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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大殿内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此时终于认出了俏姑,也回想起了他这一生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阴影,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不是俏姑多么貌美动人令他难以忘怀,实在是宫妃们入宫前都未与男人接触过,这就导致她们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正常的,皇帝生了副好皮相,又十分自信,再说了,就算是懂,也没人会像俏姑一般笑出声。
乸婆拍着大腿险些笑岔气,她还以为是多了不得的缘由,俏姑才隐藏这么多年,合着就是这点小事?
皇帝一张脸已涨成了猪肝紫,眼见场面即将向滑稽剧的方向狂奔,无名及时制止:“继续。”
她说的继续,不是别的,正是为皇帝与金枝玉叶们验证亲缘,不仅是皇帝,所有皇室,甚至是大殿上的群臣都要加入,不情愿便强制执行。
很快大右朝的人们就发现,他们跟儿女的血型大多不能相融,少数能相融的还没来得及高兴,在场将士们就将他们的掌心再一次割开,这一次是随意排列组合,高兴不到片刻的官员们发现,他们的血不仅能跟亲生儿子的相融,还能跟毫无瓜葛的其它人相融!
甚至是原本不怎么相融的血,在静置一段时间后,也会渐渐融合,只是速度没有那么快。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孩子不是他们亲生的?难道家里夫人给他们戴了绿帽子?难道他跟他竟是亲兄弟?!
为这滴血认亲一事,大殿上女眷颇多,她们大多端庄温婉,鲜少开口,然而当自家夫君开始怀疑孩子不是他亲生的之后,再怎么贤淑的女人也要发飙了。
“张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儿子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就因为这血不能相融,你就说他不是亲生?他是不是你亲生的我还不清楚?!”
一位夫人愤怒地揪着某位官员的耳朵咆哮,“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为你掌持中馈令你没有后顾之忧,你却这样想我?你对得起我吗!”
“不见得吧。”宝镜推推不知何时戴上的近视眼镜,这副近视眼镜是两个厚厚的小圆片,她戴着看起来怪搞笑的,樊珈觉得换成黑色立马就能出街算命。“你是那个什么,吏部的马侍郎是吧?来人,把编号250带出来。”
话音落下十来秒,有人掀开内殿的帘子走了出来,走在后面的是位将士,前面的那位,只看脸,跟马侍郎至少有八分相似,比他亲儿子还像呢,都是一张马脸,宽额大嘴酒糟鼻,不知道的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匹马成了精,反倒马侍郎亲儿子由于遗传了母亲的容貌,看起来清秀漂亮多了。
马侍郎瞠目结舌,宝镜又推推眼镜,严谨道:“事实证明,世界上毫无血缘关系却长得相似的人也大有人在,诸位不信的话,我们也已为诸位准备妥当,所以你们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究竟是不是父亲的儿子,谁让男人不能生孩子呢?”
说着,宝镜又叹了口气,看向皇帝:“那些个热衷于播种的,其实就是恐慌于自己没个亲生孩子,广撒种,万一中了呢是不是?可他又怎么能保证儿子一定是亲的呢?他又没有十二个时辰不眨眼守着妻子。”
再说了,这么多他守得过来么。
众人深受打击,和他们的颓唐相比,女眷们则自信许多,孩子是从她们肚子里出来的,她们当然知道是不是自己亲生的。
“由此可见,血统乃无稽之谈,因为你们没有人能证明自己的出身。”
乸婆拍案定论,“所以咱们主上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尔等还不跪下,更待何时?”
不知是谁第一个响应,总之大殿内转眼间便跪下了一片,不过并不包括皇帝及曹妃,还有十一皇子萧琰,这一家三口刚才也验了血,虽说萧琰与皇帝长相相似,可宝镜说得对,谁能保证世界上没有长得相似的人?要是不信,她们还从民间搜罗了与皇帝容貌相近之人,他要是心有不甘,拜个把子也成。
曹妃才是最不甘心的那个,她认出无名的真身,便愈发不能忍受向其臣服,遂愤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旁人没有资格,那你又是什么出身,你凭什么做这皇帝?古往今来,不曾见有女人做皇帝的!你这是逆天而行,早晚天打雷劈!”
凭着一腔怨恨说完,曹妃心中只觉快意,她知道宜年有多爱她,也知道要如何才能伤害到对方,对宜年来说,不被母亲接受,被母亲抛弃,就是她最怕的事,一个人的性格再变又能变化到哪里去?就算做不到别的什么事,曹妃也要在她心中狠狠扎上一刀,让她知道,只有萧琰才是她的孩子!
