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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艮圣者的坚持让孙衡改变了计划。梅良玉已经被带到冰海试验场等着,他看见大片被冰封的海域,却感受不到丝毫寒气,厚厚的冰层之下,还有急流的海水不断冲击。
就连高高的十字形观景台上,地面都覆着厚厚的冰霜。
陈道之站在旁边热情地跟梅良玉解释道:“冰海下边封的都是海眼,我们将周遭海域混乱的海气都集中过来,再经过我们日日夜夜的引导调试,才终于成功制造出完美的海眼。”
梅良玉望着下方冰封的海域,没什么表情地说:“能被封住的海眼也算完美?”
“哎呀,说它完美是因为它带来了我们意想不到的惊喜嘛!”陈道之不计前嫌,再次伸手搂过梅良玉的肩膀,大力拍了拍,“以前我们只知道海眼能吞万物,但是没想到它还能吐东西出来。”
他的眼神期待,示意梅良玉:你快猜猜吐的是什么?
梅良玉斜眼看过去:“海火能吐出你欺师灭祖后的良心?”
陈道之哈哈大笑:“猜错了,吐的海火啊!”
他看起来很高兴,很兴奋,青年俊脸笑得天真无邪。梅良玉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漆黑明亮的眼瞳深处似有丝丝带笑的轻讽。
陈道之望着那双眼时,也有瞬间的恍神,随即叹气:“你这眼睛和梁师弟倒是真有几分相似,难怪你师尊也不喜欢,谁喜欢自己的徒弟跟别人像?哪天你要是喊梁师弟一声师尊,我看常老就得把梁师弟给撕碎了。”
梅良玉轻嗤声:“别在这败坏我师尊的名声。”
陈道之夸张道:“常老的名声还需要败坏?那不是早就”
他顿了顿,又嘻嘻哈哈道:“你小子可别想从我这里套话,不都已经恢复记忆了吗?还如此维护常老,可见你们真是师徒情深。”
陈道之上下打量梅良玉:“还是说你压根就没有想起来?”
梅良玉别开眼去看下方冰海:“想没想起来,你都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套什么话,把你知道的说出来,这不是迟早的事?”陈道之笑眯着眼凑近他,朝梅良玉吐下舌头,舌面的那枚铜钱像是被镶嵌进去的,“你小时候就该跟着我学,但我可不跟常老争师尊这个名声,毕竟你以后也会跟我一样,小、少、主。”
最后三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梅良玉没理会他话里的恶意,也没有如愿给出陈道之想要的反应,因为四肢都被荆棘束缚捆绑,他只能左右动了动脖子,看都没看陈道之一眼:“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不爱跟你玩?”
“为什么?”陈道之问。
梅良玉脸上充满了深深的嫌弃:“因为你话多,实在是太吵了。"
“话多是事实,可又怎么算吵?”陈道之叹气,“只是你不爱听,我要是说点你爱听的,你只会认为那简直是在听天籁之音!”
梅良玉没理他,陈道之自己又唠叨了许久,直到诸葛灵过来,朝站在看台尽头的两人说:“孙老叫他先去暗室。”
“又怎么啦?”陈道之摸着脑袋回头,“人都带过来了,还去暗室做什么?”
诸葛灵压着眉头道:“不知道,常艮圣者还在外边等着,我看他老人家若是耐心耗尽,会直接把人带走。”
陈道之笑说:“他老人家什么时候被允许随便出来乱走了?”
诸葛灵:“至少他现在不会听我们的。”
暗室四面都是由黑色的冰石堆砌而成,大块黑冰石严丝合缝,切出一整面光滑的墙壁来。屋中陈设简单,木桌配几张椅子,案台书柜各放一边,桌上还摆放着几盘小吃零嘴和水果。
禄岚和玄静就守在门口,梅良玉被放进去前,身上的荆棘牢笼已经被解开,他揉着手腕,面不改色地走进暗室。
桌上放着几颗发光的海明珠,光芒莹润,偏暖黄色,在安静的环境下,如此光照会让人感到几分温馨和放松。
孙衡对梅良玉伸手道:“坐吧。”
梅良玉扫了眼桌上的东西,在他对面坐下。
孙衡又道:“如果饿了可以先吃点东西,我们边吃边聊。”
梅良玉再次垂眸打量桌上的东西,装东西的盘子泛着幽幽玉色,光泽通透,在光照下显得更加莹润。
看似是玉做的,实则是燕国独有的燕石制造。
装在盘子里的也是燕国特产。
青红大果的枣,一口咬下去脆甜无比;醇香的栗子,栗肉绵密甜粉,极具饱腹感;壶中的荔枝烧看似清甜,一杯下去却感醉意。
这些东西都是梅良玉从小就见过的。
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也没有动桌上的食物,而是看向孙衡,神色冷静道:“您老想说什么,一次性说完吧,免得等会我师尊忍不住直接冲进来,您可就什么也问不了了。"
孙衡双手背负,站在光照中,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看起来不着急,也没有敌意。
他打量着眼前从容冷淡的青年,缓缓开口道:“在你九岁那年,你父亲带你来过水舟。”
梅良玉没想到孙衡会直接说出和父亲有关的事,目光顿住,甚至还有几分狐疑。
师尊还在外边,他只是不进来,又不是死了。
在孙衡继续说下去前,梅良玉打断道:“等等,您现在是打算直接告诉我的身世?”
