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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岁和万棋聊了许久的季家药人,最后让万棋去叫醒季蒙,试图从季蒙那里再找点线索。让整个医家痴迷的无主之气实验已经进行了不知道多少年。
百家九流认为不可能做到的、痴人说梦的妄想,却被一个曾经称作平术之人的小姑娘掌握。
虞岁也成功证明,利用无主之气确实可以绕过天赋漏洞,修行百家之术。
她走下渡船,瞥见在船尾敲敲打打的薛木石,一时无言,走上前问道:“这些木板你搬得动吗?”
“有点费劲,但努努力还是可以。”薛木石满头是汗地回道。
虞岁:“你还是去旁边坐着吧。”
薛木石却摇摇头:“总感觉我动起来的时候,内轰运转也会变快。”
虞岁:“那你自己小心,不要使用五行之气。”
季蒙被封了五行光核,无法运转五行之气使用九流术,此时跟普通人无异,又被饿了两三天,滴水不进,如今被万棋唤醒,整个人都无比焉巴,嘴唇发干,眼神无光。
万棋过来唤醒季蒙就收手了,折磨人这件事就交给卫仁和虞岁。
卫仁站在边上,笑容玩味,脖颈间爬过骇人的蜘蛛和蝎子,让人看得头皮发麻,精神上压制季蒙,让季蒙吓得额角一抽一抽地,蜷缩身子紧贴着崖壁。
然而季蒙偷瞧的目标,却是绑架自己的人中看起来最无害、最不可能出现在这的少女。
季蒙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南宫岁为何会这样。
她为什么会和卫仁在一起,为什么要将自己抓起来,为什么和自己记忆中的人变得完全不一样。
此刻季蒙偷瞧虞岁的眼中带着疑惑,还有一些祈求。
他太渴了。
又饿又渴又痛。
虞岁将水壶往前递了递,季蒙就下意识地扬起头。
卫仁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羞辱少年的自尊心:“季蒙,你现在就像一条求人喂食的狗。”
季蒙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舔了舔已经干裂蜕皮的唇。
虞岁什么也没说,只是倾倒水壶,清水从壶口流泻,被绑了双手的季蒙姿态狼狈,拼命仰起头去抢水喝。
季蒙喝得着急,被呛住,少女似乎被他这一举动逗笑了,倒水的动作也停住。
没喝到多少水的季蒙跪倒在地,祈求地望着虞岁,就差摇尾巴。
“你真不知道季家试药的事?”虞岁柔声发问。
季蒙大脑混沌,只顾着摇头。
“奇怪,那顾哥哥又是怎么知道的?”虞岁微微弯腰,苦恼地望着紧靠崖壁的少年,“顾哥哥说,季家为了探索更多的九流奥义,丧心病狂地对自己人试药,其中就包括你这种混了季氏血脉,却不重要的孩子。”
季蒙恨自己,在大脑混沌的情况下却把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季家的孩子很多,有你没你都无所谓。”虞岁笑看着季蒙,“虽然顾哥哥这话说得很过分,却也没错。”有你没你都无所谓。
似乎不止是季家,而是所有人对他的看法都是这样。
季蒙死咬下唇,鲜红的血水从苍白的唇上溢出。
在饥饿困顿和被戏耍的痛苦多重叠加下,季蒙怒从心起,颤声骂道:“你、你不也一样吗?”
“我?”虞岁疑惑地眨了眨眼。
季蒙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目光躲闪,断断续续地发泄自己的愤怒:“南宫家有没有你都一样,你真以为,你可以成为下一任南宫家主吗?”
“大家只是看在王爷的份上,才对你恭恭敬敬,你的哥哥们都有自己的母族势力拥护,你有吗?”
“比起你这个正牌郡主,南宫家的人甚至对顾乾更服气,连一个外人都比你更有号召力,你觉得王府有多少人是服你的?
南、宫、郡、主。”
季蒙最后一句话说得颤颤巍巍,苍白的脸上却浮现癫狂的笑意。
虞岁没有阻止季蒙继续说下去,而是当着他的面将水壶里的清水倒在地上,随着水流浸进干燥的沙石地面,季蒙眼中的血丝逐渐增多,开始急了。
季蒙看得又急又怒,却死死克制着自己,不要如此没有尊严地低头趴在地面去渴求这份清水,于是显得更加癫狂,喘息中语速加快:
“南宫岁,你就是和我一样,有娘生没娘疼!”