樊珈听着都觉得过分残忍,先不说曹妃对无名身份的质疑,光是她说女人做皇帝天打雷劈,樊珈就很想给她来上一巴掌,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位女领袖,无论她能力如何,只要性别在这里,与她同性别的就能吃到红利,男人当了千百年皇帝也没见她着过急。
代入一下老妈对她说出这种话,樊珈觉得自己的心一定会碎。
她下意识朝无名看过去,担心曹妃的话影响到对方。
然而想要用爱伤害无名的这个行为相当愚蠢,没有价值的东西要如何伤害她呢?
无名缓缓看向曹妃:“凭你们现在跪在我面前,这天下本就该唯我独尊。”
皇帝心有不甘,他指责道:“朝廷几次派出钦差都赈灾失败,这件事跟你有关吧?苴州瘟疫、东南河坝坍塌,导致洪水漫天,皆由你一手策划!似你这等不将黎民苍生放在眼中的人,便是一朝得势,黄袍加身,早晚也要受到天谴!”
实际上他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些天灾乃无名之过,这只是皇帝垂死前的挣扎,哪怕有一个人相信他所说的话,这颗怀疑的种子日后也会长成参天大树,他等着看乱臣贼子的下场!
“这你就说错了。”史上最强后勤长官宝镜再次推推眼镜,“钦差之死,是你的好儿子们争权夺势所致,雪水退化,腐尸没有得到处理,派去赈灾的人将霉变的粮食发给平民,大量平民出现腹泻呕吐症状,却得不到重视,这才导致苴州产生瘟疫。”
“官府将重症者处死,手段令人发指,激起民愤,苴州之事,与吾等毫无干系。”
“至于东南洪水,你对于主上的指控更是无稽之谈,当年负责修建堤坝的官员如今已是工部左侍郎,使用了劣等材料的堤坝撑上个年已是极限,会在今年坍塌,已是当地百姓自发以沙袋石头修补的结果。”
宝镜不屑地看着皇帝:“兴许你可以去弁州看看,在主上治理下的穷山恶水如今是怎样一片福地,那样你才会明白,你根本没有成为领袖的才能。”
打死皇帝也不信自己在做皇帝这件事上输给了别人,大殿上只听他在嚎叫怒吼,最后被堵了嘴拖下去,曹妃死死护着十一皇子,她可以不管皇帝,却不能不管儿子,皇帝被拖走,她的心似乎也跟着变得柔软了,眼含乞求:“看在过往情分上,你若恨我,杀我便是,琰儿是无辜的,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反倒是你抢走了他十四年的荣华富贵!你欠他的我不要你还,我只求你放他一条生路!”
无名道:“你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吧。”
曹妃一惊,她自以为了解女儿宜年,对方心软如水,不可能对她绝情,可胆小害羞的宜年早死在了鹊巢宫,借她身体重生的人对曹妃并无感情。
四名侍卫被推着踉跄进入大殿,正是当初将宜年双腿骨头打出来,险些连脊椎也打断的行刑者,无名记得棍棒加身的疼痛,却拿不准力道,所以她令这四人将当初宜年受的杖刑还给曹妃,但不能将人打死,她还要将曹妃送回鹊巢宫。
死去的那个宜年一直在等她。
既然她疼爱儿子,萧琰自然也是同等下场,她们母子俩加上皇帝,这一家三口以后可要在鹊巢宫过得幸福快乐。
樊珈看着曹妃那副歇斯底里的模样,突然觉得她也许并不是不知道换孩子一事有皇帝插手,但她恨不起胡娴妃,不敢恨皇帝,更不会恨自己,所以只能去恨同样无辜的宜年。
从宫外抱来的孩子又是哪里来的呢?无论那生下她的女人是否知晓这件事,皇帝恐怕都不会让她活着了。
与曹妃相同待遇的还有胡娴妃,胡娴妃哭得肝肠寸断,两只眼睛肿得不像话,胡家大势已去,胡大将军早已死于弁州,胡娴妃梦想中的父亲回朝,帮自己为两个儿子讨公道的情形根本不可能发生,她跟曹妃一样,身上还背着债。
这些年来被她打死的宫人不止小秋叶一个,那些挨过打的几乎都死了,还活着的樊珈不会代替小秋叶原谅。
前尘旧怨处理完毕,无名才道:“方才验亲之事,想必诸位心中已有了解,为追本溯源,香火不灭,从即日起,新朝各家户籍以女为主,男子另附,如此保血脉纯正,不再重蹈假龙真虺覆辙。”
说着,她停顿数秒,“有异议者可出列。”
……一群手持兵刃的将士虎视眈眈,谁敢有异议?
