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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山河宗。山门外。
红漆大门,缓缓敞开。
“无为派的门长,冯自在?”
“你们来做什么!”
“三年期限,不是还没到三年么,现在就来我生死山河宗闯山,莫非是想要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交代在这?”
“之前借助‘易形换貌之术’潜入我门,想要盗窃生死山河玄功的账,还没和你算清楚呢,现在又赶着上来,莫非真是一心寻死不成!”
生死山河玄宗,坐落在桐叶州‘涅槃山’,开派历史悠久,并非由门长左山河开辟。
门中在修行未曾复苏时,就号称修成真功三重,可叩开天门,抵达‘肉身不灭’的程度。
而此时,从中走出的弟子,一个个身披白衣,背上绣着‘生死涅槃凤凰’,姿容面貌都极为年轻出挑,皆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衬得冯自在一行人,除却季夏之外,都邋里邋遢,跟贼人没什么区别。
本来季夏是以自己‘李踏仙’的名义,敲响了这天下第一玄门的大门。
但没奈何。
他这个名字,没什么名气,天下没人认识、晓得。
可.
百道阶梯开外。
那个邋里邋遢,披头散发,一双眼眸深邃,不过三十岁模样的冯自在,却是大名鼎鼎。
叫方才一打开大门的山河门人,先是瞅了季夏一眼,还未张开口,只瞥见了隔着老远的冯自在,登时神色大变,‘啪’的一下,便将门户关紧。
而后半刻不到,便好似‘如临大敌’一般,叫一众门徒,络绎走出。
其中,为首两個,先是看了一眼季夏,停顿了下,复又望向了冯自在一行人,声音冷硬:
“门长闭关堪破‘真人’门槛,立誓要修成真正的‘生死涅槃真身’,晋级第四步,如今正值‘关键’之时,没功夫理你,也没功夫和你去耗!”
“快走,不然今日便取你性命!”
细看之下,两人大袖翩翩,衣着皆与其他山河门人,没有什么区别,但那无风自动的一双袖口处,却是绣着一层‘金纹’。
这就是生死山河宗的身份象征。
修成第一重生死山河玄功的门徒,便代表入了门,可以着‘山河白凤袍’,袖口镀上一层‘银纹’。
而修成了第二重关
便是袖口镀金纹,代表已经有了元丹境的造诣!
生死山河玄功,随着修行复苏,已被门长左山河,推演到了极致,共分三重。
第一重‘大先天’,修成生死真气,藏于黄庭,自此可以‘永葆青春’,面貌不衰。
常人武夫寿元大限与凡人无异,但拜入生死山河宗,修成第一重功法,却止步大先天的武夫,理论上可以活过一百二三十岁。
再活个一甲子,都能堪比元丹!
这还不算,
修成了第二重‘生死山河玄功’,便能炼成象征元丹境第二关龙虎神力的‘涅槃神力’,将其特性,贯穿筋骨皮膜,脊髓穴窍,甚至可以做得到断肢重生!
大先天‘永葆青春’,元丹境‘断肢重生’!
普天之下,数遍一十六强门,都寻不到、觅不得这等手段。
所以生死山河宗才号称‘天下第一玄门’,用着后天修成的手段,堪比妖魔、半妖神血先天禀赋!
而这才只是第二重。
在修行复苏后,门长左山河称,若是能补全‘生死山河玄功’,便能叩开天门,修成卷宗上面记载的‘生死涅槃真身’,完完全全,彻彻底底,超越武夫阶层!
左山河在修行复苏那一年,已经一百岁了,当他突破元丹,同辈几乎已经死尽。
所以如今的宗内,辈分只有他一人,以及所有作为他门徒的弟子,门中没有什么真传、入室、外门一说。
因为修行‘生死山河玄功’条件苛刻,艰辛。
哪怕作为天下第一玄门,生死山河宗,也从来没有大肆扩张,只是讲究缘法,收拥有‘资质’的门徒入门。
此刻,对着无为门长冯自在开口呵斥的,一个唤作‘参玄’,一个名为‘修法’。
两人都是左山河一手带出来的,在道号之前,都是以师长的‘左’姓冠名,是左山河这么多年,收下的肱骨真传。
皆已修成二重,炼出了‘涅槃神力’,拥有了永葆青春,断肢重生等种种神异手段,真实年龄,早已不可考证。
他们看着百阶之下的冯自在一行人,剑拔弩张,冷冷喝道。
叫冯自在无奈挠挠头,指了指站在他们面前的季夏,大声开口道:
“两位,你们难道看不见,在你们眼前的这孩子么?”