“不对,你比我更惨!我娘为了让我讨好我的哥哥们,还会花言巧语哄骗我,你呢?出门在外,谁看见素夫人给过你好脸色!”
“你知道每次宴会过后那些夫人都是怎么说你的吗?他们说你不是素夫人的孩子,说你只是拿来对付燕国的棋子,他们都没有把你当人看!都在等你死了好找借口打燕国!”
“顾乾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知不知道顾乾背后又是怎么说你的?他说你很可怜!你再如何喜欢顾乾,事事替他摆平收尾,他也只是可怜你!”
“他来太乙才几年,就已经喜欢上荀之雅,你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你自己咳咳咳”
季蒙突然急促地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咳嗽窒息而瞬间变得血红。
刚才神情癫狂不断咒骂的少年转瞬变得虚弱,窒息的濒死感让季蒙害怕了,颤抖着身子抬头朝虞岁看去,布满血丝的眼中充满祈求。
卫仁幸灾乐祸道:“怎么不继续说了?刚才不是很威风嘛!”
虞岁也不见丝毫动怒,晃了晃水壶里剩下的清水,继续当着季蒙的面给他洒在地上:“我还以为你真把我当高高在上、身份尊贵的南宫郡主呢。你都能看出来的事,这么多年我会不知道吗?”
从季蒙的话里和神情可以看出,他很在意顾乾将自己的秘密告诉虞岁一事。
对谁来说都无关紧要,没有存在感的人,在顾乾身边却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季蒙以为他是顾乾最好的朋友,可虞岁让他知道并非如此,顾乾并没有季蒙想象中的那么在意自己。
也许他在顾乾眼里和其他人一样,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季蒙的心绪翻滚,涌起的愤怒和身体的痛楚、干涸的欲望混杂在一起,让他本就不稳定的情绪变得癫狂,说出那些话激怒虞岁。
“我”季蒙在剧烈的咳嗽中,艰难抬头去看虞岁,语无伦次,“我是胡说的.
对不起求求你.
水.
…”
“刚刚还铿锵有力地讽刺我呢,现在就低头求我给水啦?”虞岁笑盈盈地望着他,“我可不是你,对任何人都能摇尾乞怜。”
“顾乾可怜每一个身世遭遇不好的女孩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他不会可怜男孩子,你被你的兄长们欺负不敢反抗的时候,为了讨好你母亲,主动来讨好我三哥,跟在他身边赔笑却被一脚踹开的时候,顾乾又是怎么看你的?”
虞岁弯下腰去,盯着季蒙的眼睛:“他觉得你恶心。”
“你以为他为什么出手拯救你?因为你太恶心了,他看不下去,想快点结束那场闹剧。”
@“你真以为顾乾当你是他的好兄弟呢?他的好兄弟多着呢,也不缺你这一个,有你没你都一样,你不见了这么久,他有来找过你吗?”
季蒙说的那些话,虞岁听完只觉得不痛不痒,可她说出的话却是杀人的刀,刀刀往季蒙心里戳。
他恨恨地直起身要朝虞岁扑过去,可虞岁什么都没做,只释放出五行之气,无形的气浪轻而易举地将季蒙拍回去,在山壁旁摔得头破血流。
季蒙像疯了一样,嘴里眼里都是血水,却还是要朝虞岁扑去,每一次都被气浪击飞摔出去。
虞岁对万棋说:“给他吃点药,别让他晕过去了。"
万棋哦哦两声,忙不迭过来给季蒙喂药,喂完就走,他站得远远的,生怕季蒙横冲直撞把血溅自己身上了。
季蒙在几番连撞之下,又咳又吐,骨头都要撞散架了,咳出的鲜血让被清水浸湿的沙地也染红。
等那股愤怒和冲动过去后,迎接季蒙的就是生不如死的痛楚。
虞岁将清水倒在血水中,对季蒙说:“喝。”
季蒙浑身都在颤抖,趴在地面艰难地抬起头朝那摊血水看去。
虞岁说:“你喝了,我就放过你。”
季蒙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干渴的欲望,还是求生的欲望,他只知道自己很渴,要喝水。
他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只能毫无尊严地蠕动身子往前爬,来到一摊血水前,嘴唇几经颤抖,还是伸出舌头,最后一头扎进血水中。
季蒙放弃尊严和理智后,紧绷的神经也彻底断裂。
卫仁趁季蒙崩溃松懈的时机,再次凝神使用魅蛇,地面有细长的黑影缓慢游动,慢条斯理地来到季蒙的影子中。
之前总是有所阻碍,此刻魅蛇却轻而易举地融入了季蒙的影子中,与之融为一体。
卫仁眼中隐有几分兴奋之色,他朝虞岁看去,示意成功了。
之前屡次失败,便是他的魅蛇境界不如之前的强大,无法做到悄无声息潜入他人体内。
卫仁认为也许是和个人情绪有关,季蒙本身对他们十分戒备,如今又被虞岁搞崩溃了,情绪崩盘,心防崩塌,也就让魅蛇有机可乘。
季蒙喝得满脸是血,咳嗽不止,一张脸看起来人不人鬼不鬼,他颤抖着头,哑着嗓音求饶:“可以了吗?”
