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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莫不是这些时日未曾操练于你,骨头缝里又痒了?”满脸横肉的壮汉暴跳如雷,他不由分说地冲出来,这时唾沫星子乱飞,粗而厚的大手将柜面拍得哐哐直响,“走走走,你这厮且带上兵刃,与咱到后院操练个三百回合!”“呃,六爷……”蓝衫男子看他一眼,又把朱兴盛瞧着,随后回过头,对那壮汉讪笑一声,“店里尚有客官在,那吃食准备上就是了。”
庖丁模样的壮汉偏过脑袋,这才留意到柜台前的朱兴盛。他只瞥了一眼,便不由“啧”出声,暗自嘀咕着“一股子书生臭味,与那赵均用如出一辙,当真叫咱生厌……”
随后皱眉对朱兴盛稍作颔首,复又一边瞪着蓝衫男子,一边右手“唰”地抄过柜面的尖头厨刀,拧身纵步回了庖堂。
蓝衫男子目送壮汉离去后,摇头笑了笑,转而对朱兴盛言道:“少年郎莫要见怪,店里的厨子虽是脾性暴烈,难以教化,不过他做的把子肉火候恰当,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当是‘胖来府’一绝。”
“性烈如火亦非坏事,当今天下总归更需要如此之类的人不是么?”朱兴盛看了庖堂方向一眼,敛回目光,随口笑笑。
蓝衫男子闻言默了面色,过得片晌皱眉道:“如此言语试探,你这少年郎不实诚,你只须明白‘胖来府’能保住那色目人的性命就行,当然只限客栈内,如若他出了这门,那些秃鹫如何下手便与我无关了,至于有关‘胖来府’的更多事,这对你并没有好处,莫要如此打探一二。”
朱兴盛一怔,这店家的反应实在敏锐,并未顺着自己话里的陷阱说下去,这时只好佯作无事地笑道:“店家却是误会,只是寻常感慨罢了。”随后稍作揖手,“吃食若准备好了,烦请店家招呼一声。”话落,便告辞往二楼头房走去。
在这店家身上姑且是再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但无论从方才那厨子的气势,还是这间客栈拥有提供庇佑的实力上来看,这“胖来府”背后、或者其本身的势力总归不简单——即便不能与漕帮、盐帮在城南分庭抗礼,却也绝非二流势力。
倘使能得其襄助,此行倒会更稳妥一些……如此想着的时候,“胖来府”的街道上忽然响起一阵乱哄哄的叫嚷,不多时,排山倒海似的高声言笑翻涌入客栈,朱兴盛顿住上楼的动作,扭头看去,视野里——
正对大门的街道迤逦着朦胧的月光,二十来个穿着布面甲、胸口坠护心镜、头裹红巾的兵卒踩着月光穿过夜色,三五簇拥着走进客栈,为首的那人魁梧壮实,须髯及肩,俨然将领模样,他甫一越过门槛,滚雷似的豪迈长笑便回荡开来,震得屋顶似都在轻颤。
“毛贵统帅这小日子过得当真清闲,叫弟兄们好生羡慕啊。喏,在城头缴获的马槊,蒙元的精良兵器,送你了,这玩意只有你使得惯。”那将领进身几步,将一把泛着寒光的马槊倚在柜台,边对蓝衫男子笑着,边回头示意手下落座。
蓝衫男子嘴唇动了动,轻声说着什么。
“嗐,那厮是一千户,折了几个弟兄,便攀上城头杀红了眼,以一敌十,莫能进身,倒是条汉子,不过转眼便叫我抹了脖子。”那将领摆摆手,不值一提的语气,随后又说,“六爷呢,速备酒肉犒赏弟兄们,哦对了,尚有一事……”
蓝衫男子立即以眼神制止他,末了,抬头看着楼梯方向,挥手笑了笑,喊道:“少年郎,吃食稍候我会送去头房,今夜若无事便莫要出门了。”
倚在柜台的那个将领顺着前者的视线望去,登时稍显错愕,紧接着诧异出声:“欸?你这里竟会有人住店?”
待朱兴盛回了房间后,蓝衫男子冲他翻起白眼,诘问道:“开门做生意,怎会无人住店?”
“呵,那人瞧着不像徐州人,也是,只有城外来的才会机缘巧合之下,胆敢住在这里……”
蓝衫男子闻言顿时不乐意,轻轻拍了两下柜面,看着他道:“嗐,续继祖,你什么意思,我这‘胖来府’还能吃人不成?”
叫续继祖的将领笑道:“在客栈那倒未必,如若出去了,恐是落在彭帮与汴泗帮的刀俎上,毛统帅害人不浅啊。”
“行了行了,净是些荒唐话,既是‘胖来府’的客人,我自会保其性命无虞,方才你要说什么事?”蓝衫男子扬了扬手,转而对列坐左侧的兵卒们斥道,“嗓门都给我放低些,此非军营,莫要惊扰了客人们的休息。”
续继祖瞥了眼二楼,见那边房门合掩,随后回过头,沉默片晌,低声言道:“确如你前些时日的推测,我几个亲信得到确凿消息,那赵均用当真要舍弃此城,投向濠州。
另外,我等今夜换防过来之际,亦是碰见他的马车往汴泗帮的大营去了,估摸着是要商谈出城事宜,有那蒙元女子的人情在,想必不成问题,依我之见,他近日里便会有所行动,而以你的才能,加之与其从前的关系,他定会一番诚邀,届时,我们该何去何从?”
蓝衫男子默着面色,半晌后言道:“赵均用此人虽是志在天下,但为人虚浮而矫激,素来工于心计,行事从未落于实处,已然非是同道中人,不过之前随他起义,响应红巾之师,的确见识了一些东西,视野与格局因此变得清晰起来,这人情得承。”
“你的意思是我们当要随他一齐离去?”续继祖立时目光微怒,右手“啪”的一声轰在柜面,“徐州城怎么办,城内百姓怎么办!你想要将这座城再次让给草原鞑靼?”言罢,别过身子,往庖堂走去,行出几步,又回头看着蓝衫男子,“行,我是萧县人,这城丢不丢倒与我无关,合该是你们徐州人的事。”
蓝衫男子瞧着他进入庖堂的身影,不多时,“六爷,你怎的又未着衣衫……嗐,气不顺,咱们练练手……”的声音从庖堂当中隐隐传过来。盯着那边沉默片晌,蓝衫男子暗自摇头轻欸一声,“不离开怎么办,总得先活下去。”
……
与此同时,二楼头房里,阿尔希德看着朱兴盛自打回来之后,便坐在床榻前,面色静穆良久。当蜡烛芯低垂,流淌的烛油快要堆满烛台时,朱兴盛忽然惊醒似的长身而起,他终于是想起了那听起来略感耳熟的“毛贵”二字。
此人日后占据胶东半岛,数月内杀得元廷闻风丧胆,更成为龙凤政权赫赫有名的将领,率兵北伐,为三路合围之势落下最后一棋子。可惜后来遭赵均用所害,英年早逝。
不过就现在而言,他当是赵均用麾下一员部将……如此看来,这“胖来府”莫非亦是赵均用的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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