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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的!该死的!这些令人作呕的蝼蚁,那个女人是疯了吗?”京城酒楼最高处的包厢内,隔着一条长街窥探天音塔下一切情景的齐虚真满脸焦躁,布满血丝的眼瞳宛如被逼上了绝路的困兽。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齐虚真很明白,上头的命令是希望他能以“回归凡尘的修士”之名不动声色地搅乱朝纲,他必须将事态恰好控制在“仙凡”的界限上。
这个限制是为了杜绝“那位”出手的可能性,但现在却反过来将齐虚真套死了。在不能动用仙术的情况下,他竟然眼看着就要败给一介凡人了……
难以置信,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明明大夏国那边的计划都很成功,为什么到了他这里就状况频出?齐虚真想不明白,他入咸临受封国师之时,宣白凤与谢秀衣还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些朝中老臣们的身上,宣白凤带着谢秀衣离京之事在他看来就跟小孩子玩过家家一般无聊。但谁知不过短短十年,皇太女便在边境建立了自己的基本盘,眨眼变成了他的心腹大患。
而现在,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他,竟被区区一个凡人逼迫得不得不走到明面上。
齐虚真烦躁地撤掉了静音结界,手指微微一勾,坐在桌案对面捧着杯盏的“宣怀王”便转头,沉声朝着门外道:“楚卿,你也进来一道吧。”
门外很快传来一声肃穆的回应,没过多久,面容古板、性情刚直的楚老将军便解下了腰间的佩剑递给守在门边的侍卫,这才阔步走进了包厢。这位胆大心细的辅国大将军总是谨小慎微,那些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行为让齐虚真感到舒坦。他混迹官场多年,近些年来更是在与谢秀衣那疯子博弈的过程中被逼得精神失常、疑神疑鬼。他连阿谀奉承的贴身太监都不信,唯独这位很好读懂的老将军,让齐虚真感觉到“君王”是被尊重的。
不管“宣怀王”做出何等昏庸失道之举,对楚老将军而言都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即便明知这一套“忠君”思想是儒士编织出来辅佐君王控制朝臣人心的手段,齐虚真也对此感到心安。楚老将军只对君王忠诚,除了君王外,连国师这般高位都得不到他的一个好脸。
若是换一个人对“国师”摆脸色,齐虚真定然会对此感到羞辱。但楚老将军不会,因为他尊君却不尊国师,可见在这位老将军的心中,“地位”与“名望”皆不是他臣服的缘由。他不会对任何一位高位人士屈服,他只会对自己所在国家的“君主”低头。
而“君主”之位,难道不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吗?
“楚卿,你是如何看待此事呢?”“宣怀王”招呼这位朝堂重臣在身旁坐下,还亲自动手为他奉茶。楚老将军恭敬地接过,脊梁笔挺,只占半个椅座,一副随时准备好站起来应对一切的姿态。“宣怀王”笑着让他放松一些,但楚老将军只是微微放松了肩膀,其余并没有改变。
“臣觉得——”楚老将军捧起茶杯,在嘴唇上轻轻一沾,一触即离,“以往总是时常听人纷议,道文常侯此人离经叛道,不同俗流。萧学士也曾言其人性情奸猾,谋术如鬼,若无强权压制,定是一位千秋载名的奸佞权臣。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老臣觉得,文常侯以司命刀之仪胁迫朝堂诸公实非义举,除了引起民众恐慌以外于家国无益。连先祖之仪也敢盗用作为谋权夺利的工具,此人果真心术不正。”
楚老将军正气凛然,这一番陈词有力的斥责之语对齐虚真而言可谓是顺耳无比。对于这一点,齐虚真也真是憋了太久却无人可言,虽然他算不得什么好人,但谢秀衣那奸佞更谈不上是正道人士好吗?他这些年来吃多少苦头,都到了看见一个宫女就怀疑对方是否是间谍的地步了!
