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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晨薄雾,晓风拂面。房内窗户被风吹得微动,床榻上,贺岁安感觉被不知名的暖香包围着,她烧退后,身心舒畅,睡得也很沉,闭着眼胡乱蹭了蹭。
贺岁安感觉有东西顺着自己的衣领进来,皮肤被扫得很痒。
除了痒之外,还有点凉。
她想弄开,再继续睡觉,却觉得不对劲,睁开眼一看,最先映入眼帘的一幅美人酣睡图。
祁不砚微卷的长发垂落于被衾,长睫在眼睑投着阴影,靛青色服饰略显松散,凹凸有致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之中,肌肤白得晃眼。
蓝色蝴蝶在蔓延到锁骨,颜色很淡,若隐若现。
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贺岁安几乎一抬头就能对上祁不砚浮现到锁骨的蓝色蝴蝶,蝴蝶身体纹路真实、生动自然,仿佛有蝴蝶生长在他的皮肤,深嵌入内。
是了。
昨夜,祁不砚也杀了人。
颜色变得很淡了,也就是说祁不砚的情绪波动正逐步地恢复如初,直到这次的蝴蝶颜色彻底消失。太神奇了,她再次感叹。
贺岁安脖颈处忽然多出来的凉意,是祁不砚的一缕头发掉进去了,发梢坠着小巧的银珠。
银珠滚过她的肌肤。
冷热交替。
她身形偏小团,趴躺的姿势像原本就挂在他身上一样。
而祁不砚锁骨之处的蓝色蝴蝶似在诱惑着人触碰他,如无声的蛊般,贺岁安不由得错开眼,下一瞬,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谁能告诉她。
她的手为什么会越过祁不砚的衣裳,伸进了他的腰腹那里。
贺岁安两只掌心紧贴祁不砚身侧往里微微凹陷的腰窝,像沿着左右两边握住了他的一截腰,暖和是暖和,但她怎么可以这样做?
病糊涂了。
无论此刻多么难为情,贺岁安也知道不能装傻充愣下去,一点一点,很慢很慢地抽出手。
抽离的瞬间,贺岁安感受一道视线从头顶看来,她尴尬抬眸,撞入祁不砚的眼底。
他刚睡醒,眼神罕见带了少许如孩童似的净澈。
便是这副皮囊给予祁不砚的优势,叫人情不自禁想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接近他,然后惨死在他手下,被去皮割肉分骨,喂蛊。
贺岁安:“我……”
祁不砚半支起身子,望着她。
长发顺着他起来的动作滑落肩头,发梢的银珠叮叮叮相撞,恍若无规律却异常好听的曲调。
贺岁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尖似还残存着属于祁不砚身体的温度和触感,滚烫炙热,肌理分明,带有少年应有的鲜活与韧劲。
“昨晚我。”
脑子乱了,她断断续续道:“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他笑出声来。
“倒也没有麻烦,毕竟你之前便答应过我,做我的蛊香,躺在我身边也无碍,有安眠功效,就是……你抱得太紧了。”
贺岁安偷看他的腰腹,虽然有衣衫挡住,不能窥见底下风景,但她曾摸过,顿觉难以启齿。
祁不砚下床,将缠绕他手腕的丝绦解开,还给贺岁安。
她迟钝半拍接住。
昨晚,贺岁安的睡相实在是难以入目,不仅扯得祁不砚衣衫敞乱,还将自己绑在发鬓上的丝绦扯得乱七八糟,散落在床榻地上。
丝绦长细,容易缠到人的身体,祁不砚手腕便被绕了一条,贺岁安腰间和脚踝也有两条。
贺岁安也扯掉丝绦。
他们刚离开床榻,外边有人敲门,说是官府的人。
她过去开门,客栈的小二也站在房门前,他毕恭毕敬地领着几个官府衙役。小二先向贺岁安这个客人问好,再说明来意。
官府衙役前来为的只是搜查一事,确认风铃镇四处还有没有发狂之人的漏网之鱼。
他们需要逐家逐户筛选一遍。
可疑之人将会被他们带走,集中起来,由苏睿林处理。
尽管尚未找出如何彻底遏制发狂扩散,但苏央这几天的调查并非是无用功,得知被虫子钻进身体的人会在三天内产生变化。
譬如,他们的眼睛会泛红,随着三天期限近,体内有虫的人眼睛会变得赤红,最终发狂。
至于那些因为被咬而发狂的人更加容易辨认了。
他们直接就是发狂姿态。
衙役收到上头的命令是:遇到前者,先行带走关押,遇到后者,千万不用犹豫,当场击杀。
他们要搜查平民百姓的屋子,也不会放过客栈、青楼等地。
贺岁安从小二口中得知衙役来此的目的,表示理解,让开路,给他们几个人进来搜查。
小二松口气。
昨夜,他被吓怕了。
说来也是惊险,小二当时在客栈厅堂干着活儿,见一位客人难受地跌倒,好心去扶对方一把,却差点被他咬,好不容易才逃掉。
今天的小二如惊弓之鸟,不太敢靠近客人或其他陌生人,见衙役要过来检查,乐意不已。
衙役仔细搜查房间。
房间内并未藏着他人,他们看向站在窗边的祁不砚。
他们要看他的眼睛。祁不砚转过身,眸色如常,衣领领口有一抹沿着锁骨探出、尚未完全褪去的蓝色,半隐蝴蝶显得诡丽妖冶。
其中一个衙役很谨慎,皱着眉道:“你脖子下面是什么?”
