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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动手已经足够快了,带起的劲风更是将最近的一盏照明蜡烛直接吹熄,使得小半个房间的光线都阴暗下来,书生同样很快,从掀桌到后退都一气呵成。而另一道身影更快,噌地一声剑已经毅然出鞘,明明是听到呼喊才动手却后发先至。
一前一后两个身影错开之间,已经左右各一剑将率先出手的两个小沙弥斩落,一个手臂连同脖颈被齐齐斩断,头颅断肢飞出去好远,另一个则是长剑穿胸而过直挺挺被钉在柱子上,没了动静。
此时被迎面翻飞而来的桌子阻滞的老和尚才堪堪将木桌打烂,心想对方速度果然不慢,对比之下比自己还要再快上几分。
眼瞅着嘴贱年轻人就在面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拼着后背挨上一剑也要先将对方打杀再做计较。
掌间黑气再浓几分。
书生刚才一退就已经退到了墙边,身前已经空无一物,也不打算避了,自信的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因为他知道有个人一定会更快。
只可惜两人都预想的一剑并没有如期到来,“鸟人!我去你大爷!”
书生慌乱的大骂一声,脚掌猛蹬地面向侧方扑去,差一点就要硬吃上这一爪。
当他余光发现布衣青年已经在收剑时暗道不妙,这帐真是给他记得明明白白。
老和尚这一击和书生的身影擦身而过,只击中了宽大白色袖袍,将面料不俗的衣摆毁去大片,才重重的落在墙壁之上,一声炸响,整片墙壁倾颓,顿时烟尘四起。
书生则感觉到凉意上涌,一半是吓的,一半是风吹的,看了看已经撕裂成布片的衣摆,这可是价值十锭的上好丝绸,挨千刀的鸟人,跟我过不去别跟钱过不去啊。
这次连他开口破骂的时间也没有,尘烟中一道身影再度暴起,身形贴着地面飞速前行,双手关节扭曲的限度明显已经超出人类范畴,小臂各长出一排尖锐棘刺,手腕反折,两柄更大的弧形骨刃手掌间穿出,在黑气的掩映下,已经在胸前交叉蓄力,势必要将对方腰斩。书生仓促之间只能全力催动阳火包覆双掌御敌,好在反应及时,只是双臂胀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但还是被冲击力震得倒飞出去,撞向了另一边的土墙,震落簌簌灰尘。原本规整梳束好的黑发也散落几缕。
配上在一声身地板上滚得灰不溜秋的破败袍子,确实能当上狼狈二字。
老和尚双眼暴突,下颌分裂成了六瓣,就像某种昆虫用来啃食的口器。此刻也不好受,身上的僧服被明黄色阳火烧得七七八八,露出被灼烧后滋滋冒着黑烟的斑驳皮肤。
在半妖化的情况下他速度和杀力都有提升,结果还是一击未中,心中未免焦急,怕就怕迟则生变,毕竟一伙儿的那个剑修还没出手,没想到还是小觑了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半吊子武人。
“嗖——”,老和尚佝偻的身躯好似阴影中的一团黑雾飘忽不定,猛然间又要再度出手。
书生好像刚才那一击就耗尽了气力,在面对来势更加凶厉的半妖只能疲于奔命。
收剑回鞘的布衣青年全然不担心同伴被杀,抱着剑一心看戏,看这这架势似乎只差凉茶瓜子花生米了。
追逐间只听见书生哀求道:“林鸢哥哥,人家知道错了,救命啊!”叫做林鸢的布衣青年不为所动甚至有点想笑,有空喊救命反而说明没事,不予理会便是。