“嗯?”虞岁好笑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季蒙说:“放、放过我。”
“你竟然这么相信我?”虞岁先是惊讶,随后笑意恶劣,“我骗你的。”
听着少女的轻声恶语,季蒙愣在当场。
瞳孔倒映的少女明明是笑着的,可他记忆里南宫岁的形象在此刻被彻底颠覆。
季蒙从幼时在国院就认识南宫岁,看过无数次南宫岁乖巧弱小无害的模样;见过无数次她在人群之中被嘲笑被戏弄被欺负;听过无数次人们对她幸灾乐祸的谈话,却从未见过南宫岁如此残忍的一面。
虞岁转头去问万棋,季蒙在被刺激的情况下,还有多久会兽化。之前他们给季蒙吃了万棋配的药,在封印五行光核的情况下,压制季蒙兽化,但能压制的时间还不准确。
三人聚在一起说着话,季蒙却已经听不清,他耳里流出血水,双耳嗡鸣声不断,眼神呆呆地望着虞岁。
虞岁似乎发现了他的打量,偏过头来朝他笑了笑。
季蒙的意识就定格在这一瞬。
等季蒙再次醒来,周围的景色大变,地面没有染血的沙石,也不见平滑的山壁,而是阴暗狭窄的地下船舱。
他被铁链绑在柱子边,可以活动的距离不超过三步远。
季蒙又是被渴醒的,喉咙发干发痒,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迷蒙黑暗中,一股清凉的水流从他头顶落下,冰凉解渴的清水划过他的脸颊,季蒙下意识地伸出舌头去舔舐。
等前方亮起一簇簇火光,季蒙看见拿着水壶的虞岁后身子一颤,心里涌起惧意。
“已经是晚上了。”虞岁说,将满满一壶水都倒在季蒙身上。
季蒙被浇了个透心凉,却不敢像之前那样发疯。
他偷偷舔着流落在肌肤上的水,一边小声问:“你究竟想要什么?”
虞岁露出一个无辜的笑:“想听你继续说,顾哥哥这些年都跟你说了我多少坏话。”
“.
没有了。”季蒙尴尬道。
“他就只和你说了我可怜吗?”少女似乎有些失望。@季蒙含糊道:“差不多吧,我记不清了,我脑子不好。”
“我看你现在倒是挺清醒的。”虞岁换了壶水,继续往他身上倒去,“下午的时候,你又兽化了,半个身子长出了像蛇的鳞片,不认得所有人,只知道杀人。"
季蒙大脑一片空白,他什么都不记得。
“我”他舔了舔仍旧干涸的唇。
虞岁说:“如果你们家研究的是兽化后只知道杀人的怪物,那你倒是挺成功的。”
季蒙浑浊的双眼听后暗淡了几分。
短暂的沉默过后,季蒙主动发问:“顾乾是怎么跟你说的?”
虞岁迎着季蒙执着想要知道答案的目光,径直放下水壶转身离去,将他一个人扔在黑暗中,吊着季蒙的倾诉欲。
第二天早上,虞岁再次来到地下船舱,将万棋配的药屈指弹进季蒙嘴里,他这才醒来,见虞岁要走,急忙主动开口:“等等!我说!”
虞岁脚步不停。
季蒙嘶哑着嗓音喊道:“我真的以为那些异常都是我平日修行试药造成的!”
“我没有具体的记忆,小时候有段时间会莫名其妙受伤,我也没有多想,但有一次我醒来发现自己不仅不在家,还满身是血,最后被人找回去那次之后,我才觉得可能出问题了。"
“我真的不知道具体的!顾乾用神机天官帮我恢复记忆都没有用!”