“要论忠义,满朝文武无人可与爱卿相比。”“宣怀王”舒心一笑,含情脉脉地握住了楚老将军的手。
世人都有一种固有的观点,那便是性情奸猾的谋士不可能有“忠义”之心。这种美德放在楚老将军这样的人身上才叫相得益彰,放在文常侯那种人身上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谢陛下夸赞,不过分内之举。”楚老将军一板一眼地道,“不过文常侯此局看似无解,实则不堪一击。陛下无需多虑。”
“哦?”齐虚真本就被这事逼得焦头烂额、举棋不定,谢秀衣几乎算准了他可能采取的所有手段,对人心的精准把控令他胆寒不已,“何出此言?”
“宣怀王”微微倾身,做侧耳细听状。能一路做到辅国大将军之位的人自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楚老将军虽然愚忠,但在战术谋略上却不逊于人。他的谏言总是具有相当的可行性,这也是“宣怀王”越来越器重这位老将军的主要原因。
“文常侯极擅玩弄人心与权谋之术,但这些都是小道,她已经在歪路上走得太远。”楚老将军叹气,“定国安邦须得堂正,如何能容这些小人之举?轻亵人心者终会被人心所噬,这是世间颠不破的道理。文常侯煽动人心,无非便是在挥霍大公主积累的名望声势,就连定疆军都成了她麾下的伥鬼。但依老臣之见,只要陛下出现在天音塔下,此局便会不攻自破。”
“哦?”齐虚真心中一动。
“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若陛下亲自现身说法对这桩旧案盖棺论罪,定然一呼百应,万众相随。”楚老将军道,“毕竟天子之意便为天意,即便百姓愚昧盲从,一时间被有心人利用,见到陛下的那一刻定然也会归心。”
齐虚真霍然站起身,双臂撑在桌案上,几乎掩盖不住面上狂喜的神情。
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这世上还有谁比君王更能统领百姓?君王若是现身说法,那谢秀衣看似大义凛然的请司命之仪便不过是造反谋逆之举!
“不,不。只是现身说法还远远不够,文常侯敢于如此作为,无非便是因为她继承了宣白凤的名望民心!”齐虚真与谢秀衣打交道多时,他深知此人是何等的奸邪诡诈,若非有十足的后手,谢秀衣定不会赴一场十死无生的局。
齐虚真开始回忆,谢秀衣此人自幼时便富有才名,但所有人提起她聪敏好学的同时也会提一嘴她的体弱多病。谢家为了这名嫡女曾经遍请过天下名医,甚至还求来了不少仙家的丹药,但最终都被判定为是先天不足,只能精细地调养,苦不得累不得。要说仅仅于此,以谢家的家大业大倒也并非娇养不起,但许多医师乃至是仙门弟子都曾断言,谢秀衣活不过二十五岁,必定早夭。
可如今,谢秀衣已经熬过了既定的年岁,在饱受摧折的情况之下。
“她敢于请司命刀叩问天下,难道是因为她有让自己‘伤而不死’的把握吗?”齐虚真思忖,他能被派遣来咸临接手搅乱朝纲之事,其本身自然不会是全无筹谋手段的草包。想到这些年来这位谢军师层出不穷的诡术秘法,齐虚真顿觉醍醐灌顶,明了了谢秀衣的计划。
“该死,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想到自己那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同僚,齐虚真便恨得齿牙都险些咬碎。以谢秀衣那具残败破朽的身躯,别说捱过整个司命之仪了,只怕是一刀下去,她便会因过度失血而亡。而如今谢秀衣敢于自投罗网走入囹圄,定然是因为她有“不死”的底气。
这份底气从何而来呢?当然只有源自他们本宗的秘术了!