“人家前来拜师,我们兄弟三人,可是遵守了和左门长的约,三年未到,不分胜败,是一步都不能踏上生死山河宗的山门,喏。”
说完,冯自在还剁了跺脚,耸耸肩,一脸无辜。
生得一双剑眉,星眸朗目的参玄道人,闻言看向了季夏,上下打量了几眼,有些熟悉:
“你是.”
“三年前,曾随着桐叶公‘李神尧’前来觐见门长,那个有着‘二八大限’命数,称伱活不到一十六岁的小儿子?”
“李踏仙”
“你当初似乎不叫这个名字。”
左参玄神色缓和了下,但随即又有些疑虑,不知季夏是怎么和冯自在这些‘魔门妖人’,混迹到了一起的。
对此,季夏答道:
“先生,我如今,已经活到十六岁了。”
“门长曾说,若我能堪破二八大限第一限,他便称我有缘,要亲自教导我,入宗求法。”
“所以.”
“我千里迢迢的来了。”
将在神京遭遇灭门,不过隐藏了自己弑杀‘李庆’、‘李神通’细节的大致简略,急速讲述了一遍后。
在左参玄身边,虽样貌皆是极为年轻,但性情比较洒脱,真实年岁应该要小一些的左修法闻言,眸露唏嘘:
“这命数可当真坎坷.”
“不过,既是门长曾经说过的话,我等也在场,那么,即使桐叶公与大殷已经撕破了脸,但山下人的事,与山上人无关。”
“你且先入宗呆着,先在下院磨磨性子,由我与参玄师兄,为你打打根基,等门长出关,突破真人,便叫他亲自为你‘洗筋伐髓’,传你‘生死山河玄功’!”
说到这里,左修法露齿一笑,黑发纷飞,道袍无风自动,拍了拍季夏的肩,语气温言温语,似在安慰这个漂泊无定,身世坎坷的孩子。
“但,你要切记。”
“不要再和这个贪图‘一十六强门’术法,而且无所不用其极,令人不齿的无为派妖人认识了,不然,必遭祸端!”
不过,看向冯自在的时候,左修法微昂头颅,眸子一瞬冷了下来,语气不屑。
叫冯自在嘿笑一声,也不想多说什么,转头就欲离去。
反正他们本来也没打算来,现在还是‘大殷通缉犯’呢。
要不是他一眼就看出‘李踏仙’这小子,未来必定不凡,想要和他认识一番,歃血为盟结为兄弟,未来共图大业。
才不可能叫观蟾子用上毕生绝学‘烂柯金光遁书’,冒着被神血六支柱追杀的风险,耗费一天一夜法力,跑来这神京隔壁州桐叶的生死山河宗一趟。
眼下事情了结,人也送到了,犯不着看着左山河这些门人,给他摆臭脸。
然而这时————
轰隆隆!!
天穹上,却是一声惊雷!
一时间,叫所有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心中生出了‘惊悸’之感,而后举目望天,却见!
一扇‘金光璀璨,照彻十方’,正若隐若现的虚幻天门
竟不知何时,突兀在这座涅槃山,最顶点的道观上空,缓缓张开
!!
“这这是?!”
哗啦啦!
跟随左参玄、左修法一同站在山门那一口铜炉前的山河门人,足足十数个之多。
而此时候,
当他们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征兆,与‘天门微开’之景时
禁不住激动的牙齿都颤抖了。
顿时间,稀稀拉拉,接二连三的,向着那宗门深处,激动的跪拜了下来,如见青天:
“天门,是天门!”
“当今一十六强门,妖魔、神血贵胄,所有有着‘第四步’只言片语记载的书籍、古卷里不约而同提到过!”
“见‘天门’者.可证‘真人’!”
“门长,快看,是门长!”