消息自殿内传至殿外,由于大殿内空间有限,方才的滴血认亲及新颁布的法令,都由将士们负责往外传达,原以为会受到极端反扑,没想到除了几个老大人不堪受辱一头装死外,再无他人置喙。
“还有人要以死明志吗?”
尤尚食带着一队宫人出现,
各个手里端着水盆及抹布,“若是没有,我便开始清理了,若是有,还请尽快。”
“对了。”宝镜翻开随身携带的小本本,“有为旧朝殉葬者,主上有成人之美,为赞赏其品格,特许死者家中所有男丁共同上路,殉节者请来我这边排队登记,谢谢。”
大殿内:……
樊珈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然后火速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原本确实有人想要彰显气节来个撞柱自杀,可一听说这位新主要“成人之美”,迈出去的脚堪堪停住,自己一把岁数死了不打紧,家里儿子孙子怎么能死?虽然、虽然可能不是亲生的,至少跟他姓不是?
樊珈发现这批将士执行能力非常强,而且不是只有长官才有能力,哪怕是普通士兵,做事也很有条理,殿内殿外几千人,她们安排起来却有条不紊,相当厉害。
看看尤尚食,再看看乔尚食,解散后樊珈忍不住找到她们抱怨:“你们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我。”
乔尚食笑眯眯摸她狗头:“好了好了,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告诉你,别生气了,嗯?”
尤尚食则冷酷道:“告诉你做什么,有用吗?你能保证不被人把话套走吗?”
她们当然信任樊珈能守口如瓶,关键这丫头没点心眼子,随便多说几句话,人家把信息拿走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樊珈!”
樊珈一回头,发现是那个很年轻的小将军,好像是叫石头?
对方看她的眼神,给她一种自己很好吃的错觉……
“听说你要给她们烤蛋糕吃?能不能带我一个?以前寨子里没人会做饭,后来军中又没时间跟精力,我真的超想吃那个什么果冻蛋挞泡芙面包奶油蛋糕!”
樊珈再次受宠若惊,被热情的海洋淹没,幸好有好心人及时将她从人群中拎出来,她定睛一看,原来是那位对着皇帝小弟弟笑了的俏姑,俏姑展颜一笑:“樊珈是吧,姑娘要见你。”
樊珈被她拎着走怪舒服的,干脆躺平,顺便好奇地问:“你们怎么叫我樊珈?”
俏姑:“姑娘这么叫你,我们便跟着叫了。”
她低头看樊珈,笑容更加灿烂:“你在宫里是樊秋叶,但在我们这里,你是所有人的樊珈,就像我现在是俏姑,不是别的什么人一样。”
樊珈之所以会告诉无名自己的真名,便是因为她想记住小秋叶,也不想真正的自己被忘记,但她真的没想到,无名居然会让更多的人认识“樊珈”,就好像小秋叶身体里这个属于现代人的灵魂,从来没有失去过自由。
“说起来,还得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们的船队可找不到那么多好东西。”俏姑一边拎着樊珈飞,一边跟樊珈聊天,“之前姑娘说出海容易得什么败血症,要我们携带大量茶叶及豆子还有方便保存的蔬菜,并且每到一个地方就要补足,我还不以为意,直到我们遇上金头发蓝眼睛的番邦船队,才知道他们船上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姑娘说这些都是你教给她的。”
樊珈哪里记得自己跟无名说过些什么,她兴致一来什么话都往外说,早就不记得这些了。
“对了,其实前年我跟乔安联系时,便想着要不要给你一些月事巾用,可乔安说宫中人多眼杂不方便,等会儿我让宝镜安排人给你送去?”
樊珈虽不知道月事巾是什么,但听着就比月事带好用,遂努力点头:“谢谢谢谢。”
她记得宠妃系统说过,沧澜山就在弁州附近,想来无名能东山再起,便是以弁州为第一块基地了,于是好奇地问:“弁州是什么模样?我听说它很穷很穷。”
此时俏姑已带着她落地,神秘地笑:“想知道的话,自己去看。”
樊珈被她轻轻推了一把,踉跄两步,看着眼前的宫门,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毕竟上次见面都是八年前了,无名走得很急,她们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大王八!我现在已经叫奎武!奎武!”
