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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秦修文坐下后,除了觉得有点紧张感松懈下来的疲惫之外,内心深处是有些自得的,不说自己断案如神吧,到底是把事情的真相给抖落地个水落石出,心里很是畅快。可是谁知道,原身竟然是收了贿赂的!
被季方和这么一提,秦修文的脑海中确实浮现出了当时的情景。
原来在原身病到之前,王秀才就已经递了状纸给到衙门,原身见一个名不见经装的外地秀才过来状告本地富绅赵家大公子,当日就把状纸让季方和誊抄了一份送往赵家,做的可谓是轻车熟路。
连夜,赵家就送来了五百两银子的孝敬给原身,原身也默契笑纳。
难怪了!
难怪赵启鸣在公堂之上一开始一点都不心虚,还表现的咄咄逼人、倒打一耙,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收受了赵家银子,所以就认为自己会偏帮他!
最后赵启鸣那怨恨不忿的眼神也很好理解了——送了银子了,还被打了,能不恨么!
这下子,梁子可结大了!
秦修文只觉得脑袋鼓胀,一抽一抽地疼,忍不住仰在太师椅上以手抵额,闷声道:“我病了一场,倒是把这件事给忘的一干二净了,这可如何是好?”
季方和见秦修文确实表现的头疼难忍的样子,倒是也不疑有他,毕竟秦修文病都没有大好,前两日又烧的那么厉害,他作为一县父母官,日理万机,忘记一二事情也是正常。
但是如今赵家那边,可就棘手了。
赵家在新乡县的权势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别的不说,光说他们赵家有一房嫡支在京城那可是礼部的侍郎,三品大员!
如果光有钱,作为一县长官,那是不怕的,但是人家不光有钱,上头还有人!
若是一开始没有收银子,那么秉公办理了也不算什么,就是上达天听,也说得出道理来!可是这偏偏又,哎!
那赵启鸣是赵家留在新乡这一房的嫡长孙,家中不缺金银,偏又在读书上有几分聪慧,十八岁就中了秀才,虽然这几年举人都没考中,但是依旧是赵家目前年轻一辈里面最有读书天分的了,听说那赵家老太太疼的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看到自家孙子竖着出去,横着回来,可不知道要如何了。
都不用秦修文再去动脑想,季方和就将利害关系一一道来,秦修文听完,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嗯,是真的疼。
或许是穿越而来,又保留了原身记忆的缘故,整个大脑都被两股记忆占满,秦修文又没有时间去细细整理,若是给他时间,每天整理一段,倒是没有什么负担;但是如果一股脑们去想一些事情的细枝末节,那么就是头疼难忍,否则秦修文在升堂的时候,肯定会去细细思量赵家的来龙去脉。
可惜给他的时间实在太过仓促,他又怕自己在堂上被人看出端倪,不敢太过用脑,阴差阳错间,就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正在两人都一筹莫展之际,一名皂隶称有事通报。
“大人,季师爷,这是那五十两罚银。”说完便举着托盘,上面放着两个银元宝,低头恭敬道。
秦修文不用翻找记忆,略一沉吟就知道了怎么回事,顿了一下才道:“把这罚银给王秀才送去吧,原也是赔偿给他的。”
那名皂隶名叫张达,闻言有些不敢置信地抬头朝秦修文看了一眼,见他家大人不像是说笑,才掩下内心的不甘,准备依言行事。
“慢着,”秦修文想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和那王秀才讲,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本大人祝他将来鹏程万里。”
张达是个站堂的衙役,粗人一个,但是也略微识得几个字,心里咀嚼了一番那“不忘初心,方得始终”这八个字,忍不住感叹到底是中了进士的官老爷,说出来的话就是漂亮!
张达也是个人精,知道这是他家大人觉得那王秀才可能以后有造化,这是提前拉拢人了,也没了刚刚说要把罚银送给王秀才的不甘了,速速退出去追那王秀才去了。
张达是个老油子,在衙门做事都已经十来年了,对人情世故颇为熟稔,可是季方和到底年轻,见张达捧着银子去追人,忍不住痛心疾首道:“大人,这好端端的银子,给那王秀才做甚?就是为了他咱们还得罪了赵家人,真是白瞎了那般好成色的银子!”