随着袅袅青烟升腾。
生死山河宗上空天门大开。
一道身披山河白凤袍,大袖镀金纹,随风飘荡,猎猎作响,一头白发随风起舞的年轻身影。
就这么不依靠任何‘真气’.
混身上下,都鼓荡着‘罡炁’,宛若白衣飞升,成就真仙一样,缓缓腾身升空,竟一步一步的,立足在了那虚掩半张的天门之前,仿佛
只要他伸出去手,就这么轻轻一推,一动。
从此往后,
他就将是西北大地修行复苏以来,第一人!
任他什么妖魔、神血、一十六强门,还是什么其他妖魔鬼怪之流.
便皆不如他!
“这个人,便是左山河吗.”
凝视这一幕具有强烈‘视觉冲击’的情景,季夏双眸微缩。
他见过很多元丹顶尖的‘天人境’,也见识过不少的真人之流,而且自己也是跻身玉液虚丹境的元丹高人,与这个境界,有差距,但也不会具有很大天堑。
可当他看见左山河的时候,
哪怕只是远远瞥见了一眼。
便觉得,纵使是自己作为季夏,恐怕.也抗不下他一招!
眼前这个人,仿佛已经将第四步之下的一切武学,道章,经籍.都通读殆尽,融会贯通了,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也能管中窥豹,从中瞥见一些端倪!
不由得,季夏望向了顿足凝望,正拧眉讶然,似乎大为震撼的冯自在。
“这个人,竟能与这样的人物立下交手的约定,还想要偷摸闯入他的山门,窃取真功.”
“果然,人不可貌相啊!”季夏摇了摇头。
这一百多年前的岁月。
他只是刚刚到来,窥见冰山一角,便见到了这么多的人杰、豪雄!
果然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
不是你没遇到。
而是
你还没到那个眼界罢了!
“左山河,真的成了?”观蟾子心脏一颤。
“.”张子清捏着一张符,沉默不语,似乎没想到.他们搜集各家绝学,只为叩开天门,到了最后,却好像‘小丑’一样。
还不及人家一家之言,便已通天。
“再看看,再看看。”冯自在蹲下了身子,摸了摸下巴,脑袋灵光一闪,突然拍了下:
“不对,看我这脑子,入了死胡同了。”
“他要是真成了,岂不也是好事?”
“到时候我改头换面,便起个‘自在’道人的道号,给这左门长当个弟子,也问问他,前路何在,到时候传与众弟兄,不就是了?”
观蟾子、张子清听后,齐齐一默:
“.”
门长,你可是天下第一魔头,刚刚还行刺了大殷国君呢。
你想拜,
也得看人家收不收啊!
“冯自在,观蟾子,张子清!”
“门长已成真人,你们还在此蹉跎,若是观礼也就罢了,若是心怀叵测”
举目望天,心中激动,可以称之为除左山河外,门中第一人的左参玄,突兀转头,厉声喝道:
“我与你们,不死不休!”
随着天上云海聚散。
那天门越发凝实,甚至隐约有鲜红之色显现,左山河的手掌,已经缓缓将其推开了半扇。
诸多弟子的眼神,也是愈发狂热。
这与后世有迹可循,成就真人不同。
在这个时代,
他们眼下要见证的
将是普天之下,第一尊真人的诞生,还是自己的师长,这岂能不与有荣焉?
然而,
当左山河推开了半扇‘天门’,隐隐约约,看清晰了‘天门’背后的事物时。
他随即望向了整座涅槃山,整个生死山河宗,以及在山门外的冯自在等人。
举动,却突然停住了。
左山河皱起了眉。
眼眸里闪烁过了疑惑、不解、愤怒.等种种诸般情绪。
只是隔的遥远。
没人能注意得到,他脸上的表情。
最后,当他的视线,落在了门内门外,修行‘生死山河玄功’,炼出了‘涅槃真气’,几乎拜倒了一片的白衣弟子身上时。
他几次三番抬起了手,可犹豫过后,复又放下。
直到他身上那原本鼓荡到了巅峰的气息.缓缓衰落。
最终,也没有推开那半扇门。
而是默默的,看着这座‘天门’碎裂、隐没。
此时,正值隆冬。
浩大的气象消失之时.
