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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雀将钟离岐带进屋内,走过隔断屏风时脚下似是一绊,带着钟离岐一起差点摔倒。“慢点慢点。”钟离岐忙反手抓住钟离雀。
钟离雀的手立即从钟离岐衣下离开,将听风尺藏在身后,泪眼汪汪地看着钟离岐说:“阿叔,你快去看看母亲吧,爹爹和哥哥都不在,整座府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太害怕了。"
钟离岐连声道好,上前为孙夫人诊治。
钟离雀退到一旁,将刚拿到的听风尺放进桌上的盒子里。
两个听风尺并排放在一起,进行山灵传染。
这招还是苏枫教她的。
苏枫会在兵家重台教虞岁刀剑体术,钟离雀因为家族原因,不能碰兵器,只能在旁看着。
似乎是看出小姑娘眼里的渴望,苏枫最初只是想要哄她开心些,教她一些扒手小技巧逗她玩,后来苏枫便狠不下心去,总是忍不住去满足小姑娘眼中的渴望,偷偷陪她练习剑术。
钟离雀藏得很好,这事就连孙夫人她都没有告诉。
若是被发现,不仅会给钟离家带来麻烦,还会牵连苏枫,所以她总是很小心。
只是今晚还是发生了些意外。
钟离雀忍不住朝门口看去,还好长孙紫没有说要进屋来,不然她偷拿听风尺的胆子就要折半了。
现在只要拖住一刻钟的时间就好。
钟离雀上前掀开帷幔,对略有疑惑的钟离岐说:“阿叔,你仔细为母亲查探一下,大大小小小的毛病都要看看,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就好。”
钟离岐收到钟离雀的眼神示意,心中虽然疑惑,却还是点点头照办。
钟离雀退出去一会后,听见侍女来报:“小姐,楚医师听说夫人病危,特来求见。”
楚锦?
她怎么来了?
钟离雀眉头一皱,开门出去,却见楚锦人都已经被带到院门前。
楚锦身着素白衣裳,长发以低尾束在身后,撑着一把素青雨伞,低眉状似温婉随和。平日含笑三分的眉眼,此刻却带着几分担忧,让人一眼看得出是在担心孙夫人的身体状态。
“小姐”侍女在旁欲言又止。
钟离雀压低声音问:“谁放她进来的?将军府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放进来的吗?”
侍女俯身垂首道:“小姐恕罪,夫人之前允了楚医师可以进出府中的事,这次又是夫人病危,楚医师正好可以医治,所以才……”
“送楚医师回去。”钟离雀蹙眉道,“就说这里已经有阿叔在,不便劳烦楚医师了。”
“是。”侍女急忙照做。
夜雨太大,生了朦胧雾气,使得庭院中的灯光都有些昏暗不明。
楚锦站在院门口,长孙紫站在小道中,钟离雀则在主屋门前,虽然都在主屋庭院中,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长孙紫没有干涉将军府的事宜,似乎只是为了看着钟离岐。
钟离雀就站在门前,盯着侍女们将楚锦送走。
将军府态度强硬,楚锦也不好多做纠缠,在侍女的指引下安静地离开将军府。
等走远后,女人眸子中才生了冷意。
楚锦在雨夜中回到医馆后院,未进门前就已收起伞,屋中灯火明亮,站着不少人。
烛光下,衬得那朵姚黄牡丹越发明媚娇艳,从牡丹花中扬起脑袋的黄金长蛇正盯着跪在地上的庚汉复。
庚汉复看起来受了伤,手上和脖子都绑着白色的绷带,脸色也不太好,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回来的楚锦。
楚锦将雨伞放在屋门口的瞬间,已不再是那个温婉的医女,她面无表情地走进屋中,气压低得像是重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既然秦崇学和闻人胥都没有回来,你还回来做什么?”楚锦走到主位椅子坐下,冷眼看向跪着的庚汉复。
庚汉复低着头,也不辩解:“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小姐惩罚。”
“惩罚?”楚锦冷笑声,一手端起茶杯道,“太乙玄魁被查,是欧如双的原因,他仗着自己是太乙圣者,狂妄自大,屡次纵容梅良玉坏事还没有动作,欧如双有这种下场是他活该。”
她盯着庚汉复,笑道:“你说,你又做了什么事需要惩罚?”