一旁抠嗓子眼儿催吐的众人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们领头的几人吃得不算快,此刻自然已经吐了个干干净净。那个小的,干枯的背都快被满脸担忧的豁牙汉子拍断了,就连之前吃的烙饼子都吐了出来,黏黏糊糊黄的绿的一大摊,仔细看的话不难发现其中蠕动的细长蠕虫。
面色蜡黄的武人双眉紧皱,他最开始也尝试了催吐,然而他只吐出了些许嚼碎的面条,连忙运气向内探查,就发现条不知名的诡异蠕虫紧紧吸附胃壁。这东西似乎对武人的气格外敏感,气越强就吸附得越紧,已经开始啃食他的脏腑。
最惨的要数几个吃得飞快的脚夫,一大碗热乎汤面早早下肚,再想吐已经晚了,真就是差之毫厘,胃壁已经顷刻间洞穿,呕吐物裹挟着猩红鲜血从喉头涌出。
到后面甚至只一个劲儿吐血,奇怪的是脸上不见任何痛苦之色,只有面临死亡时的恐惧。随着血越吐越多,几人面色也愈发惨淡,渐渐失去生机倒在了地上。到死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窗外澄澈的天空上不知何时黑云已经盖住了那轮月亮。阴影中似乎总有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膜海碗一样倒扣在寺院之上,将寺内的喧嚣和寺外的寂静完全阻隔开,仿佛寺内自成一片天地。
寺内的诸多建筑,除了角落的禅房,原本只有供奉着释迦和弥勒的大殿里还亮着长明灯,就在林鸢他们交上手随后一直亮着的灯火忽闪几下再没了动静,陷入黑暗的院落里传来阵阵悉悉索索的不明响声,接着一个个僵硬着迟滞着行动的人影慢慢向着禅房靠了过来。
与此同时,坐落于前院的弥勒宝殿也不平静,某个坐落与大堂正中的高大身影身上泛起红光,外皮寸寸龟裂掉落。而这些动静一时间都被饭堂里交杂的呕吐声,奔跑跳跃打砸声,劲风呼啸声,半妖化的老和尚嘶吼声所淹没。
如果没有画面,倒像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大戏。
林鸢压根不知道老和尚往面里放的什么诡异东西,从那几个已经呕血死去的男子和那个面露难色的武人反应来看,要是吃进去了,估计又是个大麻烦。
“林哥,林爷,别闹了行吗!”
原是书生再次被击倒在地,趁攻击的间隙喊出的求援。林鸢依然不为所动,他知道书生的尿性,作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一起修行一路问道的伙伴,光听语气就知道这家伙的情况实际上没有他表现出来那么危急。
“老秃驴!还追!信不信爪子给你掰折喽------”
书生咒骂的话音未落,人却再次倒飞出去,巨大的冲击力将另一边的墙壁也撞得摇摇欲坠。
“死鸟人,再不动手,老子真死给你看了!”
这一次呼叫明显参杂了更多气急败坏,将淡定的布衣青年由思考拉回了现实。
状态全开的老和尚攻势更加凌厉,反观疲于奔命的书生早已没有招架之力。林鸢嘴角少见露出了笑意,既然喜欢装,那便给你一个装到底的机会。
不过只是作为捉弄的话到这个程度也便够了,再玩下去要是一不小心阴沟里翻船,那就是纯粹的傻子行为了。
而林鸢自然是不想当这个傻子的。也不废话,况且也没有过多言语的必要,来历古怪的老和尚即使半妖化也到不了归真境,撑死了就是个厉害些的散妖,也不像术法玄异的某些妖物一样难以应付,凭他目前的水准,要杀一个只擅长正面拼杀的中游角色,其实真的不难。