季蒙眼巴巴地望着停下离去脚步的虞岁。
虞岁站在视野昏暗的门边:“继续说。”
季蒙视线飘忽,落在水壶上。
“想喝?”虞岁问。
季蒙咽了咽喉。
虞岁笑道:“说呀。”
季蒙颤声答:“
想喝。”
他做人的尊严底线一点点被虞岁摧毁又重铸。
虞岁慢悠悠地走到他身前,举起水壶,让清水从他头顶洒落。
季蒙在欲望的驱使下狼狈地仰起头去接。
他才刚喝了没两口,水壶就从虞岁手中脱落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季蒙吓了一跳,双肩颤抖。
“突然心情不好,今儿不想听了。"
虞岁双眸一眨不眨地盯了会季蒙。
季蒙低下头去不敢看她,如今的南宫岁性情阴晴不定,他根本拿不准自己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就会突然触怒少女。
虞岁离开后,季蒙看着还在地面流动的清水,缓缓俯下身去。
无间山渊内也有不少十分危险的区域,被称作是山渊内部的禁地。
狭间算一处禁地,而千尺崖就在狭间的尽头,而千尺崖的尽头,便是通往弱水青泥的入口。
梅良玉进入口一天一夜,里面安安静静,千尺崖附近也没有任何变化。
渡船已经造好了,虞岁几人都围绕渡船活动。
虞岁从地下船舱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万棋和卫仁各自在弄早膳,一个吃草,一个吃虫。
她视线往后一瞥,看见薛木石在船头闭目打坐,这还有一个吃空气的,不看也罢。
季蒙现在精神状态十分混乱,他以为自己在昏睡,然而无意识的那段时间,都是进入了兽化状态。
万棋跟虞岁说:“魅蛇虽然成功潜入季蒙体内,可以掌控他的恐惧,但也因为情绪欲望的刺激,会触发兽化状态,让他陷入癫狂。”
卫仁在边上插嘴:“我只负责用魅蛇控制他的情绪,兽化是你要解决的问题。”
所以万棋便琢磨着该如何配药给季蒙让他变得稳定,一个要季蒙稳定情绪,一个要让季蒙的情绪变得更坏,双方都在寻找平衡点。
万棋配了几副药都失败后,忍不住抱怨:“你就不能提高自己对魅蛇的控制?或者提高魅蛇的境界,像无相蛇对盛罪那样吗?”
卫仁冷笑:“能啊,我今天把魅蛇练到十三境,明天要不要我再练一只无相蛇送你啊?”
虞岁没理会两人的斗嘴,她正认真思考要往千尺崖山壁两旁贴满咒字死符。
自从镇压阴鱼后,虞岁就发现每日孕育的五行光核数量增至三万八千颗左右。
如果只是拿这些光核来当监视眼,反而有些大材小用,不如拿来练手,看看能否同时使用多个光核具象一样的九流术。
虞岁凝视眼前的五行光核,随着她境界的提升,光核内聚集的气也逐渐增多,能具象的九流术等级也会变高。
支撑九流术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就是气的容量大小。
神魂光核以下,同一种九流术,具象时需要的气,比十境以下的术士要少一半。
有的人用尽当时所有的气才能使用一种天机术,但有的人哪怕只靠一丝五行之气,也能使出强大的九流术,并且保持稳定和长久,这种多半是十三境到圣者境界。
除了光核与境界带来的气的差距,修行上,还要看个人使用九流术控气和御气的熟练度。
虞岁估摸着现在拥有的五行光核,同时让它们具象一种九流术,除非是最简单的八卦生术,否则她撑不住。
小时候她操控一颗五行光核时间久了都能被累晕。
虞岁给自己估了个大概的数,释放五行光核,让微小如尘埃的光核们紧贴两旁的山壁。
卫仁和万棋还在后边吵,忽然间,两旁的山壁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一张张死符从虚空中被点亮,往千尺崖上方攀爬。
它们像是被点燃的长龙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光来。
两人先是看看周身围绕庞大五行之气的虞岁,又不可思议地朝山壁上被点亮的死符墙望去。
“她在干什么?”卫仁怔道。
万棋结巴道:“贴、贴死符吧?”
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千尺崖山壁上就贴了三千七百三十六张鬼道死符。
虞岁收了掐诀,平复上涌的气,双目凝视朝山壁上的死符看去。
怕是还不够。
可她已经感到头疼了,再继续下去,会让自己的状态变得更糟糕,但三万多颗光核,只用上了三千多颗,虞岁还是有些不满。
师兄进入口一天一夜,却什么事都没发生,这让虞岁更加警惕。
梅良玉进去的时间越长,说明情况越不利。
虞岁回头,看见卫仁和万棋都紧张兮兮地望着自己,不由问道:“看什么?”
