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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礼部教坊司。正堂二楼琵琶色乐房中,传来悠扬的琵琶声,琴声虽清越,却能听出还有几分青涩。
坊中人都知道,那是教坊司琵琶色客座教头杜清娘的弟子在习练操琴。
乐房内室中,一个高挑婀娜的丽人,头挽高髻,不饰钗簪,身穿雪色道袍,风姿超然,光彩照人。
一个青衣小婢拿着份灰白封面的书劄,双手递给那丽人,说道:
“娘子,这份秘劄是奉司公之命,收集张守安一案的相关始末,请娘子过目。”
杜清娘对这份秘劄看得十分仔细,当看到最后几行:士民风议如潮,蔓延之势汹涌,疑有推波之谋,然其情扑朔,查无根由。
她拿起毛笔将这几句划去,说道:“那张守安罪有应得,此事我们只收集实证,不做揣测之词附会,当今谋深,就让圣心自裁吧。”
“这份秘劄重新誊抄,然后转呈司公,原稿焚毁……。”
昨日,数十名锦衣卫番子横扫镇安府衙,将与秀娘香铺一案相关人等,从府尹张守安到涉案的捕头狱卒,全部被拿入锦衣卫大狱。
杜清娘目光微抬,看了一眼她发髻之上,那支十分鄙旧的铜簪,心中微微叹气。
再加上她姿容出众,一入教坊司就被人觊觎,当知道自己要被打入十六楼为妓,便要用头上那支锋利的铜簪自尽。
乐房中一个容色俏丽女子,身穿宫装,怀抱琵琶,见清娘子进来,连忙起身向她行礼,神态十分恭谨。
……
杜清娘微笑道:“你学琴不过数月,虽还有生涩,但能到这个火候,也算难得了。”
“你姿容上佳,聪慧坚韧,出身官宦之家,还能识文断字,这样的人物,被他们打发去十六楼接客,未免太作践了。”
她身为礼部重金礼聘的客座教头,自身也颇有些能量,做到这些自然不是难事,但对邹敏儿来说,已是再造之恩。
贾蓉听到消息,就乱了阵脚,慌忙回府找自己父亲商量对策。
宁国府,丛绿堂。
那女子神情恭敬,说道:“当日如果不是娘子搭救,我早就活不成了,大恩难报,唯有刻苦学艺,不负娘子所望。”
那女子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深深的羞耻感,颤声说道:“当日如不是清娘子搭救,敏儿已万劫不复,来世必结草衔环报答娘子。”
杜清娘走上前去,伸手微微挑起那女子的下颔,话音中似有感慨:
这时,外室琵琶色乐房中,一曲琵琶终了,杜清娘起身出了内室。
此时,从绿堂中除了贾珍,便是参与过此事的管家赖二,因此,贾蓉说话也不需要顾忌什么。
杜清娘微笑道:“不用等到来生,以后好好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老爷,那张守安如今已被大理寺提审,他为了推脱罪责,必定会把儿子招供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这邹敏儿是罪官之女,她父亲犯有不可恕重罪,按惯例女眷充入教坊司,不得入歌乐伎,只能从事贱役或入十六楼接客,以示惩戒。
当时正好被杜清娘遇上,见到她的处境,触动心事,不仅救下了她,还花重金疏通坊官,将她调入琵琶色。
贾珍也脸色大变,怒道:“伱这个死挺尸的夯货,让你办这么一点事情,没成也就罢了,怎么还惹出后患来。”
贾蓉苦着脸说道:“老爷这事不能怪我,谁也想不到,西府的琮叔怎么就突然冒了出,还去镇安府硬是把人要了出来。
就是因为走脱了那香铺的掌柜娘子,那妇人去了大理寺举告,这才把事情闹大了。
老爷,我们都没想到,琮叔竟与那香铺牵连颇深,这几日儿子也打听了一些消息,都说琮叔和这香铺的东家关系不简单。
不然怎么会如此为人家出头,坊间传闻,那香铺的东家是个妙龄女子,生得十分美貌,琮叔如此在意那香铺,与那东家八成不干净。
琮叔这人好色,光看年前他带了个俏姑子回府,便可知一二,他还养了一屋子俏丫头,两府里哪个不知,他在外面做这种事,又有什么奇怪的。
那香铺多半是他在外私置的产业,只是托在他相好的名下。”
贾珍眼睛一亮,说道:“果真是如此,他是贾家未立户的子弟,私蓄产业可是犯了族规!”
贾珍自己荒淫无耻,这种男女私相勾连之事,反而极容易让他相信,在他想来世人都和他一般,都喜欢弄这些事,自然是顺理成章。
贾珍对儿子一贯暴虐,动不动的打骂羞辱,长期处于父亲淫威之下,贾蓉的心态也变得扭曲,且十分惧怕贾珍。
贾蓉这次办砸了事情,很可能还会牵连到官司中,生怕被贾珍打骂羞辱,如今有贾琮这样的话头,哪里会不拿来渲染,给自己开脱过错的。
他搜肠刮肚一番,给贾琮多罗织些闲话也是好的。
又说道:“老爷,这事必定没错的,且不说香铺的东家,光那个掌柜娘子,虽年过三旬,也是个极美半老徐娘。
哪家能请得到这么美的妇人做掌柜,必定是琮叔的花招,他在外蓄私产,还借此豢养美色……。”
旁边的赖二听了这话,目光一转,说道:“老爷,按大爷所说,那香铺的东家必定是琮三爷养的外室。
那香铺就能算琮三爷的私产了,等同于贾家的产业,大爷与这香铺起了纠葛,也只能算是贾家的家务事。
即便张守安在大理寺供出了大爷,我们依此为由必定能推脱过去,家事自有家规处置,不涉及国法。
我们只说那张守安为了巴结宁国府,才将事情做过头了,是他自己过错,与我们宁国贾家无关。”
贾蓉听了这话心中一喜,连忙说道:“赖管家此话在理,这本就是家门内的事情,再无什么妨碍了。
老爷,只是我们知道内里的事,大理寺却是不知的,万一他们得了张守安的供词,直接上门拿儿子,岂不是失了宁国府的脸面。”
贾珍撇了儿子一眼,听出贾蓉话中的惧意,自己儿子是什么货色,他做老子的自然最清楚,就是个没用的熊货。
自从被那个该死的陈雄废了根本,愈发连半点男子气性都没了。
他要是被抓进大理寺,被人稍微恐吓,只怕什么话都会说出来,到时只怕连他老子都坑了。
想到这些,贾珍厌恶的瞪了儿子一眼:“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且去外面躲几天,别让大理寺的人找到你,免得坏了我的事!
我贾家乃世家大户,家风严谨,未立户子弟私蓄产业,此风不可长,我要去找老太太说道说道,敲定了这家务事的话头,你再回来。
到时候不管是大理寺,还是宗人府,都挑不了我们的错!”
贾珍本以为这事要惹出大麻烦,没想到柳暗花明,那香铺居然是贾琮的私产。
贾琮年未弱冠,还未出府分户,私蓄产业,就是大犯族规,依照家规就要没收入公中。
虽然最后也是收入荣国府公中,和他宁国府没有干系。
不过以宁荣两府的同族至亲,自己只要哄几句老祖宗,让宁国府参一些股权却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不如独吞产业,一年能进五万两银子那般丰厚,至少每年分润一二万两总是有的,那可就解了宁国府的饥荒。
想到这里,心中不由一阵得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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