林鸢再次展现出了作为一名剑修速度的优势,在书生希冀的目光中身形瞬间模糊,再次出现时已然到了错愕的老和尚身前,剑身反射的毫光落入老和尚布满鼓胀血管的双眼,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连专克阴物的阳火也没能烧穿的坚韧半妖之躯,就在空中爆出一片墨绿色的血花后,重重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以气催发的一剑确实造成了不俗的伤害,但是对于生命力普遍强悍的妖物来说并不足以致命,接下来还需要小心临死反扑。
而情况确实也和林鸢预想的一样,宛如尸体般瘫倒俯卧的老和尚头颅猛的拧转,将整个不成人形的面部转到了背后,朝着正欲补刀的林鸢诡异一笑,分裂的嘴巴,往四周一咧,清晰可见的喉咙间一线细长的黑色光影激射而出,宛如一支飞矢划破空气,瞬息间就到了眼前。
林鸢一直都留心着老和尚的动作,在转对方头的同时就做出了反应。黑色光影擦着林鸢的脸庞飞过,分明是一条细长油滑的无目小蛇,只见它在空中一个游移转头向着林鸢后脑袭去,这一下几乎避无可避。
正面的老和尚,在吐出那条黑色小蛇之后,黑色泡沫自下身喷涌而出,以老和尚为中心铺撒开来向着年轻人疯狂涌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有什么东西破开房顶,木梁崩断之声和瓦当碎裂之声一齐鸣响。
原是两只血红的手掌,压碎了脆弱的木质屋顶,带起一阵浓重腥风从左右斜上方拍下来,这一下要是落到实处,尚处于前后夹击中的布衣青年只怕立刻就要殒命当场。
做完一切的老和尚一下也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向着还在专注调息应付食肠饕的枚姓武人掠去。
躲在角落注视着战局的老粟有心提醒,奈何对方速度极快,眼睛虽然能勉强看见,但提醒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下意识的往自家老二和少年靠,试图将二人护在身后。
其实根本用不着老粟提醒,枚姓武人一直都在分神关注着局势,看到那个抱剑的布衣青年爆发出如此强横的杀伤心中也不免有些吃惊,只是没想到那个半妖会突然杀向自己,肚子里的怪虫还没有完全拔除干净。
来不及躲开就被抱了个结结实实,老和尚双腿盘在其腰上,双臂紧紧箍住对方脖颈,如果是个妙龄女子的话这倒是个及其暧昧的姿势,可惜老和尚带来的只有惊悚和凶厉。
贴上的瞬间,胸腹前那道被斩开的豁口中钻出数十条肉色蠕虫,顺着前方的身体缠绕而上,一个劲儿往皮肤里钻,同时撕裂的巨口就要当着天灵盖咬去,但是脖子却被枚姓武人一把掐住,暂时陷入僵持之中。
原来正面吃下布衣青年一剑的时候,空远就已经明白,自己绝对不会是另外两人的对手,甚至能不能从那个身法迅捷的剑修手下活命都成问题。所以才将其设法拦住,刚才那一下已经手段尽出。
不过只要解决了这个已经中招的武人,借助他的气和躯体,说不定还能寻得一线生机。内外一同受到威胁的枚姓武人,大骂了一句“找死!”。
他本来不想卷进战斗,只想置身事外当个看客,尽快解决体内怪物,尽可能保住雇主,至于他们打生打死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没想到人家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囊中之物,暗地里藏着杀招。
事到如今他也顾不得坍塌的房顶和再角落里缩着的行商们,感受到僵持之间腹中长虫又要行动,仅剩的能动的半只手掌间不容发之际食指中指并拢掐了个剑诀,往上一抬。
“金斩符箓!给我斩!”