庚汉复沉声道:“没能为小姐除掉梅良玉,是属下没用。”
楚锦揭开茶盖轻轻磕碰杯缘,发出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屋中尤为刺耳。
“三个十三境大师,去杀一十境术士,却无能为力,反让自己落了一身伤。”楚锦笑着,眼里却没有笑意。
庚汉复低声骂道闻人胥:“当时老秦被太乙学院的三位教习追击,使用了兰毒,正是虚弱期,这才被闻人胥这个狗贼偷袭成功了,若非如此,老秦也不会”
啪嗒一声脆响,透亮盈润的玉白茶盖摔碎在庚汉复额头,砸出一道骇人的血色来。
“闻、人、胥。”楚锦语气冰冷,“他有问题,你当真不知?”
“属下当真不知!”就算脑袋被砸出血,庚汉复也一动不动,“他连我也想一并除去,所以我才耽误了时间回来复命。”
庚汉复说这话的时候,脑子里回想起两人离开太乙前的对话:
那光头站在河岸边,摸着自己的脑袋笑着说:“我就不回去了,你去告诉她,秦崇学是我杀的,我想让她知道。”
庚汉复愣住,却对上闻人胥那妖冶的眼,带着笑意说:“这些年她被保护的太好了,咱们小姐也该体验一下被人背叛的滋味,学着被愤怒掌控后,又该如何冷静。”
秦崇学对楚锦来说,是最忠诚的下属,是如兄如父的存在。
闻人胥则是楚锦最欣赏和信任的下属,这两年她甚至是将闻人胥当作朋友看待。
这两个人对楚锦来说都很重要的,可秦崇学死在了闻人胥手里,而闻人胥背叛了她。
楚锦放在衣袖下的手缓缓紧握成拳,面上仍旧克制,没有将自己内心的滔天愤怒表露出分毫。
“闻人胥,燕国的走狗,他会后悔自己做出今日的决定。”
楚锦从椅子站起身,挥手间,手中端着的那盏茶御气飞到庚汉复身前:“你能活着回来告诉我闻人胥的所作所为,这是赏你的。”
庚汉复抬头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水,不得不喝。
他双手捧着茶杯,仰头一口饮尽。
茶水入喉便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痛感,仿佛他吞的不是水,而是火炭。庚汉复瞬间满头大汗,喉中充满血腥味,血肉被灼烧溃烂的痛感令他身子微微颤抖,却还是强撑着喝完,稳稳地拿着茶杯向楚锦低头:
“属下谢过小姐。”
一共六个字,庚汉复张口却哑然无声,谁也没有听见。
楚锦神色冷漠地越过他,问黄金长蛇:“王爷那边如何说?”
黄金长蛇往牡丹花里缩了缩:“王爷那边只说派人去追闻人胥,未曾在此事中提及小姐。”
没有提及,并非不会怪罪的意思,反而是漠视的态度才让楚锦难以接受。
楚锦忽地一笑,周身气浪忽然震开,跪在地上的庚汉复被掀飞摔出去,在雨夜湿漉漉的石子路中狼狈地打两个滚。
“都滚出去。”
随着楚锦一声令下,其他人也不敢多言,纷纷以最快地速度离开。
黄金长蛇脑袋一缩,藏进花里。
楚锦一个人往楼上走去。跛脚的周先生站在二楼栅栏边,望着神色冷漠上楼来的楚锦心中叹息。
“先生。”楚锦瞥他一眼,淡声道,“今夜寒重,你该少在外面。”
周先生看起来很是颓废,嘴边蓄满深青的胡渣,望着楚锦的目光却清明。
“太乙兰毒被查,虽说欧如双重伤昏迷不醒,但也未必不是被太乙其他圣者囚禁,这事势必会因为御兰司的关系传至六国,到时候青阳也会有所行动,你呆在这里不安全。”周先生望着楚锦。
楚锦安静片刻,问:“那先生说,我该去哪?”