秦修文心道:果然如此!
这罚银,一般进不了苦主的口袋,都是被他们一干官吏上下给“吃”下了。
秦修文啊秦修文,你还真是将一个贪官的作风坚持到底了啊!
也难怪短短两年时间,就能贪下一万两银子,这绝对是他每天呕心沥血、积少成多给贪出来的!
现如今事情不爆出来还好,万一有天东窗事发,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季方和的抱怨,秦修文虽然觉得此人短视,但是也知道目前手底下没有太多可以信得过的人,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如今赵家我们是肯定得罪了,若是王秀才那边我们还是没让人落下个好印象,那么我们岂不是两边没靠上?王秀才只是缺乏历练,他小小年纪已经有了秀才功名,谁能断定他将来不会扶摇直上?且此人心思单纯,急公好义,此刻结下一段善缘,将来说不定就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秦修文又眯了眯眼,想到了赵家那边,虽然此刻自己也是心烦意乱,但是作为一个领导者,是绝对不能在下属面前露了怯的:“赵家本身奈何不了我们什么,至于他们的嫡支又远在京城,听你刚刚说他们也分枝多年,就算赵家家主求到赵侍郎那边,人家赵侍郎也不一定愿意趟这趟浑水。”
当然,究竟人家愿不愿意过来管这个事情,秦修文也无法确定,所以得给事情加一道保险。
“这样吧,你今晚就派人趁着夜色,将那五百两银子给送还回去,就说此事本官无能为力,还请原谅则个,银子就悉数奉还,再备上一份薄礼送给赵家,随意他们收不收。”
为何无能为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是王秀才的身份有问题?还是上面有什么新动向,导致秦知县只能秉公处理?没弄清原委之前,他们还敢给京中赵侍郎去信吗?
迷魂阵一旦摆下,先让赵家人不敢轻举妄动一段时间。
秦修文现在缺的就是时间,等到他将此间事都摸清楚搞明白,他就不信他还斗不过一个本地乡绅!
至于薄礼,不过是试探,若是收下就说明赵家不愿意和他撕破脸皮;若是没收么,那么就要做好准备了。
季方和有些怔怔地看着秦修文俊秀的眉眼,忍不住喃喃道:“元瑾,我一直知道你聪明,但是你现在可真是多智近妖啊!”
这方方面面打点的,滴水不漏,就算一开始出了纰漏,也能给圆回来,不仅仅在断案的时候明察秋毫,就连赵家一众人的心理也拿捏的明明白白。
秦修文心里一紧,掩饰性地一边用帕子将茶几上的水渍擦掉,一边咳嗽了一声道:“所以我一直劝你,还是要把书本捡起来,读书不仅仅是为了考科举,还可以洞察人心、明智晓情。”
一听秦修文又开始劝自己读书了,季方和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打着哈哈就出去办事了,生怕一会儿秦修文塞几本书给他——原身可没少做这事。
张达一路小跑追出去,果然在衙门口看到了王义流,连忙将人追上,然后把银子一把塞进了王义流的怀里:“王秀才,您跑的也太快了,这对方的赔偿银子都没拿,怎么就走了?”
王义流拿着银子一愣,罚银一般都进不了苦主口袋是大家上下皆知的事情了,没想到自己还能拿到银子,而且还是整整五十两,一文未少。
“对了,我家大人还说了,说什么来着?”张达对那文邹邹的话有些学不来,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瞧我这脑子!我家大人说了,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祝您将来鹏程万里!”
说完张达抱拳一礼,以做告别。
王义流心里重复着那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刚刚那些气闷突然之间就一扫而空了,手里抛了抛得来的银子,又扭头看了一眼县衙门,突然笑了起来:“这个秦县令,还真的有意思!”
所以说啊,什么事情,眼见都不一定为实,耳听那更是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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