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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如鸣看着埋头苦吃的两个圆脑袋瓜,心里不由得想——它俩要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名字,不知道会不会愁得饭也吃不下。
小猫吃饭是没有固定的时间点的,它俩也不是真的饿了,就是单纯地嘴馋。所以尝了几口猫粮后,它俩就无趣地左看看右看看,竖着尾巴走开了。
李闻疏用纸巾将茶几上的碎饼干渣碾起来扔掉,又把一地的零食袋一一捡起来装回小筐里。就在他弯腰捡东西的时候,小白菜在客厅里早已转了一圈,回来灵巧地跃上了沙发,又从沙发灵巧地跃上了李闻疏弯下去的后背上。
“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李闻疏闷哼一声。他反手扶住了一点点爬上他肩膀的小肥猫,慢慢站起来,手指挠了挠它的双下巴道:“真沉呐,压死你爹了——啧,别抓!”
他肩膀上顶着猫,没穿上衣的赤裸皮肤一点也遭不住猫爪子的抓挠,很快就留下红红的印子。
李闻疏痛得长长地“嘶”了一声,反手捏着猫爪子把它抬了下去。
江如鸣终于看不下去了,过去将小猫抱在怀里。
李闻疏扭头检查自己的肩膀,看到那里的皮肤被长长的猫爪勾出了血丝。
江如鸣挠了挠白猫的下巴,小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李闻疏指着肩膀对猫道:“你看你挠的,谁家好小孩这么挠人?”
江如鸣检查了一下小猫的爪子,建议道:“该给它剪指甲了。”
她抱着猫坐在沙发上。李闻疏转身拿酒精棉随意地给自己肩膀擦了两下,然后才顺手戴上眼镜,拎着宠物剪指甲刀回来,拎拎裤腿半蹲在江如鸣面前。
他朝猫招了招手,“来,手给爸爸伸出来。”
圆滚滚的一只猫爪子被江如鸣捏着伸出去,李闻疏十分熟练地捏出它的指甲,避开肉的位置,将长成弯月形的指甲“咔嚓”一声剪掉。
但猫是不喜欢被束缚住的,因此只是剪了第一下,它就不耐烦地开始在江如鸣怀里挣扎。
“别动,你小子——”
李闻疏想要抓它的爪子,结果反而被它一脚踹在脸上,眼镜都踹歪了一点。
“嘶——”
李闻疏扶着眼镜,又咬了咬舌尖。
江如鸣笑着看着他皱着眉头还不得不承接着小猫乱七八糟的蹬踹的样子,忽然好奇地闲聊着问了句:“李闻疏,你很喜欢猫吗?”
李闻疏正在认真地给猫咪剪指甲,闻言随口应道:“怎么了?”
江如鸣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猫,“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喜欢猫吗?”
李闻疏停了下来,扶着膝盖想了想,“挺喜欢的吧。”
江如鸣问:“为什么?因为长得可爱呀?”
李闻疏挑了挑眉,“可以这么说。”
他肩膀上还带着浅浅的几道血痕。不过他的肤色不算是很白皙,反而微微带着蜜色,因此血痕看起来倒不是很吓人。
“除了这个呢?还有别的原因吗?”
李闻疏抬眸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一下,问:“如果我说只有这一个原因,会不会让你觉得太过肤浅?”
江如鸣的手一下一下安抚着怀里的猫。
“肤浅?嗯……还好吧。”
“‘还好’,就是‘确实,有点肤浅’的意思。”
他非常直接地戳穿了江如鸣话里委婉的掩饰。他换了个姿势蹲着,一边剪指甲一边慢慢道:“我看过一个有意思的说法。说,人之所以在众多生物之中唯独非常钟爱猫,以至于哪怕驯养不了也要硬养在家里,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猫的长相。”
“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不会说话只会发出幼态的声音,大小正和婴儿类似,而且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保持这个‘类婴儿’的状态。这与人类基因里的审美偏好高度契合,所以哪怕无法驯化也格外受到人类的欢迎,甚至堪比被完全驯化至忠诚的犬类。”
他坦荡地承认:“我的亲身体验——这个说法有点道理。”
江如鸣笑了,举起小猫的爪子晃了晃。
“我听过这个说法诶!我也觉得有道理。但是——”
她看着李闻疏,踌躇着道:“可能是我想的有点偏吧,我觉得……这有点残酷。”
李闻疏已经动作非常快地剪好了指甲,小白菜一得到自由就迅速跳开了,甩了甩脑袋去喝水。
“残酷?”
李闻疏去检查它们的感应式喂食器和喂水器需不需要补货,语气随意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江如鸣支着下巴,慢慢地整理自己的想法。
“哎呀……我就是,胡思乱想的。我随便说说,你不用当真。”
李闻疏笑了下,“行,你说。”
江如鸣:“如果我们对小猫的爱,就来源于生物基因控制下的审美偏好,那……那些可能长得不是很符合我们偏好的小猫呢?也许一只圆滚滚的金渐层不小心走丢了会很快有人捡到领养,但一只不那么圆不那么可爱的田园猫走丢了,可能很久都没人领养。”
她用手比划着,试图传达自己的意思,“就是……你明白吗?不仅仅是小猫之间。比如一头牛不小心撞洒了你的水杯,你可能就气疯了;但是一只小猫撞洒了你的水杯,你可能一笑而过。同样的损害,会有不同的效果。但事实上,牛的性格比猫猫温柔得多,比狗狗还适合当宠物,只是它长得没那么好看——”
她说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郁闷地叹了口气。
“……我自己也是被‘审美偏好’控制的人之一,所以我才格外觉得……这种爱的来源挺叫人心寒的。”
李闻疏半天没说话,直到江如鸣说完,才笑着评价了句:“行啊,都悟到禅意了。”
江如鸣懵了,问:“禅意?什么禅意?”