她冷眼看向周先生,神色尖锐:“您可知道我等了多久才能来到青阳帝都?韩秉能光明正大的跟在父亲身边,苏枫就算忤逆父亲也能留在南宫家,盛罪更是从未被父亲要求过什么!就连南宫岁这个废物如今也得到了父亲的期许和栽培,凭什么所有人中要被藏起来的是我?”
“先生,我不比他们任何人差!”
周先生目光带着难以言说的叹息:“在南宫家,锋芒毕露并非好事。”
“你也和母亲一样,认为我就该安分且平庸地过完这一生?”楚锦那双莹莹黑瞳盯着周先生,带着嘲讽之意,“你们又凭什么擅自替我做决定,来左右我的想法和追求?”
周先生陷入沉默。
楚锦走过他身旁时轻声冷笑,目光瞥了眼他手中拿着的听风尺,淡声道:“你说母亲有多爱我,可她做的事却总是阻挠我,倘若她真的爱我,为何不是想办法成全我想要的?”
“素夫人的所作所为,也就只知道感动自己而已。”
周先生沉默地望着楚锦走进屋内,半晌才低头去看手中的听风尺,尺面显示还在传音中。
连接传音的另一只听风尺,在素夫人手里。
今夜狂风暴雨,将院落里的紫竹都吹折了。影壁上的光影摇动,看不清究竟是风的形状还是竹影。
素夫人站在窗前感受着夜里的狂风,目光怔怔地望着手中听风尺,方才楚锦的一言一语都如锋利的刀子狠狠地划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愧疚与后悔的情绪不住在她心中翻涌,让素夫人快要无法克制内心深处的冲动。
清丽面庞滑下的一滴泪,也因夜里的狂风吹拂,迅速散去。
素夫人挂断传音,神色难掩落魄。
此时此刻,她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能为这个亏欠许多的孩子做些什么。
将军府。
钟离雀盯着侍女送走楚锦后,目光瞥见站在一旁的长孙紫,上前道:“圣者,外边雨大,您还是进屋歇一歇吧。”
长孙紫轻轻摇头,问她:“夫人情况如何?”
“阿叔还在里面医治。”钟离雀露出急色,“我这就回去看看。”
“不用太担心。”长孙紫垂眸盯着眼前的少女,“我不见她的占感有危机之意。”
钟离雀心头咯噔声,想到眼前的人是方技家的圣者,方技家擅占卜,圣者境界,就算隔着门窗,竟也能窥探屋中之人的占感之相。
“您不是都没有见到我母亲吗?”钟离雀佯装什么都不懂地抬头看去。
长孙紫却没有过多解释,要解释起来未免太复杂,只轻声道:“并非要见到人才可以。”
她也是见少女如此担忧自己母亲性命,才悄悄占卜的。
“多谢长孙圣者。”钟离雀略一垂首,在长孙紫伸手虚扶的那瞬间,狂风停在半路,暴雨卡在半空,时间与空间都被冻结。
而少女的眼中却闪过无数画面:
她看见长孙紫又来了一趟将军府,由她接待。
@长孙紫在五行院说了一句将军府的小姐天资卓越,是兵家之才。
这话被传到了青阳皇口中。
青阳皇召她入宫,高居王位之上的男人神色睥睨地打量着她。
有人从她的寝屋中搜出了长剑,侍女跪地哭泣着说目睹她偷学南宫家二世子练剑的一幕,青阳皇震怒,下令要金甲军带队将整个将军府围了起来。
当暴雨声传入钟离雀耳里时,同时还传来长孙紫的声音说:“去吧。”@钟离雀转身进屋去,关上门的那一刻,她仿佛能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响。
屋外的长孙紫抬眼朝雨幕看去,神色若有所思,方才这天地间,似有什么变化。
是这暴雨吗?
浓黑天幕中,闪过一道电光,发出惊雷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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