孙衡:“也不是不行。”
“我师尊还在外边等着。”梅良玉微眯着眼,“您敢这么做,意思是等我出去后,师尊就会再次封印我的记忆?”
孙衡不免笑道:“也许你比常老想的还要了解他。”
梅良玉干脆道:“如果代价是师尊再次抹掉我的记忆,我可以选择不听你的。”
他现在还没法阻止师尊封印自己的记忆,而且按照师尊的性子,很可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再次让他记忆归零。@到时候他又会重新体验一次什么都不知道的空白感,一个人站在太乙的海边茫然无措。
更何况梅良玉现在有了死也不想忘掉的记忆。
心心念念的人才刚刚说喜欢他,又怎么敢忘记。
梅良玉想知道从前的一切,却不愿意拿现在的记忆去交换。
“也许你可以听完后再作决定。”
孙衡凝视着他,记忆中在燕国的小男孩,比起另外两个孩子要安静些,好似对世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人群笑闹时,他安静地在角落里把玩机关球,或是悄悄离场。
人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过分优秀的姐姐和兄长身上,却将燕国长公主家的第三个孩子忽略。
那时候孙衡也没有发现梅良玉有什么特别的,可他的父亲却经常将小儿子带在身边与太乙机关家走动。
“我们先来谈谈你父亲对异火的态度。”孙衡说着,抬眼朝四周的冰石墙壁看去,“千年前,机关家因为燕国攻打其他五国一事受到牵连,许多机关术士都遭到五国的围剿和驱逐,世人只知有四家退入太乙,其实是五家。“
“这第五家,是机关大族公输一族的分支,也是在千年前奉燕王之命制造兵器的东兰世家。机关家遭到围杀,东兰家也死伤惨重。”
“东兰一族始终记着燕国机关家覆灭的一幕,想要带领机关家重新回到六国,他们想证明机关家的伟大和实力,所以在异火降临玄古大陆后,终于得到机会。
在六国圣者提议水舟计划,并找到他们时,东兰一族答应了合作,建造水舟。”
孙衡走到桌边坐下,低沉的声音不徐不疾地讲诉着从前那段历史:“东兰一族养精蓄锐,当时已有机关家十三境大师三百六十七名,机关家圣者三名,这些人都加入了水舟的建造,希望共同制止异火焚毁世界。”
“直到那名叫做白丞的灭世者,打着共同合作的名义,进入水舟却肆意使用异火杀人,东兰一族就此覆灭。那三百六十七名机关家大师和三名机关家圣者,全都死在那场异火焚烧中,就连水舟也几乎被整个毁掉。”
“那场灾难中,东兰一族只活下来三人。”孙衡直视着梅良玉的双眼,缓声告诉他,“你的祖父常常告诉你的父亲,异火与他们有着灭族之仇。”
此刻他的目光褪去温和慈爱,变得威严肃穆,逼迫梅良玉接受这份威压。
梅良玉却沉默不语。
孙衡说:“你的父亲,名叫东兰巽。”
孙衡口中的短短几个字,却让梅良玉的心跳一窒,搭在酒杯边缘的手指轻轻曲起。
这是他一直没能记起来的名字。
“东兰巽出生在水舟,也在水舟长大,他十岁去机关岛的时候,已经算得上是机关家大师境界。”孙衡说,“水舟的人对他也很照顾,从不避讳地告诉他有关异火的消息,他也很聪明,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机关术士。"
说起东兰巽的时候,孙衡眼里带着笑意,可盯视的目标仍旧是梅良玉:“你父亲从小就为了消灭异火而努力成长,他不仅要消灭异火,也要光复东兰一族,让机关家重回六国。”
@“可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太多事,多到让他忘记了自己对家族的承诺。”
孙衡示意梅良玉去看四周:“这暗室里的吸火冰石就是你父亲改造的,当初他将吸火冰石带回来时,只说这可以冬暖夏凉,但这样的石头太多了,这冰石并没有什么能被他单独交给水舟的独特之处。”
“可他不愿多说。”
记忆里的男人笑眯着眼将双手藏在衣袖中,不管他怎么询问,旁人如何谩骂,也只是好脾气地说如果不要就扔掉。
“后来我们发现,从海眼中发现的海火,无法焚烧这些吸火冰石,一旦靠近,火焰就像是会被吸入石中一样熄灭。”孙衡收回看向暗室墙壁的目光,再次看回梅良玉,接下来的话说得更加缓慢,“你父亲也许早就知道,在当时却不愿说。”
梅良玉面色沉默,心里却道,我爹不肯告诉你们吸火冰石的作用,那肯定是你们有问题。
“前有方技家圣者秦岐靠预占找出灭世者,但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秦岐能做到。”孙衡话锋一转,目光再次变得凌厉,“而你父亲,他不靠预占之术,却也找到了辨别灭世者的办法。”
“十八年前,东兰巽找出了一名灭世者,并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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