想到这,齐虚真在愤恨恼怒之余又生出了几分隐秘的窃喜。他虽然身负重任前来咸临,但本宗之所以命他来做凡尘的任务还不是因为认定他已无更大的利用价值,只配在凡人堆里作威作福而已。齐虚真不敢违抗本宗,但也绝不甘心屈就于此,若是他能掌握谢秀衣身上的不死秘术……
“楚卿,你说得对。寡人的子民不过是被奸邪之辈利用蒙蔽,成了有心之人手里的一柄刀而已。”齐虚真做悲悯之态,“寡人有义务引领百姓重归正途,楚卿,且随寡人一同前往天音塔祭台!”
楚老将军当即起身行礼:“是!”
自以为堪破敌人计谋的“宣怀王”携国师与辅国大将军离开了酒楼,迈出酒楼门槛的瞬间,楚老将军不动声色地朝着大堂内瞥了一眼。只见一书生打扮的青年正背对着他倚靠在窗边,好似要敬谁似的举了举手中的茶杯。仅一眼,楚老将军便很快地收回了视线。
……
“我从未做过谍报之事,只怕会坏了你的事。若要在那贼子跟前做戏,我应当如何作为?”
“楚伯您什么都不用做,一如既往便可。我会安排人在您身边教您一些细节以及话术,而这近身期间的尺度,侄女相信您也心中有数。放心吧,楚伯您是最不像细作的细作,他不会怀疑您的。”
“是吗?那你可真是最不像忠臣的忠臣了。”
……
前往祭坛的那一路,楚无争想了许多许多。
但最终,那些思绪都随着叆叇的浮尘一同飞向黯淡的天光,融入一片迷蒙与虚无。
——“大日已经不再,无论我再如何伪装,也终究只是伪日而已。”
当真是如此吗?秀衣。辅国大将军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心之感,故作无事地看着马车窗外浮薄的天色。虽然今日的阳光既并不明媚也不灿烂,但它确确实实将人世照亮了。
“楚卿,你在想些什么?”为表贤明而与臣子同坐马车的“宣怀王”问道。
鼻头酸涩仅是一瞬,舌根压着黄连的苦意。拧起的眉心骤然舒缓,如抚平衣裳的褶皱般,拂得平平整整的。
“回陛下,老臣只是在想,天……可能要下雨了。”
……
——谁上去,谁就是与俺们为敌!
亲身奔赴祭台的“宣怀王”甫一入场,便目睹了这一场堪称可笑的闹剧。民众的呼喊确实堪称振聋发聩,那阵阵席卷而来的声浪让齐虚真面色难看的同时也暗自心惊。他虽然早就知道宣白凤备受民众爱戴,但没想到一介死人的声望竟高到这种境地。
看来不惜牺牲一城也要解决掉宣白凤是对的,放任对方继续成长下去,咸临早期的布局迟早会毁于一旦。
想到这,“宣怀王”便有些坐不住了,他站起身正想往祭台上走时,护卫在一旁的楚老将军却突然抬手拦住了他。
“陛下,您龙体尊贵,何必以身犯险?”楚老将军脸上尽是惊愕,似是没想到他竟当真要在如此群情激涌的情况下登上祭台,“这些平民手无寸铁,翻不起什么大浪。事后让禁卫军前来驱赶民众便是了,您只需要待在马车里说几句……”
楚老将军言辞恳切,但齐虚真却直愣愣地仰头看着祭台上方,目眦欲裂,神情骇然:“不行!”
距离较远时尚且不觉,距离近了,齐虚真才发现天边垂云而下的光芒如一个破损窟窿中漏下的金穗,那黯淡微弱的光柱如有形态般照落在祭台之上。凡人或许感知不到,但他却能看得出来,整个咸临国的国运竟然在朝一个将死之人汇聚!
该死的,该死的!必须做些什么!从未想过国运竟会流失的齐虚真强捺下心头的恐惧,果断迈步朝着祭台走去:“她不是自请司命之仪求世人杀她吗?!寡人也是苍生,寡人也可持刀,若是寡人能杀了她,那一切便都是天意!”