贺岁安挡到祁不砚身前。
她很少撒谎,有点不习惯:“刺、刺青罢了。”
说是苗疆天水寨人特有的蝴蝶图案,他们更不会信,换作从来没遇到过祁不砚的贺岁安也不会信,她只能找了个别的借口。
质问他们的胡子衙役眉头皱得很深了,上前一步,手握腰间的剑,语气不善:“刺青?刺青颜色会变化?我看见它颜色变了!”
小二胆小躲到门后。
另外几个衙役面面相觑。
一个年纪稍大的衙役出言劝道:“郡主只让我们抓眼有异色之人,他不是,还是算了吧。”
另外一个年轻衙役附和:“宋伯说得没错,郡主只让我们抓眼有异色之人,他眼睛并无异常,我们应该赶紧去搜别处。”
胡子衙役转头看贺岁安,猛地拔剑相向,直指她眼。
“她眼睛泛红。”
此话如平地起雷,他们纷纷围住贺岁安,胡子衙役还想一剑砍下去了,被老衙役及时拦下。
老衙役道:“且慢,先不说暂未确定她体内是否有虫。郡主只让我们把体内有虫、但尚未发狂之人带走,你这是作甚?”
胡子衙役面色铁青。
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放下剑。
贺岁安看着还差一寸便要刺入她眼睛的长剑,眼底倒映着冰冷的剑刃,表情无辜。
她之前的确是被阴尸蛊钻进过身体,但都是之前的事了,那只阴尸蛊在昨天就被祁不砚剖腹取出来了,怎么可能还会……
一只手从贺岁安的后侧伸过来,修长两指夹住了剑尖。
胡子衙役大怒:“你!”
祁不砚朝他笑。
“她昨夜生病了。”祁不砚轻声,“眼睛泛红是因为刚病过不久,并不是有虫入体,你若不瞎,其实也可以看得出区别。”
老衙役壮着胆子到贺岁安面前多看几眼,发现是有区别的。
她眼底泛红是红血丝未褪,体内有虫的人眼泛赤红是像染色,随着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慢慢占据掉眼珠子的其他颜色。
胡子衙役还想揪着不放。
老衙役的辈分摆在那里,他断言贺岁安没问题,胡子衙役也不能违逆,不忿作罢。
年轻衙役悄悄握紧拳头,不想看到胡子衙役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昨夜,他和胡子衙役去搜查百姓屋子,胡子衙役误杀了至少有两人。
其中一人分明什么事也没有,胡子衙役还将其杀害。
原来那人是胡子衙役的死对头。
这不是公报私仇么。
年轻衙役刚到任几天,人微言轻,同胡子衙役说理几句,被他按在地上拳打脚踢,事后也不敢对外说起此事,怕没人信。
胡子衙役被老衙役说教一番,面子挂不住,放下剑,收剑时故意歪了下,划破祁不砚指尖。
指尖冒出血珠。
祁不砚似察觉不到疼痛,没理。
贺岁安为人虽老实,但也不是任由别人欺负的,见胡子衙役故意这样对待祁不砚,想理论。
他用另一只手拉住她:“你的脸也红了,是被气的?”
贺岁安回头看他。
祁不砚的关注点总是异于常人,贺岁安看了看他被划破的手指,闷闷地点头:“嗯。”
他笑:“有什么好气的。”
她又看了他一眼。
老衙役真心对贺岁安、祁不砚表示歉意,然后带人离开房间。胡子衙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大摇大摆地走出客栈。
祁不砚很喜欢靠着窗户看大街,现在也是,贺岁安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顺着他的视线看。
街上,有搜查完客栈的衙役。
胡子衙役也在。
有人没有任何征兆地指着胡子衙役尖叫起来,他双眼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窜上赤红。
胡子衙役慌张地摇头:“不、不是的,怎么可能呢。”
老衙役震惊片刻,立马吩咐旁边衙役将胡子衙役绑起来,带回去。可还没等他们行动,他发狂了,年轻衙役迅速将他击杀。
只要发狂,当场击杀。
年轻衙役做得没错。老衙役平复心情,叫人带走尸体。
楼上的贺岁安目瞪口呆。
“他体内也有阴尸蛊?可阴尸蛊入体后,眼睛不是会慢慢变赤红,在第三天才发狂吗?他怎么是眼睛突然变赤红,立刻发狂?”
她不知胡子衙役在何时何地被阴尸蛊钻进体内的,感到奇怪。
祁不砚唇角微有弧度。
他没说话,被胡子衙役划破的那根指尖若有若无拂过窗台,勾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方才,胡子衙役收剑前,没看到有一只虫子顺着剑身爬动。
那是蛊。
从贺岁安体内挖出来的阴尸蛊。
还是涂过药粉的。
祁不砚对贺岁安说过“有什么好气的”,这件事着实没有什么好气的,杀了便是。
他长睫眨动,垂着眼,看街上那一大滩属于胡子衙役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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