两人纷纷摇头。
卫仁僵硬着脸道:“你这死符真有特色,数量真好看。”
虞岁说:“我要休息会,你们盯好入口和季蒙。”
万棋等虞岁走后,才望着山壁上的死符们感慨:“这墙上得有多少张死符啊?就这么一会功夫,她就用了这么多死符,要是让鬼道家的弟子们看见还不得羡慕死。”
卫仁神色莫测地望着万棋,心道你以为只有鬼道家的术士会羡慕?你要是知道她别的手段,全天下的术士都得羡慕死!
季蒙清醒的时候,一个人呆在底下船舱,四周漆黑又安静,听不到外间半点动静,让他心头惶惶,忍不住期待虞岁的出现,至少他不会觉得害怕。
虞岁一天里来的次数不多,但她来的时候会说现在外边是什么时辰。
早晨和傍晚虞岁会去给季蒙这颗种在黑暗里的小草浇水,季蒙趁她出现的时候,断断续续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她。
虞岁发脾气冷脸的时候,季蒙就抿紧嘴巴不敢说话。
这天傍晚,本该是虞岁出现的时间,季蒙却没有看见人,他心头忍不住焦灼,颤抖着身子啃指甲,后背紧紧抵着柱子。
等到虞岁出现的时候,季蒙紧绷的神经才有所松懈,下意识地问:“今天为什么这么晚?”
火光在屋中亮起,照亮季蒙的眼眸,也照见少女神色睥睨地朝他望去。
“我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虞岁说。
季蒙往后缩了缩脖子,怕惹怒她,不敢说话。
虞岁走上前,将水壶放在地上。
季蒙疑惑地望着她,不解其意。
“喝呀。”虞岁说,“才几天,你已经忘记怎么喝水了?”
季蒙望着放在地上的水壶怔了许久。
不过三五天,他已经习惯从肌肤和地面舔舐流水,完全不记得正常的饮水方式,似乎从人到畜生,不过一瞬间。
“
可以吗?”季蒙小心翼翼地问。
虞岁:“不想喝?”
这话一出,季蒙身子一动,立马抓起水壶猛喝。
源源不断的水流直接淌过喉咙,熄灭干渴的灼烧,季蒙满足得想哭,似乎活了这么久,只有此刻幸福的感受最为强烈清晰。
他一边喝一边哭,嚎啕大哭。
少年哭到后来晕过去,什么都不记得。
等季蒙再次醒来,他看见水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地面还有几道残存的烈火焚烧过的痕迹。
少年倒在地面,脖子歪到一边去,剧痛感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目光颤抖,眼眸中倒映着被匕首插在地面的手掌。
“我”季蒙因为恐惧全身都在颤抖。
“你看,”一截白皙却淌血的手臂伸到他眼前,虞岁说,“你突然兽化发疯,害我受了伤。”
季蒙不敢相信地盯着虞岁手臂内侧又长又深的划痕,是尖锐利物才能造成的伤势。
他害怕到连呼吸都放缓。
虞岁给自己清理着伤口,卷着白色药布缠绕,话说得漫不经心:“季蒙,不怪我不拿你当人看待,你因为试药,已经是随时随地都能发疯伤人的怪物。你无缘无故杀了人,事后也能用一句‘我不记得了,所以不是我的错’安慰自己,然后心安理得的忘记这件事。”
“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季蒙提高音量反驳。
“对呀,因为你不记得了,所以就算了吗?”虞岁举起受伤的手朝他晃了晃,“每个人都该原谅你?”
季蒙痛苦地皱巴着脸,变得不知所措。
他望向虞岁,仿佛再问那怎么办?你说我应该怎么办?我都听你的。
季蒙已经习惯去听虞岁的话。
“你变得越来越不像人,顾哥哥只会越来越恶心你。”虞岁毫无心理负担地挑拨他与顾乾的关系,“顾哥哥忙着找浮屠塔碎片,根本没时间关心你,在乎你的死活,你若是去求他,他也只会觉得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每次都需要他帮忙,需要他救你。”
季蒙的五指颤抖蜷缩,哽咽道:“我不需要他帮我!”
“连我都觉得你是顾哥哥的朋友当中最没用的那个人,你猜别的人又会怎么想?”
