪责必死,妄想就此蒙混过关。
不过本官也没闲着,趁这个时间去金陵办了一件事,我在金陵六合找到了一名叫春莲的女子,还有一个刚满周岁的男孩。”
杨宏斌阴森森笑道:“你姓周的还是挺有福气的,那孩子长得壮实,生娘奶水也足,应该很容易养大……。”
周素卿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心底一股寒气直冲天灵,血迹斑斑的身子在刑架上不自禁的扭动,似乎想要挣脱出去。
……
周素卿知道自己落网,绝对没有好下场。
金陵龙潭港东瀛浪人作乱,他脱不了关系;勾结金陵高官,销赃大批抢掠洋货,他参与极深。
不管哪一桩,他都难逃一死。
当年他只是姑苏甄家的家奴,元宵之夜弄丢了自己小姐,怕惹上官司才逃去东瀛谋生。
半生颠沛流离,好不容易积攒下一份家当,娶了一房妻室,却数年并无所出。
后来他看上金陵杏绣楼的歌伎春莲,赎了春莲纳为外室,这事情知道的人极少。
没想到自己和春莲欢,好数月,她便怀上身孕。
那个孩子是他唯一的骨血,居然还是一个男孩,那就是他霍家唯一的血脉。
当初他逃离金陵时,春莲已身怀六甲,分娩在即,实在无法带她带走。
那就是他留在金陵最大的罩门和把柄。
他背后那人神通广大,自己逃走后,此人必定四处打探,必定能打听出这件秘事。
当时,他急于逃命,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而且他也料定,只要他下落不明,金陵那些人就会心有顾忌,就算发现他的女人和孩子,也会觉得奇货可居,不会轻易加害。
他本来想着事情过去几年,彻底平息下来,他就会想尽办法,带着她们母子逃去外海。
就是因为这点,他自入大理寺大狱,虽然一再受到鞭挞逼供,却咬紧牙关不敢吐实。
他没想到事情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这大理寺的官儿不知如何得知此事,听他的口气,春莲和孩子必定落在了他的手中。
……
杨宏斌朝门外挥了挥手,一个看守女囚的囚婆,带着一个女人和孩子进了刑室。
那女人模样标致,风韵动人,手中还抱着个孩子,白白胖胖很是可爱。
那女人进了刑室神情恐惧,看了刑架上血迹斑斑的周素卿,一时竟认不出来。
可是周素卿却一眼认出了他,喊道:“春莲!”
那女人这才反应过,大声惊呼:“老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杨宏斌对那囚婆挥了挥手,那对母子就被拉出了囚室。
阴沉沉的声音响起:“你已看到你的女人和孩子,我大老远从金陵把他们带来,我想干什么你很清楚。
有了他们母子,我也懒得再动大刑了……!”
此时周素卿的精神已完全崩溃,他再没想到,堂堂大理寺的官员,手段也如此刻毒下作。
“大人饶命啊,只要你放过他们母子,我什么都招了,绝不会有半句虚言……。”
杨宏斌听了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谁都不知道,关于金陵水监司大案,周素卿到底知道多少内幕。
他也非常清楚,只要在大刑之下,周素卿多半也会招供,但是屈打成招,或受刑不过胡乱攀咬,这样的情况他见过太多了。
金陵水监司千户邹怀义伏法,如果他背后还有主使内幕,那此人必定位高权重,非同小可,金陵是大周陪都,牵连之下必定极广。
当初贾琮在金陵屡出奇谋,可是一旦邹怀义伏法,贾琮便及时抽身而退,正是基于这样的顾虑。
杨宏斌和贾琮在金陵曾经共历风险,心中也是深以为然。
如今大理寺卿亲自点名,让他主事周素卿之案,等于让他坐在一个危险的火药堆上。
一旦周素卿在重刑之下,所吐有不实不尽之处,触发金陵官场甚至江南六州一府动荡,他杨宏斌就要成为此事生祭之物,死无葬身之地。
杨宏斌精通刑讯,自然清楚大刑逼供,是刑讯中最简陋的办法。
重刑逼供可行,但是面对如此大案,却不是最稳妥的办法。
……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周素卿押解到京,中车司神京档头收到信息,很快就送来一个重要的消息。
中车司的一名干员,和水监司大案深有关联,因此得知其中一些秘闻,那周素卿在金陵留有重要的家眷,可引为所用!
杨宏斌根据中车司提供的线索,派出大理寺干吏,秘密前往金陵,没花太多功夫,就找到了这对母子。
周素卿入狱之后,杨宏斌一直没有动用大刑,就是在拖延时间,给周素卿积累心理压力,等待这对母子找到,他便能一击而中!
因为,即便是钢筋铁骨,城府奸恶险要之人,面对自己唯一的血脉子嗣,都会放弃所有的侥幸,都会不得不屈服。
周素卿只有在这种状态之下,他的供词才会最大限度的万无一失。
杨宏斌面临的风险,也会最大程度降到最低……。
……
当晚,大理寺刑房的烛火亮了一夜,杨宏斌叫来大夫,给周素卿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口。
便让所有的狱卒退出了刑房,只留下自己和一名作书记的大理刑录官。
整间刑房安静得有些渗人,只有隔壁的房间会时常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
对周素卿来说,这是世上最催心裂肺的声音……。
当晚,刑录官根据周素卿的招供,撰写十多页笔录,每写完一页,他都会满头大汗……。
杨宏斌听了周素卿的招供,大惊失色。
他又针对其中内容,向周素卿反复盘问校对,直到确认无误。
一直到东边天空发白,杨宏斌将修改校对的供状,交给刑录官重新誊录。
他甚至等不及大理寺卿韦观繇上衙,便径自去了这名上官的府邸。
他要让大理寺卿韦观繇确认过供状之后,才可以尽快呈送入宫中请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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