铁塔般的将军正跟黑皮肤的将军拌嘴,“你跟石头她们学说话,就没学到一点好是吗?大蒜头?!”
黑皮肤的将军怒道:“不要叫我大蒜头,我叫苏尔伦!”
王大巴摆手:“蒜伦这种名字好奇怪,还不如叫蒜头。”
“大王八!”
“蒜头!”
“大王八!”
“蒜头!”
两人明明往前走,却非要扭头把脑门贴在一起较劲,樊珈欲言又止,果然她俩在门槛处互相绊倒,然后扭打成一团,被俏姑暴力拆开:“一天到晚打打打就知道打,精力不够用就去把茅厕挑了!”
随后她一手一个,拎着两人的耳朵扬长而去,樊珈紧张极了:“统,我要进去了!”
宠妃系统安静如鸡,它向来怕无名,樊珈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只要无名在,宠妃系统就跟死了一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怂得要命。
无名坐在桌前,手边摆着一摞厚厚的卷宗,樊珈先是清清嗓子,然后道:“恭喜你啊,当上了皇帝。”
无名抬眼看她:“坐。”
樊珈原本是有点拘谨的,她在皇帝跟萧琰身上都感受不到那种来自封建时代最高统治者的威压,但在无名面前却总是紧张不已,感觉自己无所遁形。
“那个,苏将军是哪里人啊?我看见还有金头发蓝眼睛的。”
无名道:“新大陆。”
樊珈:“新大陆?!”
她张大嘴巴瞪着眼睛,活似一只震惊青蛙。
无名看着她:“很奇怪么?这个词我是从你口中听说的。”
樊珈真不记得自己说过啥了,她说过她们所居住的这个星球是圆的,除了大右世界上还有好多国家,可能也说了新大陆的事?
“船队西行途中,救下了番邦的船只,在对方的指引下去往新大陆补给,新大陆地广人稀,种植着你说过的那些农作物,当地人热情好客,生产力却极为低下,还有其它番邦的船队来此侵略,浪费了我两年时间。”
樊珈有点担心无名会将新大陆当作殖民地,但转念一想,那位苏将军看起来很快乐,如果无名将她的故乡摧毁,她应该不会跟着吧?
以防万一,樊珈还是问了一句:“你不觉得黑皮肤看起来很奇怪很恶心吗?”
无名瞥她:“没有皇帝恶心。”
樊珈心满意足:“你吃蛋糕吗?”
无名点头。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樊珈原地蹦起:“我回尚食局了!有事你叫我,对了,我想出宫去好再来看看,好久没有去,也不知道生意怎么样了。”
无名将面前卷宗合上,对樊珈说:“你自由了。”
四目相对间,樊珈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乔尤两位尚食在宫中数十年都未曾被人拉拢,无论宫中环境怎样变换,尚食局始终独善其身,可毫无依恃处境极差的无名却能得到她们二人鼎力相助的原因。
不是富贵,不是权势,是自由。
天下之大,处处可去的自由。
这时,樊珈看见无名在一份卷宗上盖了个章,然后递了过来,她不明所以地接过,眼睛顿时睁的溜圆,这是一份有关新国号及年号的通知,无名将国号定为“樊”,并用朱笔圈了一个年号出来。
岁寒。
樊珈觉得有必要展现一下自己深厚的文学素养了:“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无名:“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岁寒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这个年号既为纪念无辜死去的秋叶,也为纪念那个魂消魄散不知所踪的宜年。
只是这样的话,没必要跟樊珈说,徒增其困扰,毕竟无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叮”!
原本还有几丝人气的宠妃系统突然换成了机械化的电子音:“恭喜宿主完成宠妃任务,真爱值已达顶点,请宿主在十秒钟内做出选择。”
“一:留下来。二,回到自己所在的时代。倒计时开始,10、9、8、7……”
樊珈甚至都来不及跟无名说话,下意识便选择了第二个,然后她只看见面前的无名渐渐淡去,自己大变活人,会吓到无名的吧?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一位男性老者的声音:
“女娃娃,老夫见你颇有灵根,欲收你为徒,你拜我为师,此后便可享用千载万载的帝王人生,不知你是否愿意?”
樊珈想大声说话,却在下一秒被彻底吞没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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