李闻疏给小猫们准备好水和粮,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喉间的喉结非常明显。
他懒洋洋地侧过头来看着江如鸣,“‘众生平等’,还不是悟禅吗?”
江如鸣:“啊……我才没有讲那么深的东西,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呀。”
李闻疏仿佛吃饱后卧伏在太阳下的狮子,整个人都懒得动,只有手指一下一下绕着江如鸣的鬓发玩。
“那你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午后漫长的时光无从打发,只能消磨在漫无目的的闲聊之中。江如鸣抱着沙发上的靠垫,也学着他的样子仰躺在沙发上。
“好呀,你说呗。”
李闻疏揽过了她的肩膀,一边用手指抚摸她衣服布料上的褶皱,一边慢慢道:“所谓‘喜好’,只要参杂主观,就一定是不公平的。‘众生平等’某种程度上试图打破这种主观偏好,想要实现’外物的存在不必以我的利益为前提而有意义’。这很伟大,但显而易见,这也是做不到的。”
他摇了摇头,“这违背人类生存、繁衍的天性,注定无果。这大概是人类天生的局限性,所以,既然我们是其中一员,那么接受这个事实、接受自己的天性本就如此,就好了。”
江如鸣上过他很多次课,因此每当他开始这样娓娓道来的时候,都会让她很有熟悉的感觉。
她忽然笑了一下,用手指点了点他暴露出来的喉结。
“你在上课吗?李老师?”
李闻疏立即抬头,捉住她的手道:“……上课?你问我我才说的,我最烦上课了。”
江如鸣惊奇地问:“真的呀?老师也烦上课呀?”
李闻疏思考了一下,笑道:“有时候不太烦。”
“什么时候?”
李闻疏:“很难说。比如……我感觉到有年轻的学生真的被我影响到,或者有学生真的从我这儿学会了点什么的时候。当然,抄论文和找借口逃课的时候不算。”
他摇头叹气。江如鸣笑道:“听起来可真是个好老师。”
李闻疏瞥她一眼,“听着不像好话。”
江如鸣重重地点头:“是好话呀!”
李闻疏揽过她的肩膀,逼问道:“真的?”
江如鸣憋着笑点头。
“真的。”
李闻疏点点头,“这还行。”
江如鸣打趣他:“你不是以前常说,‘拍马屁在你这儿不好使’的吗?怎么,我们李老师也爱听这种奉承话啊?”
李闻疏看着她,捏了捏她的耳朵。
“我就说不像好话,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江如鸣捂着耳朵,“是实话!实话也不让说?”
李闻疏:“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喜好’总是主观的,是不公平的。”
江如鸣:“所以呢?”
李闻疏:“所以不相关的人的喜好说到底没有任何意义,好,或者不好,都没有实在意义。如果反而被影响了,弊端却很大。”
“那你还要我说你好话!”
李闻疏笑了,“我说的是无关的人的好坏评价没有实在意义,但……这是我老婆说的。不得不说,这玩意儿听了真舒服。”
他喟叹道:“别管真假,是真舒服啊。”
江如鸣评价了一个字:“俗。”
李闻疏毫无悔改:“俗是常态。”
江如鸣想了想,好奇地问:“那别人说你学术一团垃圾,你也不在乎吗?”
李闻疏:“看谁说的。有些人说这话就跟放屁一样;但有些人这么说,我确实是服气的。”
江如鸣不死心,又问:“那别人说你……长得不好看,你也不在乎?”
李闻疏听了,反问她:“那要是别人这么说你,你在乎吗?”
江如鸣本来是想逗逗李闻疏,看他会不会自己打脸自己说过的话。但被他这么一反问,倒先自己哑然了。
她没说话,李闻疏却笑了。
“你在乎,是不是?”
江如鸣眼睛移开了些许。
“……也没吧。”
李闻疏道:“我确实听见过有人这么说我。”
江如鸣惊讶地问:“真的?还真有?”
李闻疏点点头,“嗯,有点久,记不清是谁了。是在……一个酒局上吧,那人喝醉了,什么话都说,我就在旁边听着,结果就听他从内到外骂了我仨小时。”
江如鸣笑了,“那么久?”
李闻疏:“嗯,挺厉害的,骂了那么久,都没重复的。他说我长得有点像木头,很刻板,一点也不好看。我当时自我怀疑了很久,冥思苦想木头长什么样。”
江如鸣问:“然后呢?”
他道:“然后……我就觉得我蠢爆了,纠结这个只会让我越来越蠢。所以说,最重要的就是明白一件事——”
江如鸣问:“什么事?”
“只有你是正常人,别人都是傻逼。”
他耸耸肩,“就是这么回事。”
……
非常符合李老师的风格。
江如鸣先是被逗笑了,然后才歪着头,思考良久,“……但,大众审美,总还是有基本的共同偏好吧?”
李闻疏疑惑地偏头看着她:“所以呢?”
江如鸣呆呆道:“啊?所以……好不好看还是基本可以判断出来的。”
她说完又补充道:“就算有部分人偏好与大众不同。”
李闻疏眉头微皱:“所以?”
江如鸣茫然地问:“什么所以?没了啊。”
李闻疏问:“所以……判断出来之后,有什么意义吗?”
江如鸣半张了张嘴。
李闻疏摇摇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我自认是一个骄傲的人,但我一直都知道绝对有的是人比我厉害,比我聪明,比我好看。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没有人能够在某种‘排行榜’里长盛不衰,没有人是第一,没有人独一无二,也没有人不可替代。”
他轻抚着江如鸣的耳朵。
“其实我们都没什么特别的,所以——”
“没必要活得那么钻牛角尖,得过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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