心念波动之间,腰间布袋一团金光冲破袋口来到二人头顶上空,黄色符箓刹那间爆燃,化作一道长三丈宽丈许的金色刀刃虚影,当空斩落。
另一边,身处多重攻击中林鸢没有丝毫慌乱,手中剑就是其最大倚仗,嘴里淡淡吐出几个字——“晦风罡”。
随着体内气的消耗,一圈接一圈的淡青色风刃在林鸢周围凝聚成形,密密麻麻成百上千的风刃将他密不透风的包裹在内,正面袭来的泡沫云团几乎瞬间就被吹散,背后游弋的小蛇也失去了角度,只能在外围不断绕圈,头顶拍来的两只巨掌也被阻隔不能寸进,风刃摩擦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石交击之声。
终于青色风刃的数量不再增加,它们组成的风幕先是向内一缩,随后以更加猛烈的速度向外膨胀开来,青色光芒大放。
“嘭——”
“轰——”
青色风刃群爆发之声和金色刀芒斩落之声几乎同时想起,纷杂的气浪余波互相纠缠倾轧将整座饭堂内的事物卷入其中,岌岌可危的屋顶更是被整片掀飞,瓦片木屑扬尘一股脑在空中四散开来。
等到尘埃落定,原本温馨的饭堂已经完全损毁,只剩下几面断墙,场内还站着的只剩下林鸢一人,他的情况算是最好,甚至衣襟也没怎么乱。
被金斩符箓结结实实命中的空远被削掉了大半个身躯,腥臭血液不要钱一样流满了一大摊,胸腹间蠕动的虫子也再没什么活力,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要说这空远才是真的点子背到家了,居然一夜之间同时遇见三个难啃的硬骨头。
距离金斩符落点最近的枚姓武人也在斩击的震荡下受了不轻的伤,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使用金斩本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下下之策。
不过是迫于无奈。他挣扎着起身,强忍着咽下喉头的鲜血,没有再去过多观察老和尚的情况,而是原地盘膝坐下,此刻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他凝神内视,知道已经刻不容缓,蜡黄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狠色,还剩下一角没有燃烧殆尽的符箓被他夹在指尖,催发出剩余的最后一点威能,金色刀光浮在掌间,缓缓向着腹部扎去。
锋锐的刀芒轻而易举就扎穿了他的皮肤,顿时鲜血就溢了出来。只见他另一只手接住鲜血,快速在地上画了串玄异咒文,紧咬的牙缝间挤出几个字眼,“金甲符箓,出!”
又一张浑身包裹着金光的符纸窜出腰间布袋,在符咒上空飞速旋转起来,一尊身穿盆领簪花铠,头戴狻猊马尾兜,手持制式斩马刀的金甲神人从咒文和符箓之间凝聚出实体,护卫在他身前。
枚姓武人在金光照耀之下,手掌中刀芒继续刺入,硬生生在胃部开了个口子,然后闭目集中精力,将手掌深入腹腔之内,在脏器之间摸索起来。
不一会儿,一团扭曲挣扎的蠕虫被强行抓了出来,不难看出这团虫子比行商们吐出来的体积增长了不止一倍,应该是吃掉他许多血肉和气的缘故。
不断挣扎的恶心虫子似乎还想要顺着伤口钻回体内,却被枚姓武人翻手为掌,在地上拍了个稀碎。
做完一切后,他蜡黄的脸上已经满是冷汗,更添上几分失血过多的苍白,嘴唇不自觉的颤抖着明显已到了极限。事实上要想解决体内的食肠饕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只是那老和尚生死未知,另外两个武人非敌非友,他实在不敢赌博。
于是只能采用最简单粗暴的办法,横竖不过是加重些伤势而已,不然战斗中还要时时担忧身体出问题,一心二用畏手畏脚,那样只会死的更快。
墙根处的废墟中老粟几人艰难爬了出来,他们距离金黄色刀影落下出同样很近,此刻脑子还是昏昏沉沉,耳鸣不已,半大的少年已经晕厥过去,被老二抱在怀里。
也幸亏那是道由上而下的斩击,他们直接被震倒,反而躲过了刚才爆发的乱流。如果是身处另身处另一边的战场,只怕就要承受四散的千百青色风罡,那就不是眩晕那么简单了。
恐怕也会和此刻屋墙一样斑驳,刻满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印痕。
好不容易缓过一点劲儿了,结果就看到枚先生剖腹的一幕,这下脑子是真的转不过来了。
对于老粟来说,从那白面书生两人进入饭堂开始,前前后后不过才一刻钟的功夫,到他们和空远的对话,交手,妖变,然后莫名其妙就打到了这边。
到现在枚先生就已经丢了大半条命,这一系列变故简直比前半生遭遇的所有事情都要精彩,他也没有想到一个升斗小民居然会成为武人除妖现场亲历者,以往他也只是听说过,更多的则是些茶余饭后的无稽之谈。
而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实,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感叹自己幸运还是不幸。
好在,应该结束了,能保住小命,那应该是幸运的。
他不认为空远能从那么强的一击中活下命来。
一口气还没松完,众人视线不及之处却传来了书生哭爹喊娘的叫声。
“鸟人!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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