天上小雪,细微飘洒,搭在了这原本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生得眉如刀削,仙姿玉骨,白发白衣的左门长,左山河身上。
可一晃眼过。
他浑身上下的气,却是如同‘雪崩’一样,飞速消失。
他的肌肤,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衰弱下去,形似枯槁,脸上刹那,皱纹遍布,沟壑纵横,眼窝深凹,一副行将就木的模样。
而后————
在诸多弟子的骇然眼神里。
从天坠下。
“门长,门长!”
“师傅!”
一刹那,也顾不得冯自在等人了,门内门外,左参玄、左修法等人,几乎是疯了一样从地上爬起,往门内奔去。
生死山河宗是左山河一手建立、培养的,弟子极为稀少,这么多年上山、下山,习练生死山河玄功的,也不过数十上百人,可以说,这些人的关系,亲若父子。
他们冲向了山河殿外的广场,将鹤发鸡皮,皮包骨头,如仙人坠凡尘的左山河,扶了起来。
这时候,原本门外因为出了此等变故,而导致无人问津的季夏,冯自在等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都被这惊天变化,给惊住了。
左山河.
这是破关失败了?
可不应该啊!
他的样子,明明是那么游刃有余
犹豫过后,冯自在耐不住性子,上去查探,季夏心头更是一紧,莫非此世修行‘玄功’的计划,就要落空?所以也一起上去,想要看个大概。
一到山河殿。
便看到左参玄、左修法,以及一众弟子,
正扶着,围拢着气息衰微,聋拉着眼皮,与满座皆是二十余岁,一身白衣俊秀非凡的山河门人,截然不同的枯槁老者,悲愤惊怒的看着冯自在:
“还不滚,留在这里作什么?!”
“莫不成,是想要趁人之危,提前与门长决出三年之后的胜负不成?!”
说罢,两人就想要将左山河交予身畔弟子,齐齐出手。
但却被那眼神浑浊,一身玄功十去八九的左山河制止了:
“慢着,退下。”
他的声音平静,而后从袖口取出了两卷‘玄功’,示意旁边的弟子扶持一下,随即一步一蹒跚,走到了沉默不解的冯自在身边:
“这是‘生死山河玄功’的前两卷,还算精妙,你拿去看,看看能否起到些功效吧。”
“三年那一次论道之战,我输给你法,你输你自戕,看来,是我输了,没法赴约。”
“按照约定,功法给你。”
“至于记载了第三重的第三卷,我便不给你了。”
“因为这法的第三重,害人。”
冯自在微愣的接过了功法:
“山河门长,你这是.”
左山河自嘲一笑:
“以后不用称我为山河门长了。”
说到这里,
他转过头,看向满座弟子,沉吟良久,道:
“你们.都下山去吧。”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蒙了。
但左山河却依旧一脸淡然,仿佛看破了世事一样。
随即,他看向了一直孤零零的季夏。
认出了他的身份,也看出了他的骨龄。
于是眼眸浑浊,露出了几分欣赏:
“二八大限,算算时日,今天确实是你一十六岁的生日,刚巧,竟还是我破天门的黄道吉日。”
“我如朽木,你若朝阳。”
“你我,也算有缘。”
“天人巅峰,耳聪目明,你们方才讨论的,我也听了个大概,了解了一二。”
“你,便留下来为我收个尸吧。”
“我传你些东西,也算是践行了昔日的承诺,省得你下山去,孤苦无依的。”
咳咳。
说罢,左山河咳了咳,头颅低垂,看似行将就木。
只叫全场山河门人目眦欲裂。
左参玄、左修法二人,更是急步上前,满脸的茫然无措:
“师傅,为什么啊?”
“您您.”
但左山河,似乎堪破了两人心中所想,只歉意的看了一眼一脸蒙蔽的冯自在等人,便道:
“无为门长,你们走吧。”
“至于你二人”
“随我入堂。”
“你”
“李踏仙,对吧?”
看着季夏轻轻点头。
左山河笑了笑:
“你扶着我点。”
“一生修行终是梦幻泡影.”
“我‘生死山河玄功’修到尽头,号称玄门,结果竟修出了个‘比魔还魔’的法来,嗬。”
“真是‘滑天下之稽’.”
“这法、这门,不修,不立,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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