“陛下?!”楚老将军惊疑不定地低喊,再次上前拦住了“宣怀王”,“还望陛下珍重龙体,您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了,如何能以千金之躯去承担持司命刀的代价?还请臣——或者国师替您去持司命刀吧!”
齐虚真原本满心焦躁不耐,他在心中破口大骂一介凡人能顶何用?只有他才能真正杀了谢秀衣那厮。但被楚老将军一言点醒之后,他才稍微冷静了下来。站在楚老将军的角度来看,阻止君王以身犯险是天经地义的,以楚老将军的忠心,只怕会抱着“宣怀王”的大腿求他不要犯险。继续这般掰扯下去只会浪费时间,左右无论是“宣怀王”还是“国师”,本质都是他的一具驱壳……
“爱卿说得对,国师与寡人平起平坐,理应由国师以身相代。”“宣怀王”冷静下来后,面上露出一丝宽和的笑,搀扶起已经膝盖触地的老将军。站在“宣怀王”身后的国师依言缓步而出,脱掉斗篷后露出其下一身神圣不可轻亵的国师长袍,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举步踏上了祭台的阶梯。
眼见有人登梯,祭台下的百姓们一阵骚动,“宣怀王”当即站出来,大义凛然道:“寡人乃咸临天命之子,昔年因妄立皇储而犯下惊天大过,今日又怎可重蹈覆辙?!诸君,今日寡人在此,国师在此,便由国师代寡人持刀,由寡人代国师以承罪,以此叩问上苍——”
“吾儿与尔是否有罪?!”
冠冕堂皇的话语,让隐隐暴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宣怀王”表现得宛如一个后嗣犯错而悔不当初的父亲,一时间,这番作秀也蒙蔽了世人的眼睛。更何况这些年来国师积威甚重,自大败夏国一事后,在不少平民百姓心中,国师已经与天神划下了等号。
由国师代君王持刀,想来上苍也会开眼,早些结束这场残酷疯狂的肉刑——
沉默无言的国师便在万众瞩目的境况下走上了祭台,俯身自地上拾起了那柄漆黑的短刀。漆黑如夜的刀刃上还沾染着未干的鲜血,在这浮薄天光的拂照下隐隐映射出金红的光泽。短刀甫一落入掌中,齐虚真便感觉到了其中纠缠而来的阴寒斥力,但所幸他对谢秀衣恨之入骨,他的怨憎被司命刀转化为了另一股咒力,冲刷抵消了司命刀中原有的怨恚咒性。
果真如此,这司命刀是曾经的巫贤以罪人之秽血锻造而成的咒具,需以秽血洗之。每一次处刑,司命刀上纠缠的咒力便会越来越深,最终罪人即便不因伤残与失血而死,也会被持刀之人的怨憎折磨一世。远古时期的巫贤,果真既慈悲,又严酷。
“文常侯。”齐虚真略有感慨地抬头,对上了那与自己作对了十数年的宿敌的双眸。虽已在暗中博弈敌对许久,但这实际上是齐虚真第一次见到这位给自己下了无数绊子的死敌。以修士们的眼力,他一眼便可看出女子掩藏在锦衣华服之下的病态瘦削,以及那份无论多么浓重的装粉都掩盖不了的惨白失色。就连女子从容平静的笑颜,而今在他看来都不过是强撑姿态的色厉内荏。
他心中尽是胜利者的快意,嘴上却还假惺惺地唏嘘道:“作为一介凡人,寡人承认你很了不起了。”
竟以肉体凡胎之身阻挡大势洪流十数年之久,无怪乎香主曾经指名道姓要取她的肉-身魂魄。
“不过,也到此为止了。”国师持起了司命刀却宛如没事人般站在祭台之上,比起先前狼狈得满地打滚、涕泗横流的周士子,他实在是仪态万方,如同天人下凡,“文常侯总不会说,本国师乃世外之人,所以不配持司命之刀吧?”