“钱璎肯定是觉得你这个废物老是麻烦拖累顾哥哥,早就看不惯你了。”
“霍霄也是跟着顾乾混的人,他追随的是顾乾,如果你不是和顾乾一起来的太乙,他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大家眼里只有顾哥哥,根本没有你,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人找过你。”
站在阴影中包扎伤口的少女侧身,笑盈盈地面向少年,语调欢快:“我不一样,谁要是现在把你劫走了,我会追到天涯海角。”
“他们确实不在乎我。”季蒙自言自语起来,“连我娘都不在乎我的死活,这个世上怎么还会有在乎我的人。”
“我怎么会相信顾乾和其他人不一样,大家都是一样的。”
他说到最后情绪又激动起来,又哭又笑。
虞岁这次没纵着他,将匕首往下踩了三分,换来季蒙一声夹杂痛苦的哭嚎。
手掌的剧痛让季蒙的理智逐渐回笼,颤颤巍巍地朝虞岁看去。
“我不会像你母亲一样花言巧语哄着你,也不会像顾哥哥把你当挂件一样带在身边。”虞岁低下头,一双极黑的眼珠子专注地盯着他,“我就是要研究你兽化的原因,所以你得配合我,知道吗?”
季蒙缓缓点头,声音细弱又干哑:“知道。”
“我配合你。”
虞岁笑道:“你当朋友没有价值,当儿子也没有,所以就好好当个药人,至少会有很多人在乎你,是不是?”
季蒙闷闷地应了声。
“好啦,那你以后就可以正常喝水了。”虞岁蹲下身,笑容明媚,语气软和,“恭喜你。”
季蒙觉得她比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们还要可怕。
虞岁将匕首拔出来,季蒙捂着血流不止的手,痛苦地弓起背脊。
“进来吧。”虞岁来到门边,屈指敲了敲门。
等在外面的万棋和卫仁这才进来,卫仁十分嫌弃地绕着季蒙走,瞧见季蒙恐惧的眼神后,又变得似笑非笑起来。
万棋上前要帮季蒙止血,季蒙吓得连连后退。
“你不是要配合我吗?”虞岁问。
季蒙这才绷紧神经站住不动,手脚却在颤抖。
万棋目光复杂。
他觉得季蒙杀了凌简该死,但他又是亲眼目睹季蒙这段时间的变化,最终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声,不再多想。
等万棋给季蒙处理好伤口后,一直站在门边没走的虞岁才轻声问道:“你们家制造药人的事,我父亲知道吗?”
季蒙眉头紧紧皱起,他似乎很努力地去回想,最终颤声答:“我不清楚但是王爷应该不知道。”
虞岁神色平静地看着他。
那双极黑的眼瞳,在少女没有装傻卖蠢不笑的时候,不怒自威,摄人心魄。
“我我看见过一次”季蒙似乎不确定,所以说得很模糊,语气里满是不自信,“两位祖母一起.
从药场出来,是我每次有异常表现后,会被带去的药场。”
南宫明不知道,但南宫祖母知道。
虞岁神色若有所思,看了季蒙许久,轻轻笑了声。
自从季蒙被虞岁说服后,就乖乖配合万棋试药。万棋给他什么就吃什么。
卫仁则悄无声息地操控他体内的魅蛇来提高自己的熟练度。
万棋试图复刻出季家给季蒙试药的配方,他也挺专注的,完全忘记了别的烦恼,只忙活这一件事。
因为薛木石不能使用五行之气,怕遇到紧急的事来不及应付,所以外边必须有一个人放风,万棋抽不出时间,就变成虞岁和卫仁轮换。
这天虞岁刚从地下船舱出来,就发现她外放在千尺崖入口的五行光核因为受到九流术的波及碎掉了。
“有人来了。”虞岁说,“我过去看看。”
坐在船头的薛木石睁开眼,伸手从衣袖中抓出一只长得像黑色蚕豆的蛊虫:“可能是李金霜,因为这里不能使用听风尺,所以她来无间山渊的时候,我给了她一只断头蛊,方便我们来了以后好会合。”
“现在这蛊虫有反应,说明她已经在蛊虫探测范围内了。"
虞岁往船下走去:“除了她还有别人。"
千尺崖入口应该是打起来了,来的人不止李金霜。
虞岁来到地面,回头看了眼后方的瀑布。
已经七天了,师兄没出来,千尺崖也没有反应。
虞岁告诉自己再等两天,如果梅良玉还不出来,她就要进去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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