“怎会呢?”女子温雅浅笑,“请。”
齐虚真勘不破谢秀衣掩藏在笑容下的真实,他狐疑地打开了灵视。果不其然,在他的视野中,谢秀衣浑身上下都缠满了看不见的因果线。更诡异的是,她的心脏上似乎纹着诡谲不详的黑色符文。那些符文如同一只漆黑的手,“五指”如蛇,既是抓握也是保护地环绕着谢秀衣的心口。
哈哈哈,他所料不错,她果真怀有“不死”的秘术!
“如果这便是你的底牌,那本座只能遗憾地告诉你,凡间的井底之蛙也就仅有这样的眼界了。”齐虚真强自摁捺着即将得偿所愿的兴奋,走至谢秀衣跟前,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短刀,“以为仅靠一个脆弱的秘术便能万事大吉,这种天真的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
利刃刺入胸口,因司命刀“不可致死”的特性,刀锋避开了要害。但是无妨,只要催动灵力灌入筋脉,顺着脉络毁去心脏上的符咒,便可——
齐虚真的眼瞳因为极度的兴奋而充血晃动,但下一秒,低垂着头颅的女子忽而仰头,露出了一个令他呼吸一窒的甜美笑容。
——“啪”,收官的最后一子,胜负在刹那间逆转。
“真遗憾,看来此局,是秀衣略胜半子啊。”
……
天旋地转。
直到身躯自高处陨落,如破败的木偶般狠狠地砸落在地上,齐虚真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回过神来。
他仿佛被可怕的噩梦魇住了一般,空白一片的识海中仅剩女人那美丽却也恐怖的笑容。与那些伴随着死亡与伤痛而来的恐惧不同,谢秀衣给他造成的是心灵上的冲击与震撼。齐虚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何时中计,何时入局的?他究竟哪一步走错了?本已是穷途末路的死敌究竟还有什么后手?这一层层交织的疑虑与焦躁已经侵蚀了他的神智,经年累月堆积下来的恐慌与不信,几乎是瞬间便摧毁了齐虚真的心防。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啊啊啊啊啊——!”
齐虚真竭嘶底里地尖叫,他眼角崩裂流血,双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皮囊。
他就好像一只沾沾自喜的猴子,一个跟头翻出了十万八千里远,自以为已经胜券在握,回首时却发现自己原来仍在他人的掌心之上。
“谢秀衣,谢秀衣,谢秀衣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
庞大的暗影笼罩在齐虚真的身周,如一个女人温柔垂眸的虚影,她双手微微合拢,齐虚真便如蝼蚁般被拢在她的手心上。
“你要杀谁?”
在齐虚真崩溃疯狂的宣泄中,一道清冽冰冷的女声突然响起,在四周激起空洞洞的回荡。
齐虚真双目赤红地抬头,他疯狂而不顾一切地想要宣泄那挤压自己神魂与心脏的恐惧,但当他看清眼前的情景时,胸腔内那颗鼓噪沸腾的心脏却瞬间被冻结了。他看见了满地鲜血,还有那飞溅在墙上蜿蜒如蛇的痕迹,硝烟未绝的废墟中,不知是何种生物的血肉淋漓地洒落了一地。
而在这遍地血色的修罗场上,齐虚真却看见了一角不染纤尘的白衣。
“水纹剑徽……”剧痛的心脏在微微抽搐,颤抖绵软的肢体却无力往后挪移哪怕只是一步。
“八品水纹剑徽……”齐虚真面上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他瘫坐在地上不停地踢蹬双腿试图拉开距离,却始终不敢抬头。
“嗒”,直到那雪白的衣角在他身前停驻,他看见对方斜指地面、滴血不停的长剑,还有那负在对方身后,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标志的——
“……焦尾琴。”
齐虚真喃喃自语,他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几乎是每发现一个标志,他的绝望便更深一层。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脖颈如同没上油的老朽机杼般僵硬抬头的傀儡,绝望地对上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眸。
“……无极道门,拂雪道君。”
——这周天寰宇,符合这些全部特征的唯一一人。:,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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